幕间。华洛城金烆殿。
萧廉凝神观阅着手中的古籍,不知在口中念着什么。
这是他第八次翻开这卷籍典,其中的内容他早已烂熟于心,可他的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没有十成把握的事情都无法令其安下心神。
而后他将古籍闭阖,将其放在了紫金座椅旁的檀木观书台上。
萧廉手背于后,望着那尊平日里自己常靠坐着的王座,语气不带一丝波澜地道,“司泽,你近日可有去寻过谟?”
“回禀主上,”司泽躬身回应,“前几日属下曾找过他。依他之言,化生复形之事应可成。”
“哦?他何来把握?莫非依靠兹裂之力与炬灵而成的炬灵珠便可将南语复形?”萧廉有些怀疑地道。
“这点,属下亦不甚明了,这只是谟的一面之词,况且,这个主意也是他一人想出的。”
“希望他不要令吾失望,吾已经耗费众多资物供他研究,倘若失败了…”
“主上大可放心,依我对谟巫术实力的了解,他说能成,那便应能成。”司泽为让萧廉宽心,一改先前对见到谟的那般冷漠态度,此时夸赞了后者的强大巫术一番。
“…嗯。”萧廉皱着眉思考着什么,不知为何,越发临近兹裂现世之日,他的心情越发担忧,倘若化生复形失败,那么将会有何种后果…他不得而知,也不敢去设想。
……
十年前。
“萧郎,你说,这湖里的倒影,是不是就是我们自己本身呢?”
一名婉姿绰绰的长发女子,轻轻靠在那个身形稍显单薄的青年的左肩上。
“…世间万物均有其对立之形,实体而为真,幻影亦为虚。我身旁的你,是存有情感,能够触及的真,湖中的影,仅是你我凭神的躯壳反映而已…”那青年如此回应道。
那名女子轻轻用拳假势地捶了捶青年,“你呀,老是喜欢说那些长长的大道理。也不知道你是从哪本书册上看来的,我都没有听过。”
“这均是我自己的感悟。”青年认真地摇了摇头。
女子没有因为他的较真而感到不悦,她心中明白这就是他的个性所致。
“萧郎,如果某天…我是说如果,如果某天我不得不因为一些原因,永远离你而去……那你会如何?”女子面带忧愁地询问道,并期待着青年的回答。
青年转过头,严肃地望着女子,随后道,“语儿,若真有这么一天,那我就算闯入那地下阎王殿,也要将你带回人世!”
“讨厌。”女子又捶了捶青年,“我又没说过我是因为失去性命而离开你,那要是别的形式呢?”
“那我也会耗尽此生陪着你,不管以何种形式。”
女子似是很满意青年的回答,与青年相拥在了一起,将头埋入了青年的怀中,呼吸着后者身上所发散出的能令自己安心的气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女子轻声地问道。
闻言,青年开始回忆起了往事,随后娓而道来,“……五年前,是你在我遭到族人抛弃时,将我带回了华洛。你不顾城主的反对,誓死将我留下,为此你还受到了责罚。我永远忘不了在大殿之中,那个为了我表现得视死如归的你,我真不知何德何能能够令你如此对我,你对我的恩情,我必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那你…现在难道对我所怀有的,只是感恩吗?”
