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各怀心事的抱在一起,直到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采薇姐,出、出事了!”
这是她的助手小梅的声音,应采薇意识到那个可怕的梦总算是过去了,赶紧松开了手,冲着吴威尴尬的笑了笑,随即迅速转身,小跑着过去开了门。
“怎么回事?”
小梅偏偏倒倒的挤进了房间,双手撑住膝盖,猛吸了两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李兰她、她在后台晕倒了。”
李兰作为压轴出场的模特,被她委以重任,如果在一小时内醒不来的话,这场走秀就意味着虎头蛇尾了,她不允许这种失利,“她的情况怎么样?”
“突发性心脏病,已经送往医院了,这场走秀她肯定回不来的。”小梅紧紧抓住双腿,眼睛里写满了焦虑。
事已至此,人没事已经是万幸,但问题是想要在短时间找身材类似与气质并存的模特来代替,其难度当真不小,应采薇很明白这点。
吴威见过李兰,身材匀称高挑,杏目峨眉,朱唇皓齿,顾盼之间颇有盛唐美人的气质,他的目光突然转向身旁的应采薇,随即拍手大笑道:“我看这件事情好办的很嘛。”
应采薇看着八字眉下的大眼睛正注视着自己,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旋即摆了摆手,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不行的。”
小梅正以期许的眼神凝视着自己。
她只是一个设计师的身份,完全没有走T台的经验,而且,最重要的是,作为压轴出场的李兰,正是在她心目中最像潘诗珞的人,她想以这场盛大的走秀祭奠远在天国的她,而如果让作为罪魁祸首的自己登台,岂不是对死者的亵渎?
可如果这场走秀因为自己的原因,落个不完美的结局,她同样不甘心。
“你们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应采薇背过身去,走到化妆台前坐下,用拇指按压着太阳穴,脑中正处于天人交战的状态。
两人对视了一眼,相继退出了化妆间,吴威这次并没有走远,通往化妆室的过道比较狭窄,顶部吊有圆形白炽灯,在它周围聚集了大量的飞蛾、蚊蝇,这些昆虫靠自然光定位,如今,这非自然的光源扰乱了它们的导航系统,使得它们像是虔诚的信徒般围绕着灯光不停的打转。
吴威坐到了过道中间的长凳上,金属的漆皮因褪色而显得黯淡无光,他点燃了一只烟,近乎透明的白色烟圈徐徐上升,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灯光上,活动在周围蚊蝇异常的多,那种讨厌的高频振翅,让人觉得烦躁不安。大概是临近汛期了,蚊蝇加快了产卵,他如是想到。
旋转的蚊蝇,吞吐的烟圈,还有那高频振翅的声音,这些东西交杂在一起,竟然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困倦感,可惜属于他的那杯炭烧咖啡被遗忘在了化妆室,为了提神,他只能再次点燃了一根烟,红色的光点引来了扑火的飞蛾,他闻到了尸体焦枯的味道,细小的腿部慢慢化为灰烬,原本还在尽力扑腾的翅膀渐渐萎靡了下去,正如他的精神一般,萎靡了下去。
咖啡的确静静的躺在化妆台上,应采薇头疼欲裂,镜子中的自己显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憔悴,那是一种身心俱疲的憔悴,下垂的眼角爬出了数道皱纹,墨色的眼黛适时的向她抛来鄙夷的目光,长期熬夜使得她的颈部开始长出了皱纹,干巴巴的纵横交错,对了,还有那一头染了一次又一次的红色短发,已经出现了干枯分叉的迹象。
她想起了潘诗珞那头让人羡慕的长发,想起了7年前,她坐在化妆镜面前用那把最喜爱的檀木梳梳头的模样。对啊,她是怎么样梳头的呢?是跟镜子里兀自梳头的女子一样的么?
镜子里兀自梳头的女子?
可她并没有在梳头!
未完成的梦魇再度找上了门?
紧接着,镜子里的女子,缓缓的抬起了头!
她用那双充血的眼睛,从镜子里瞪着呆若木鸡的应采薇,然后,咧开龟裂的嘴唇,露出溃烂的牙床,她在笑!
应采薇不敢再看下去,她下意识的闭眼,可满脑子还是那张可怕的脸。突然,她的后颈一凉,又有什么东西朝着她吹了一口气!
砭骨的寒风从她的头顶倒灌而入,急速攀升的肾上腺素刺激着胆汁的分泌,嘴里苦涩得像是吃了黄莲,她的脑中此刻只有一个想法:诗珞的鬼魂,回来了!
