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狞笑,从干涩又尖锐的喉咙里爬出来!暖色灯光如幻灯片般闪烁不定。
阿威搞不清楚状况,只是本能的觉得冷,灯光黯淡的室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背心处呵了一口冷气,他以为赵蕾蕾又开始犯病,正准备去叫心理医生,却被夏彦一把抓住。
“你们两个别傻站着,过来帮忙!”千叶凌死死的按住赵蕾蕾的额头。
两人迅速迈着步子上前。
“需要做什么?”夏彦已经准备从背包里拿什么东西了。
“你正常点,别急,按住她,别让她动得太厉害。”千叶凌一边说,一边从提包里取出一枚细长尖锐的银针。
两人领命,一左一右钳住了赵蕾蕾的身体,但是也只能勉强控制住那股剧烈的颤抖,千叶凌找准机会,迅速将银针刺进了赵蕾蕾的眉心处。
声嘶力竭的哀嚎像是从赵蕾蕾的五脏六腑中发出,强烈抖动的力道从两人手中卸去,阿威额头上已经冷汗涔涔,小腿竟然微微发颤,他不是那种没有见过大场面的警察,有几次甚至在与歹徒的对峙中,擦枪走火,陷入了乱战,子弹钻入了他的肩膀,光荣负伤,可回想起来,居然远远不如刚才给他的那种寒入骨髓的恐惧感。
“阿威,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的疑问,但是,请你相信我们,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也不要跟同事讲刚才你所看到的一切。”夏彦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同样是大汗淋漓,以安慰的语气说道。
阿威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对粗眉毛逐渐恢复了平缓的八字形。
“八字眉,你去找个理发师,让他带上家伙过来,速度要快。”千叶凌习惯性的以女王的口吻发号施令。
吴威拿出了作为警察的干练,夺门而去。
五分钟后,吴威架着一脸无辜的发型师走进了待审室。
“警察同志,我可是好市民一个,您不能乱抓人。”发型师被吴威推搡着来到了床前,他的目光落到了千叶凌身上,登时上演变脸般,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
吴威把剪刀、推剪、一类的工具递到了发型师手里,向他敬了个礼,“时间紧迫,希望您配合一下我们工作。”
“是这位美女需要理发?”发型师的目光压根儿没从千叶凌的身上移开过。
千叶凌指了指病床上晕厥过去的赵蕾蕾,面色冷冽。
发型师这才悻悻的将目光转向病床,忽的皱了皱眉,“额,这不是昨天在我们那里做了接发的赵小姐吗?”
夏彦心头一震,这可巧得没边儿了,同时,这一切说明千叶凌的推断是正确的,现在只要把头发拔除,赵蕾蕾应该就可以恢复正常,不过,她能不能接受男友的死,那就得另说了。
伴随着发型师的连连叹息声中,例如暴殄天物云云,赵蕾蕾的头发很快的就被剃光了,紧接着,阿威像赶瘟神一样带走发型师。
“接下来怎么办?”夏彦收拢好散落的发丝,并将证物里的部分一并归到一处。
“是时候跟女鬼聊聊了,小衰仔,把所有门窗关锁好。”
诸事齐备之后。
千叶凌将所有的头发放进了类似骨灰坛的罐子里,插上并点燃了三长两短的香,不多时,待审室里腾起了奇异的檀香味,白色近乎透明的烟雾如阴魂不散的幽灵,悬浮于赵蕾蕾的头部。
她拔掉了赵蕾蕾眉间的银针,虚幻缥缈的铅灰色人影,如水影摇曳,缓缓的从针眼大小的位置溢出,夏彦紧张得攥紧了拳头。
昏暗的灯光下烟雾越积越多,近乎透明的女人形象逐渐饱满起来,身着不大合身的复古黄色连衣裙,光着脚,大腿部分和颈部看起来很怪,扁扁的,硬生生的将身体拉长了好一段,脸部有几处淤青,眼角渗着xue,殷红的鲜xue淌到嘴角,她便伸出舌头,异常享受的将之一饮而尽,乌黑亮丽的头发上沾满了红色的xuejiang,更多白色的脑sui如火山口的岩浆,在开了口的颅脑内流淌。
她咧开了嘴,从喉咙里发出干涩的狞笑声!