“不,语儿,我说的只是…”
女子轻笑了一声,“好了,你不用说的,我都明白,我能感觉得到。”
青年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二人沉默了一会,互相依偎着彼此,望着平静地湖面,想得出神。
“萧郎,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青年没有过多回想,点了点头,“嗯。”
“那你说来听听。”
“不论我未来身在何方,发生了何种变故,我都会誓死守护华洛城,与华洛城共存亡。”青年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中透露出的是坚定的精光。
女子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青年的脸庞,柔声道,“萧郎,我有些后悔了,我总觉得,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你本就不是华洛人,根本没有义务要守护华洛城…”
青年摇了摇头,“从我被族人抛弃,因你而进入华洛城开始,我就已是华洛人了。不虚妄地说我为华洛而守护华洛,我只是为你,只为你而守护好它,这是我对你永不变的承诺。”
“要是…我们两人只是一个普通小村里的村民就好了…”女子有些向往地道。
青年不置可否地道,“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什么护阵祭司。”
“唉…”女子叹了口气,“魔界裂缝如今愈加扩大,镇邪大阵的法力却一点一点在消散,不知道城主能不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阻止魔界入侵…”
“语儿不必担心,城主博学多识且修为高强,日后定有良策相对。”青年如此安慰道。
“嗯…但愿如此吧。”女子不安地点点头。
……
“语儿。”
二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他们回过头,望见了来人,那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
“父亲。”女子起身恭敬地唤道。
那男子不悦地瞥了眼青年,随后回过神与女子说道,“语儿,该随我去加固大阵了。”
“嗯,知道了父亲。”
女子转身对着青年挥了挥手道别,随后就与那位中年男子往御风台去了。
那男子名曰南天成,是南语的生父。南语是华洛护阵祭司,而南天成是华洛城的主阵大祭司。南家在华洛城内的地位很高,为抵御魔界入侵人界,南家在华洛城主的带领下持以镇邪大阵稳固开裂的魔界裂缝,如今每到朔月首尾,他们都必须去加固一次镇邪大阵,避免出现魔族蓄势而突发的情况。
南天成对自己这个“外来之客”总是不那么待见,原本他也是反对自己入华洛的人之一,可他拗不过南语的坚持,只得答应下来。如今每每见到自己与南语待在一块,南天成的内心便会十分不悦,恨不得自行动手将自己赶出华洛,但他并不会这么做。
几刻钟后,青年抬首望见了御风台上的变化。一道硕长的绿光直射斜西北天而去,那个方向,便是魔界通往人界的枢纽,同时也是镇邪大阵的布阵方位。
“我何时才能用自己力量,与语儿一同守护华洛…”青年望着那道绿光喃喃道。
……
现世,华洛城内。
萧廉回忆着往事疲惫地睡去,司泽早已退出殿外,此时殿内只有萧廉一人。
与十年前不同,当时的他还是个略显稚嫩的青年,而如今的他,脸上所表现的已满是历尽沧桑后的沉稳内敛,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够很大地拨动他的心弦,但除了南语。
那名女子赋予了自己再生的机会,萧廉无数次在内心下誓要与她厮守终生,可如今她却…
这九年里,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将那名女子复形,可每次的结局要么失败,要么害怕遗留后果而迟迟不敢决断,最终而又放弃。
如今这化生复形之计是他最大的机会,也是最大的筹码,他必须赌上一赌,哪怕倾尽所有,也要换回佳人……
……
今夜的卢洋城必定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因为今日是卢洋城的燃灯节。
燃灯节是卢洋城中比较大的习俗节日,碰巧被夏侯澄等人撞上了,一向爱热闹的夏侯澄与阿芦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游玩的大好机会,浮霜与世奚也同意一同去观赏一番,毕竟那满城的灯火绚烂绝对不会令他们失望。
家家户户早已准备好了夜晚要点燃的彩灯笼与大烟花。燃灯节的意义在于,以燃放彩灯与烟花的形式来将未来一年的霉运晦气通通送走。
“小橙子!我们去街上买灯笼和烟花吧!”阿芦兴冲冲地道。
“好!那我们多买些,把世奚和浮霜的份也带上。”夏侯澄也有些兴奋地回应道。
“嗯嗯!”阿芦随后含着指尖考虑道,“那小橙子你说要不要给小猛也买个小灯笼?”
夏侯澄有些宠溺地笑了笑,“好好好,就依阿芦妹妹的,给小猛也带一个。”
“嘻嘻~”阿芦开心地拍了拍手,“那我们快走吧~”
“嗯!”
……
浮霜站在客栈二楼的走廊上,望着出了大门的二人,露出了难言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