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刚,你拿着这个,杨妮可她们的处境虽然还不清楚,但极有可能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夏彦反手将石楔子拍到他手里,还没等涂刚开口,他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人各有志嘛,而且你身上的担子也不轻。”
涂刚将石楔子紧握,重重地拍了拍夏彦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转身朝着隐蔽的岔道奔去。
隐蔽的石壁外,铺满了厚厚的灰尘,旋转向下的阶梯印着老妪的脚印,夏彦抖了抖头发和身上的微尘,快步跟上脚印行进的方向。
也不知在昏黑的阶梯上走了多久,只听得右边传来的水势发出几近雷鸣般的声响,从顶端倾斜而下的水幕像是仙女的纱衣,轻盈缥缈,随着倒卷而上的热气,婉转旋舞,夏彦知道,终于快到山底了。
他正循着脚印穿行在一条越变越宽敞的甬道之中,头顶漫天的发光石英变成了长满青苔的怪石,它们以水滴倒悬的方式嵌入了山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青色的蛹,就在这时,他手中的火把燃尽,熄灭了。
宽敞的甬道中登时洒下一片诡异的绿芒,夏彦抬头看去,那光是由倒悬着的怪石发出的,突然,在连绵不断水流的鸣响中,清晰的混入了某种细微的龟裂声!
那是如同春笋从落叶满布的松软泥土里冒头的动静,又像是密林间某颗新枝上的虫蛹破茧新生时发出的欢鸣!
夏彦压低了身子细细端详聆听,倒悬的怪石总给他一种离奇诡秘的感觉,倒不是说其数量上给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而是透过青芒隐约可见那怪石中心,像是有块细小黑色的长条光斑!正是这个光斑,引起了他的注意。
刚才由于举着火把,昏黄游离的灯光根本穿不透怪石的表层,所以他并没有察觉到它内里另有乾坤。当他发现这个奇异光斑,想要再去寻找声音来源的时候,突然发现,先前一直盯着的那块怪石,像心脏般,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
就是这看似不起眼的一震,忽然像是跟周围产生了连锁反应似的,头顶上秘密麻麻的怪石,如同海底浮游生物的万千触角般,左右晃动起来!
夏彦暗叫一声不妙,这条宽敞的甬道笔直通向前方的黑暗里,没有任何可以依凭的地方,要是从中爬出些毒虫蛇蚁来的话,那死状可以想象。
正当他进退两难的时候,从甬道前方的黑暗里,缓缓传来龟裂之声!
这次的声音明显比前几次要大许多,夏彦竖起耳朵,听得真真切切,那声音跟前几次略有点区别,倒有点像是做蛋炒饭时敲碎蛋壳的响动,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条灵活的黑影如电般从暗处伸了出来,像是骑马时挥动的鞭子,不偏不倚的挨个抽打在前排倒挂着的怪石上。
这个动作让夏彦极为震惊,随即联想到田间卖西瓜的瓜农,每当需要判断西瓜是否成熟翻红时,就会抬起手,在西瓜上拍得砰砰响,难道头上倒挂的怪石,竟是这条黑影的食物?
夏彦继续保持不动,暗中观察,随着抽打的声音响起,瓜熟蒂落,那些被选中的怪石接二连三的往下坠,砸在甬道的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动,而后像是保龄球道上滚动的球,缓缓集结,一同朝着甬道深处的黑暗里滚去。
当角度刚好,青芒闪现的几个瞬间,他终于看清楚了那黑影的全貌,那是像数量繁杂的藤蔓纠结而成的、有手臂般粗细的枝干,夏彦不知道‘枝干’这个词准不准确,但那东西确实像原始森林中千年老树的枝干,有着类似人类肌肉的明朗线条。
夏彦突然回忆起那颗苍健挺拔的大榕树,这粗壮有力的枝干,会不会才是榕树真正的根系呢?
