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彦一边艰难穿行于山野,一边思考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登时心绪烦乱至极,加上他的肚腹之中已经空空如也,这样的徒步登山对他来说将会变得更加困难。
片刻过后。
晨昏中的一抹缥色终于落在了林间,树荫下的荒草在雾气与暗光之中摇曳不定,影影绰绰的宛如游走于现世的鬼魅,夏彦的耳朵里充斥着各种虫子的噪音,就像受到干扰的电台里传出的尖锐刺耳的啸叫,时不时还有一些早起觅食的鸟兽从林子里飞过,每每都能吓他个汗毛炸立。
山的坡度比较和缓,喜阳的植株拼命的将枝干伸向太阳,和坡度之间形成了恰到好处的重力,使之茁壮。脚下的泥土比较干燥,倒没有给他一种被拉入泥潭的拖拽感。只不过,他那根紧绷的神经始终没有放松,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使他战战兢兢。
约莫走了半个多小时,夏彦依旧毫无所获,毕竟这里是猎人的地盘,想要躲起来实在太容易,他气喘吁吁的靠在一颗龙柏旁,双手自然垂下,登时感觉触碰到了冰冷粘稠的液体!
他顺着手电光的方向看过去,厚厚一层落叶间,零星散落着殷红的血液!夏彦瞬间翻身坐起,零散的血迹似乎一直再往右侧延伸,有些甚至已经干涸了,他将沾上血液的手凑到鼻息前嗅了嗅,血液中不带着任何膻味儿,但仅凭这一点,他无法判断血液的主人,是被某个猎人射伤后逃窜的动物?还是人类呢?
夏彦顺着血液延伸的方向往前走去,赫然在灌木入口处发现一块巴掌大小的布料,上面染满了血迹!
“难道还有别的受害者?”夏彦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猜测,随即打起十二分精神,一面将枪托里的92F拔了出来。
根据血的颜色和粘稠程度来看,受害者遇害时间应该不是在猎人出逃之后,倒更像是发生在昨天晚上,而昨晚,猎人喝得一脸烂醉的回来,这其中完全有足够的时间杀人,可是,这样一来的话,他干嘛那么猴急的想要干掉自己的妻子?那样岂不是完全暴露了自己?
夏彦回忆起烤肉夺人心魄的怪异能力,他很清楚,夏彦不敢继续联想下去,也就在这时,他蓦地听到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屏息凝神的夏彦蹲下了身子,浓稠的雾气直往他的脖颈里窜,紧抓握把的手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死死盯着灌木丛,不管等会儿从里面钻出来的是蛇,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觉得只要扣动扳机,一切就结束了,可是,那阵声音过后,什么都没有出现。
“想跟本大爷玩捉迷藏的游戏是吧?”
夏彦尽量压低了脚步声往灌木丛走去,夜鸦在某片林子里低声呜咽,带着雾气的风挠搔着他的头发,他已经做好了和隐藏在暗处的东西斗上一斗的准备了,可是,当他把头探入灌木中的时候,却只发现了又一大块布料!
窸窸窣窣!
由于夏彦把头钻入灌木,所以那个声音听起来格外的近,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正欲倒退回去,却赫然发现前头厚厚的枯叶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
我靠!
夏彦险些一屁股做到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有一只手从枯叶里伸了出来!
“救……命!”
是活人?
夏彦匍匐着爬过去,尽头处从枯枝败叶里伸出的两只手,兀自无力的在空着画着圈儿,而两只手的主人听到外面有动静,声嘶力竭的叫嚷道:“别、别靠太近,他妈的,有、有陷阱!”
话音刚落,夏彦身下的树叶突然疯狂下沉,一个深约三米的坑洞赫然出现,里面好像还有部分极短的尖刺,好在他的四肢呈大字型靠在坑洞的外围,才不至于跌落。
他一个翻身便摆脱了坑洞,而后一手拉着灌木根部,一手伸过去抓住那双白皙的手,使出全身仅剩的力气,终于将一个衣衫破烂、还带着血迹的女人给拉了上来。
两人小心翼翼躲避着陷阱,出了灌木丛后,女人向夏彦要烟无果之后,只能垂着下眼睑目光呆滞的靠着一颗巨松,身体瑟瑟发抖,双眼无神的看向雾气翻卷的天穹。
夏彦看到这一幕,只好将自己的外套递了过去,女人倒也不客气,取了衣物便套在凹凸有致的身上。
“小姐,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的?”