“诗珞,你、你在吗?”应采薇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索性壮着胆子问道。
她感觉肩膀上搭过来一只手,透着地狱来的冰凉与死寂,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采薇,好久不见。”
是个温和的男声!
魏长宽!
应采薇抑制不住狂跳的心脏,激动的转过身去,那是一张让她魂牵梦绕了7年之久的一张脸!即使这张脸已经瘦削,邋遢,甚至变老变沧桑,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长宽!这七年,你、你究竟到哪里去了?我……”应采薇已经全然忘记了恐惧,陷入爱情的人们,常常忘乎所以,没有一个能例外。
“什么都不要说了,抱紧我,好冷。”
应采薇泪如泉涌,张开双手狠狠地紧紧地抱住了他,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这具身体,似乎给人一种凹凸不平的怪异感觉,高低肩膀像是长年累月负重造成的。
另外,这具身体的确很冷!
“我听说诗珞她回来了,还杀掉了最爱她的李赫,我不相信,诗珞她应该最想……”
“最想杀掉你,对么?”
“对,当初我不该缠着你陪我去逛街,而忘了告诉李赫,诗珞在等他,如果没有我的疏忽,诗珞她就不会想不开!”应采薇把压抑在心底7年的话语再度全盘脱出,她明显的感觉到,这个抱着她的男人,身躯猛的一震。
“你在胡说什么?事情不是这样的!”魏长宽一把推开她,眼神里透着杀人般的冷光!
“你忘了吗,李赫和诗珞那段时间感情上出了问题,也对,你当时在出了事之后,就选择了消失,我没有来得及把他们为什么闹矛盾的事情告诉你,诗珞当时怀了李赫的孩子!这对她那种比较传统的家庭来说,是无法接受也无法被允许的事情,所以,那段时间,她对李赫其实是抱有恨意的!”
“别说了!你愿意跟我走吗,啊!愿意吗!”魏长宽突然间像是崩溃了一般,两只手死死的抓住应采薇的肩膀,不停的摇晃。
“我当然愿意啊,不过,等这场走秀结束吧,这是我欠诗珞的。”
“我要你,现在就跟我走!哈哈哈哈!”魏长宽的七窍突然溢出了黑红色的xue液,一股尸臭味迅速扩散!他张开了干枯的嘴,露出了尖利的牙齿,白色的蛆虫从他的牙缝和腐rou中爬出,毫无血色的舌头舔舐着应采薇白皙的颈脖,森冷如刀的牙齿紧贴着青色的xue管,只要这么轻轻一咬,便会血流如注!
应采薇已经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魏长宽可能已经被诗珞害死了,她也准备束手就擒,反正,自己本来就欠她的,如今是时候还了。
她扬起脖子,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等待着这不期而遇的死神,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枪械击穿头颅的声音,震耳欲聋!
大厅里早已被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淹没,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枪声,夏彦双手架起枪,对着魏长宽的头颅又是一枪。
盐弹炸裂后溢出的盐水混合物冒出大量的白烟,同时炙烤着他太阳穴附近的皮肤,滋滋作响,腐朽溃败的尸体摇摇欲坠,附身于魏长宽身体里的灵体时隐时现,同时发出痛苦又尖锐的哀嚎,眼看着就要从他的身体里剥离而出。
应采薇突然紧紧抱住了这具早已凉透了的身躯,像是走失在大山深处里的孩子,哭声变得歇斯底里。这时候,吴威踉踉跄跄的跌进了门内,断断续续的说道:“快……躲开,你不要命了?”话音未落,眼看着就要使唤着麻痹发软的腿,做出了奔跑的动作。
可一只手伸出来挡在了他的前面,夏彦缓缓放下了枪,示意他不要过去,口中幽幽的说道:“她们两个的误会,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他停顿了片刻,从包里取出醒神香,淡淡的药味缓缓释放。
“潘诗珞,你是要继续成为别人手中的刀刃的话,我会誓死周旋,即使两败俱伤,我也不会让你太容易的得手,”
夏彦在心里掂量自己的能力,脑海中天人交战,他想,即使他能拼死杀掉潘诗珞的灵体,却无法解开这其中的误会,存活下来的应采薇必定抱愧苟活于人世,而潘诗珞则燃烧着她那炽烈的复仇进入下一个轮回,这样的结局,不是他想要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