正当他兀自思付的时候,枝干灵活的抽回了黑暗里,头顶上的怪石随着它的退去,再度恢复了沉寂,夏彦为了不打草惊蛇,蹑手蹑脚的靠着左侧石壁缓慢前行,青色的微光流转在石壁上,将他的影子映射在身前,奇怪的人影随着光线的变化时隐时现,砰砰的心跳声从他的胸腔里弹射而出。
他竭力的控制着紧张的心绪,潮湿温热的风掠过他那早已被汗水浸湿的T恤,粘稠的衣物紧贴着后背的感觉,如同暴雨来临前压在胸口的滞闷空气,相当难受。他抛开杂念,当下只能按部就班的搜寻石阶上老妪留下的脚印。可那脚印越往下越难找,更何况失去了火把的亮光,单凭头顶的青芒只能达到视物的最低标准。
他边走边环顾四周,微弱的、类似萤火虫的光点飘散在长满奇异植物的空旷区域,香甜、咸湿的味道疯狂的在空中扭打作一团,再辅以湿热空气的发酵,让人闻之欲吐,可是,除了穿过脚下的甬道连接着通往黑暗的空间,似乎并没有其他的岔路可以走。
“看来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了,大不了多长个心眼,说不定还能赶上前辈。”他内心里这么想着,当即打定主意,继续保持着高度警惕,脚下缓缓移动。
没走多久,较为宽敞的甬道渐渐收拢,青石板的阶梯变成了湿润的泥土,形成向下倾斜的坡道。
夏彦停在了交汇处,身子紧贴着左侧,越接近底部,壁上的水气就越发浓重,他甚至能感觉到冰凉的水气集结而成的水滴,像扭曲的蛇一般滑进了他的脖子。
没有一丝光点的黑暗笼罩在前方未知的区域里。他把手伸进裤兜,掏出了那只有些变形的打火机,压在打火石上方的圆柱形滚轴像是上膛的炮弹,手指往后滑动的瞬间,便往前喷射出点点火星,释放而出的丁烷化身为昏黄的火焰,跟随着气流上下窜动,三尺见方的事物净收眼底。
可这个能见度远远不够,夏彦还不能看清粗壮的枝干会从哪里扑过来,更不能看清那个蜷缩在未知区域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朦胧的亮光不能给他任何的帮助,反而暴露了自己!
这个傻到极点的做法可能会让自己丧命!
夏彦突然意识到了这个可怕的问题,当即熄灭了致命的火焰,迅速往前挪了两步,内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千万不要因为刚才自掘坟墓的做法而招来横祸。他敛息秉神,不知不觉间已经向下挪动了5-6米的位置,可那所谓的横祸似乎被他感化,周遭毫无动静。
他重重的喘了口气,心里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刚才明明已经做好打算,说是要小心谨慎,可一转眼的时间竟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所幸,自己的运气……
不对!运气这种类似奢侈品的东西,光是出现在梦里就已经算是惊世骇俗了,怎么轮得到他?刚想到这里,他忽然听见前方的黑暗里,同样传来了重重的喘气声!
清晰可闻的水流宣泄声分明近在咫尺,震耳欲聋,可那喘息声就像超越了物理常识,不仅没有被声浪所吞噬,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咔~
又是那熟悉的龟裂声!
急速分泌的肾上腺素直冲脑门,他的身体紧绷得像是一片弹簧,闻之欲吐的浊气似乎被紧张的氛围驱散,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前方忽的青光大盛!
不可逼视强烈光线如利剑般刺穿黑暗,伴随着腐朽的狂风倒卷而来,夏彦转过身,紧紧地扣住石壁和地面,强自稳住身形,额间的发丝如杂草般悲鸣。
咕噜!
奇异的吞咽声响起,夏彦正欲张开吃痛的双眼一看究竟,却突然察觉到,脖颈处莫名的拂来一阵寒气,有什么东西,撘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夏彦头皮发炸,在恐惧的支配和怂恿下,他下意识地向后挥出肘部还击,可这一系列的动作还没完成,便被身后的手紧紧抓住,反手扣在自己的腰部,夏彦左右挣扎了两次,未果,正要侧过身子准备用另一只手出击,却被那只手上传来的力道,轻松的按在了石壁上,致使他的鼻尖紧贴着石棱,凝结的水汽,不断的从鼻梁骨上滚落。
“小兔崽子,真是到哪儿都能碰到你。”
这个声音里带着阴鹜和调笑,夏彦当然记得这个声音,同时也憎恨着这个声音,如果不是因为他,千叶凌不会像现在这样音讯全无!
“没办法,总有些人像无头苍蝇似的喜欢缠着本大爷!”夏彦发狠的把脸侧过去,尖锐的石棱轻松的划破了他的面颊,滚烫的血液顺着腮帮往下流。
“哦,士别三日,本事没见涨,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突飞猛进。”
说话的人正是狩衣男。
“彼此彼此。”夏彦趁着说话的间隙,猛的把头往后一偏,登时撞在了狩衣男的额头上!
头颅之间发出了如同石头撞击的闷响,狩衣男毫无戒备,被这么一撞,眼冒金星不说,连脚都在剧痛下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后一仰,踉踉跄跄的栽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