“我叫大野木久枝,不是什么高贵的小姐,不过是个出卖色相的艺妓。”这个叫做久枝的女人刻意回避着夏彦灼灼的目光。
原来是艺妓,也难怪夏彦能从她的举止行为上看出一些市侩风月的感觉,不过,夏彦并没有露出嫌恶或是鄙夷的神色,而是将自己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没办法,我爱的男人是个有妇之夫,他既约我过来这里幽会,我也就过来了。”久枝说得风轻云淡,看样子是个不畏世俗,敢爱敢恨的女人。
“有妇之夫?他是个猎人?是不是就住在这山下?”夏彦心头一紧,语速也提了上来。
“嗯,他家里是做皮毛加工供应的,还说迟早要休了他家那个黄脸婆,娶我回家,可是,我知道,他离不开那个麻利的女人,虽然这一切只是个谎言,那就任由他撒下去吧。对了,你怎么会知道?”
大野木久枝看样子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这倒是省去了夏彦的胡乱猜测。
“他出事了,你确定昨晚他跟你在一起?”
“出事了?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那个男人,怕是和夫(猎人的名字——神定和夫)他老婆派来的杀手吧?他是不是也被那个杀手干掉了?”久枝收紧了衣物,似乎还没有从恐惧之中恢复过来。
“等会儿,你把话说明白点。”夏彦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意思。
“事情是这样的……”
久枝开始回忆:
“昨晚我们正准备在那边那颗龙柏树下做x的时候,他听到了有刨土的声音,声音很大,很实沉,所以他叫我呆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寻了过去。而我也挺害怕的,等了一会儿之后,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我试着小声喊了他的名字两声,这时,我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从我左侧的树林子里钻了出来。
所以啊,我下意识的就开始跑,那人也不追,但是,你知道吗,当你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逃避他的时候,可每当你停下来,自以为甩开了他,却总发现他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用那双极其阴郁的眸子注视着你,你想想,那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这时,茅草割破了我的皮肤,荆棘划烂了我的衣服,我知道我的腿、手、身体都在流血,但我只能拼命的跑,每当想要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我便看到那人就站在阴冷的树冠下瞪着我。
我很害怕,然后终于找到了一簇极为隐蔽的灌木丛,然后……结果你已经知道了,自从我跌入坑洞之后,便一直陷入了昏迷之中,要不是因为冷,我可能还醒不来吧,当然,我的运气其实也蛮好了,至少没被他们下的陷阱刺得满身窟窿。”
夏彦只注意到了两个字——刨土,他接着问道:“所以你认为那个一直追着你跑的男人,是他老婆派来的杀手?”
“嗯,我是这么想的,那张脸我虽然没看清楚,但是那个人的眼睛……太像蛇瞳了,冷血、弑杀。”
“那个刨土的声音你也听见了?”
“听见了,真真切切。”
“你现在能替我指出来大概的位置吗?”夏彦似乎抓住了一条线索,于是刨根问底。
“你先告诉我和夫到底出了什么事?”
久枝乃是风月场的高手,所以对于谈判的伎俩自然也是烂熟于胸。
“好,我告诉你,他杀了自己的妻子,逃进了山里。”
夏彦尽量隐去了细节,把真相告诉了面前这个脸色煞白的女人,其目的,自然是想让她不要再继续招惹那个男人,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他没有被杀手干掉对吗?太好了,太好了!不过他怎么能这么糊涂,不对,他不会杀他妻子的,他需要他妻子的手艺,他不能为了我而杀了她啊!”
久枝时而欣喜,时而癫狂的模样足以让爱慕她的男人心疼,可夏彦却摆出了一副可怜的表情——
“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接近他为妙,毕竟他是个杀人犯,我们也会全力捕获。”夏彦又强调了一遍。
“和夫真的杀了他的妻子?”
“千真万确,所以你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久枝神色忽然黯淡下去,像是连同她的余生也一并黯淡下去,随后,她把手指向灌木左侧,而那里,正是数天前下葬埋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