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老头子这句话不怎么有亲和力,更不能让人高兴,但夏彦相当佩服他的判断力。
“没错,一言难尽,首先,我要报告一下同伴的身体情况。”
“你说。”苏老回答得倒也干脆。
电话那头响起了滋滋声,大概是某些医疗器械对信号产生了干扰,“韩若芸同学身体抱恙,准确的说,是她用F92开了一枪之后,就昏迷了,而且,她的手臂出现了模糊的黑色掌纹。”
砰!
电话那头响起了拍桌子的声音,清冽干脆。
“你说什么?韩若芸?”苏老的嗓音陡然拔高,生怕夏彦听不见似的。
夏彦此时正行进在通风口,尖锐噪音夹杂着高亢嗓音,几乎让他难受得想要挂断电话。
“没错,就是她。”
“怎么,不是韩少渊跟你一块儿执行任务?”电话那头的苏老又拨通了另一个陌生电话,电话语音里提示的是:电话已停机!
停机!老头子快要发疯了,没等夏彦回答,电话突然间便断了线。
夏彦试着回拨过去,在数十次听到‘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之后,他毅然放弃了。
千叶凌不常说吗,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吗?所以还是先填饱肚子吧。夏彦决定,将电话里的不愉快转化成食量。
住院部楼下的小吃店。
“服务员。”
“诶,来了来了,帅哥你吃啥子?”身材不怎么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夏彦桌子旁,满脸堆笑,抄着一口地道的四川话。
“这个燃面,是啥意思?”夏彦看着菜名儿,满脸狐疑,难不成燃面的意思就是,用火烤的面?
“哟,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哦?燃面嘛,顾名思义就是干拌面撒,把油辣子一泼,不就跟燃起来了一样嘛?”服务员描述得惟妙惟肖,又接着说道:“怎么样,来一碗试试?”
“行,别整太辣,别放葱就行了,对了,大碗,大碗!”夏彦刚刚说完,店里面又走进来一个身着蓝色条纹病患服的少女。
登时,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双眼,灼烧般的刺痛感再度来袭,夏彦想要扬起手轻微按压眼部,以缓解疼痛,不料,他竟然摸到滚烫的热流从他的眼角里汨汨流出!
他竟然在流泪?
“桑朵,你都快要做手术了,就好好养着身子吧,别来店里帮忙了,知道了吗?”
夏彦生怕有人看到自己的囧态,灵机一动,把手放在鼻梁两侧,做出一副正在做眼保健操的模样,眼角余光扫到了这个说话的女人,想来她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娘了。
“一直以来承蒙您的照顾,无以为报,趁着空闲的时候,能帮您打打下手,不妨事的。”少女说话的声音像是漂浮在天际的流云,微弱中带着明快。
“等你病好了,有的是机会,再说了,阿约日木曾救过我一命,说这见外话就没意思了,对吧,桑朵?”老板娘扶桑朵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到她身旁寒暄。
这家店最近生意比较惨淡,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依旧是门可罗雀。夏彦起初也不知道为何要进这家店,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绪,这个少女显然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在两天前离奇死亡了,如果现在冒冒失失的过去问这问那,一定会引起她的怀疑,算了,既然知道在这家医院,便有的是机会。
这时,热气腾腾的燃面端了上来,扑鼻的辛辣味里隐藏着鲜香,算是一天未曾进食的夏彦终于抵抗不住美食的诱惑,开始完全不顾吃相的大快朵颐。
半个小时之后,填饱了肚子的夏彦回到医院里,小男孩和韩若芸在打着点滴,主治医师的说法是,没有必要用药物把韩若芸从昏迷的状态里弄醒,深度昏迷有时利于身体机能的深度恢复,这对从小身体不好的她,有着很好的助益。
夏彦开始回想苏老电话里的意思,想来那封任务信件也是伪造的了,至少后半部分的内容值得怀疑,伪造的人也很容易猜,一定就是苏老提到的韩少渊了,他和韩若芸是什么关系?为何要把风险未知的任务交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身上?