“这就是你的‘死亡造像’吧,看样子死得挺惨。”千叶凌盘腿坐在骨灰坛前,将水晶吊坠套在手指上旋转,面无惧色。
死亡造像可以理解为,人或动物在咽气后的一瞬间拍下的照片,也就是最贴近生与死之间的状态。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管我的闲事?”女鬼悬浮在三长两短的引魂香(有助于微弱灵体的具现化)之上,灵体依旧显现得极不稳定。
“我们是谁不重要,倒是你,费了这么大的精力,为了什么?复仇?情杀?还是因为那边的世界太寂寞?”千叶凌继续摆弄着手上的吊坠,她了解这种共生关系的微妙之处,那便是在没有足够养分的情况下,灵体则会成为养分,慢慢被吞噬殆尽。
“寂寞,你们懂得什么叫寂寞吗?”女鬼仿佛深陷在某段痛苦的记忆里,灵体摇摇欲坠,而后忽然双手掩面,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我在荒草堆里看着自己的身躯慢慢腐烂,看着讨厌的蛆虫钻进了自己的眼睛和鼻腔,看着财狼用锋利的牙齿撕开了自己的肚腹,看着腐坏的肠子流了一地,秃鹰叼走了我的眼睛,蜣螂撕碎了我薄唇,丑陋的蛇钻进了我的小腹,想要跟快要腐朽坏掉的自己……!”
女鬼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咆哮,干涩的声音变得更加阴郁:
“终于,我的父母找到了我,他们从尸骨中捡起了我漂亮的黑发,抱头痛哭,然后我听到了最不喜欢的哀乐,不同的是,那哀乐是为我而奏,我看到了亲戚们扼腕叹息的样子,多么虚伪,他们还一遍遍的在父母面前提我多么多么的出色,可这,难道不是一次又一次的拿着刀子捅进父母濒临崩溃的心脏吗,不久后,我感觉到了冰冷的泥土,它们紧紧的压在我身体的每一寸,在那种逼仄的空间里,我拼命的冥想,是什么情况导致了我现在的处境呢,又是谁将我逼入了绝境呢?我想不到,但是,我以魂魄的形式存在,而不入轮回,这难道不是上天有意要让我回来复仇吗?”
这疯狂冗长的自白听得夏彦浑身发怵,曾几何时,他好像也在梦中看到过遍地的尸体,在蛆蝇遍布的荒原里腐朽风化,这个梦如旧时代女人的裹脚布般冗长,可每次醒来,它都会如镜花水月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今,在这种诡异的氛围里,他那尘封的梦境,居然初现端倪!
一想到这个可怕颤栗的梦就快要从惊蛰日的田地里破土而出,那种憋闷滞堵的情绪就像一双大手,快要捏爆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而这种燥热之气很快便转移到他的手上,而恰恰是这种憋闷的燥热,让他有一种想要捏碎什么东西的冲动,对,捏碎,就是捏碎!
“夏彦!”
熟悉的发香萦绕在他的鼻尖,发梢弄得脸颊痒痒的,夏彦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捏住了女鬼的颈脖!
“放手!别让情绪控制你。”千叶凌吐气如兰,秀眉微皱,吹弹可破的脸上已经露出些许担心的神色。
夏彦冷汗涔涔的放开手,颓倒在地,一阵阵没来由的后怕,又是那种被操纵的感觉,那种视自己为指尖上玩物的感觉。
“看到了吧,这就是愤怒,愤怒使我复活,使我在若干年后了解真相,我得感谢它,即使灰飞烟灭,我也要将复仇进行下去!”女鬼越发透明的灵体随着引魂香的熄灭,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千叶凌将点燃的火柴扔进了装满头发的骨灰坛,发丝瞬间卷曲焦枯,针尖大的火星逐渐燃尽,很快,骨灰坛里只剩下细小的发灰。
结束了吗?按照推测的那样应该是结束了,可女鬼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到底怎么才算把复仇进行到底,难道杀掉李赫,还不算真正的复仇?难道他有帮凶?
这一系列的问题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肆无忌惮的闯进了夏彦混乱不堪的脑子,可他的脑容量实在有限,女鬼描绘的场景混合着自己逃避着的不敢回忆的梦境,层层叠叠,如浪涌奔袭。
千叶凌搀扶着夏彦走出了待审室,阿威正在外面等候着。
“阿威,”千叶凌带着些许倦意,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帮我找找李赫的档案,要快,事情还没有结束,可能还会死人,另外,里面的赵蕾蕾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她会比先前更需要心理医生,不要强迫她说什么,照顾好她就行了。”
那种心有余悸的寒冷仍旧萦绕在吴威的身体发肤,芒刺在背,可他希望得到答案,扭扭捏捏的八字眉像两根棍子似的斜插在眼睛上方,显然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千叶凌很想笑,可她的笑声还没有传达到声带,就被沉重的现实打断了,“我知道你想了解这次案件的情况,但我现在只能告诉你,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复仇,并且仍会继续。”
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