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再次尝试彩铅，要说不紧张是假的。
夜星陨垂眸，安静专注地作画。
偌大的房子里，安静得只听得见铅笔摩擦纸张“唰唰唰”的声音。
终于，构图完成。夜星陨放下铅笔，抿唇看着眼前的构图。
“红色。”
白煜轩从彩铅筒中抽出几只红色，皱了皱眉，“哪种红色?”
夜星陨沉思了一阵，“……大红色。”
这可难倒了白煜轩，他低头看着彩铅筒里看着颜色差不多的几只红色的彩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对上了夜星陨的眸子：“分不出，自己拿。”
说着，他就把彩铅筒递到了夜星陨的眼前。
夜星陨垂眸看着眼前的彩铅筒，沉默，久久都没有伸手去拿。
“嗯?”白煜轩拧眉，阒黑的眸子带着一丝疑惑。
“你也分不出?”
夜星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白煜轩眯了眯眼睛，鹰隼一般的眸子透出几分锐利。
墨女士明明说过，她朋友的侄女学过几年的彩铅素描，色感应该是不错的，但……
眼前的少女身穿一件印着白色字母的黑色长袖衫，一条黑色紧身裤，一双白色的袜子，整个人的打扮都是黑白色系的，她垂眸静静地看着他手里的彩铅筒，纤长而浓密，乌黑而卷翘的睫毛垂下，给白皙的肌肤打下一层浅浅的阴影，整个人看上去高冷而阴郁。
再联系刚才她提出的奇怪的请求，白煜轩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绝对有问题。
他的心里浮现出起一个大胆猜测。
他垂眸，从彩铅筒里抽出一支彩铅，递给夜星陨：“这应该是大红色。”
夜星陨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阵，最终选择接过，低头，彩铅头触在线稿上，准备排线。
突然，一只温暖粗砺的大手按住了她准备开始排线的小手。
夜星陨一惊，手一顿，侧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只见男人眼神幽深地注视着她，薄唇轻启，低沉温润醇厚的声音微哑：“……这不是大红色。”
夜星陨心脏猛地一缩，瞳孔微颤，被男人按住的那只拿着彩铅的手紧了紧，骨节微微泛白。
男人紧紧地盯着夜星陨，捕捉到她这些细微的表情时，就更加确定他心里的猜测了。
“我给你的这支，是黑色。”
夜星陨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把手抽出来，突然站起，连连后退了几步，手里的彩铅掉在了地上，但她并没有捡起来，而是转身跑向大门，打开，然后离开了这栋房子。
重重的关门声还在客厅里回响，白煜轩弯腰捡起地上摔断了一小截铅头的彩铅，然后抬头，眼神复杂幽深地盯着已经紧紧关上的大门，握紧了手中纤细的黑色彩铅。
他猜的果然没错，这个小姑娘，是全色盲。
……
夜星陨跑了很久，直到跑到一个小公园里才停下。
她喘着粗气，嘴唇发白地坐在石凳上，乌黑的眸子一片惊慌失措。
那些灰暗的记忆，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来！
*
美术课，年轻漂亮的实习老师巡堂。经过小夜星陨身边时，停下了脚步。
她皱眉看着小夜星陨的画，拿起来，生气地抖着手里的画纸：“老师不是说了云朵要涂蓝色吗？你怎么涂了黄色？还有这个太阳？怎么是黑色的？还有草地怎么是灰色的？”
小夜星陨不知所措地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彩笔，眼神无助迷茫。
年轻漂亮的女老师看到小夜星陨低着头，又有些不忍心，缓和了语气，弯下腰把画拿到她面前，“老师再给你讲一遍，太阳公公是红色的，云朵是蓝色的，草地呢，是绿色的，懂了吗？”
小夜星陨垂眸看着眼前的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下课了，年轻漂亮的女老师离开了课室，几个小朋友走到小夜星陨身边，一把抢过了她的画。
“哇！好丑啊！”
“她肯定没听课！”
“你们都错了！”上次揪云今绵辫子的戴眼镜的小男孩文日钧拿着夜星陨的画，一脸轻蔑：“她不是没有听课！她是根本分不出彩色笔的颜色！”
“怎么可能啊！”他身边的几个小朋友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就算分不出颜色，也应该知道哪种颜色更好看吧？她居然还给太阳涂了黑色，给草地涂了灰色耶！”
“怎么不可能？”文日钧努了努嘴：“你们看，她衣服的颜色就很奇怪啊。”
夜星陨捏紧衣角，满眼警惕地盯着他们。
“没错没错。”他身边的几个小朋友纷纷附和。
“你们看，她的袜子都是一只红一只紫的！”一个小朋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指着夜星陨的袜子惊奇地叫道。
“她怎么这样穿呀，好奇怪哦。”
“她是真的分不清颜色吗？”
……
小朋友们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突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什么分不清啊！她明明就是看不到其他颜色！”
一个披着棕色长发的小女孩不屑地说：“我爸爸之前是她爸爸的同事，听我爸爸说，她这叫全色盲，是一种很可怕的病！”
“全色盲是什么病啊？”小朋友们好奇地问。
“就是她看到的颜色都是黑色和白色的咯。”
“怪物！”文日钧毫不留情地嘲笑：“只能看见黑白色的怪物！”
其他的小朋友都纷纷退后了几步，都一脸怪异地看着夜星陨：
“她的病好奇怪啊。”
“这种病会不会传染啊？”
“这个病治得好吗？一直这样子只看得见黑白色会很恐怖的呀！”
……
夜星陨垂着头，耳边嗡嗡嗡地萦绕着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吵得让她感觉一片天旋地转。
她一直努力隐藏这个秘密，没想到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开，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那一张张黑白色的稚嫩的满是怪异和害怕的脸在她眼前不停地旋转，孤立无援的感觉瞬间淹没了她！直到上课铃响起，围着夜星陨的一群小朋友才纷纷散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从那时起，夜星陨就决定，以后只买黑白色的衣服裤子穿。
因为她再也不想听到那些人对她的议论纷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