算了,想太多也没什么用,目前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件事情,第一:他得去好好检查一下眼睛,以应付往后的任务,第二:以警官的身份,打听阿约桑朵的信息。
小男孩一直默不吭声,像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所致,夏彦买的燃面兀自在床头腾着热气,令人垂涎三尺的鲜香味溢满整个病房,饶是如此,小男孩依旧沉默得像块石头。
算了,对于这种孩子,夏彦没辙,倒不如让温柔漂亮的护士姐姐来照顾和开导,这是女人的强项。
……
呈凹字形的6层高楼算是这座偏僻县城里,为数不多的标志性建筑了。
夏彦到底楼挂了号,询问了靠在咨询台前打盹的护士、眼科的楼层之后,便走向右侧的楼梯间。阴风从庭院中涌进空旷的过道,竟让他感觉冷,过道尽头是开水房,浓郁的中药味从细密的窗筛间飘散而出,据说,医院的停尸间多半是在靠着西面尽头处的地下室,正好,是夏彦所处的位置。
这个古怪的念头像是破土而出的种子,夏彦打了个冷颤,当即快步走向不远处的楼梯间。
三楼转眼即到。
眼科医生是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但看得出,这个男人善于保养,宽松的白大褂里隐约可以看见结实的肌肉轮廓,眼角处甚至没有太多皱纹,下巴微微发白的胡子被剃得整整齐齐,像是楼下被修整得一丝不苟的草坪,眼镜看来也只是为了彰显文艺气息的道具,此刻,他正以专业眼光,打量着夏彦的眼睛。
“小兄弟,你的眼睛好得很呐,灼痛感的话,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压力,来,手伸出来,量个血压吧。”
夏彦刚准备把手伸过去,医生忽然喝斥道:“别动!”
余光中,他看见医生手里拿着棉签,面色有些古怪,在自己眼角下檐挑弄着什么,不消片刻,他感觉到像是头发丝般的东西,一点一点的从眼角抽离,抽离的过程中,竟然又腾起火烧火燎的痛感,他咬着牙配合着,好在医生技艺高超,旋转着的棉签很快就把剩余的丝线般的东西挑出来了。
随着丝线的剥离,灼痛感果然消失了,放松下来的夏彦看向棉签上缠着的黑色线状物,登时恍然大悟:难怪眼睛能感知到与阿约日木有关的事物,原来,这黑色线状物,正是‘魂纸’烧尽后钻入眼睛的烟灰!
医生面色既凝重又兴奋,他从医十数年来,从未在人的眼睛里弄出来过这种物件,他担心的是,这可能是某种传播疫病,兴奋的是,某种未知的眼疾又要大白于天下。
“小兄弟,等我把它拿去化验一下再做诊断,你稍等片刻。”医生的音调有些颤抖。
“没啥好化验的啦,我想起来了,是纸灰,纸灰,”夏彦故作尴尬,趁其不备,一把截过棉签,道了声谢后,夺门而去,留下兀自在座位上发愣的医生。
片刻之后,夏彦从厕所里走了出来,棉签已经被旋转的水流带到下水道去了,灵界的东西,终归还是要回到地底的。他洗了把脸,把散乱的头发拨弄一番后,再度检查了一下兜里的警官证,下了楼。
时间2点25分,在咨询处打盹的护士已经正襟危坐了,排队挂号的人络绎不绝,大厅里渐渐变得嘈杂起来。
“请问,您知道阿约桑朵的主治医师是谁吗?”夏彦走到护士身前,故意咳嗽两声,试着把腔调转变得稍微成熟一点。
“您好,请问您是她的家属吗?”护士的胸前挂着金色铭牌,上面流淌着红色字体,写着黄玉梅,她问话时,表情紧张得像是刚刚偷窃成功的贼。
夏彦知道该是掏出警官证的时候了,可还没等到他亮出证件,这个叫做黄玉梅的护士,便态度蛮横的拉着他,走向不远处的办公室。
“喂,护士小姐,您这样就不对了哦!”夏彦任由她拽着胳膊,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恼了她。
护士没有答话,只是露出鄙夷的眼神,瞥了一眼夏彦。
一脸无辜的夏彦被带到了办公室,房间角落竖着一个古旧的档案柜,中间由两张颇大的办公桌拼接起来,两侧转椅上坐着两个中年大夫,以狐疑的眼光看向他和护士。
“主任,他在打听阿约桑朵,说不定是她亲戚!”黄玉梅把门摔上,往前推了一把夏彦。
“哦?小伙子,你先坐,阿约桑朵,是你什么人?”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以得体的语调说道,随后站起身来。
夏彦正想发话,不料又被另一侧有些秃顶的瘦削男人截了话头,“主任,阿约桑朵的手术费用至今还没到位,我们还跟他理论什么,看他那穷酸样,也不像出得起钱的,两人一起轰出去算了,省的占着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