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以西
荒草掩映的废墟里传来几声猫叫~
而后渐行渐远。
烈日当头,黄白相间的细软草穗蔫巴巴垂下,恍若歪着头的死尸,远隔数十米外的树荫底下,传来两声狭长而艰涩的蝉鸣,犹如死神举着镰刀,刮蹭在三味线上的噪音,无风,空气里积压的水气仿佛给周遭蒙上一层盖子,光线恍惚游离,此时,被两块小土丘积压的断裂层里,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侧躺着的人,死死抱着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黑色袋子,生怕有人趁他熟睡之时,偷偷抱走这个物件。不过,单从地形上来看,只要不是他想暴露,便绝无可能被任何人发现。
熟睡之际,位于手肘下方的黑色袋子处,忽然一动,紧接着,便看到塑料袋起了被火烧后的收缩褶皱,少时,一个如眼球般大小的孔洞出现在袋子底部。
如深渊般的孔洞,透出一股子药水味道,紧接着,一缕被水濡湿的白毛末梢,从孔洞边缘缓缓探出……
庄园大厅
杨胖子替颜沫提着18寸白色旅行箱出了大厅,骄阳似火,淤积在上空的水气仍未挥发干净,东南方黑压压的积雨云缓缓移向此处。
一场暴雨在酝酿。
“杨飞,夏彦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那小子说有任务在身,让我先送你回家。”杨胖子一脸不满,随即别过头去,看向毛玻璃里模模糊糊的夏彦身影,心想:夏彦这小子不知道瞒了我多少事情,等我把你的心上人送回家,再回来和你算账。
“任务?”颜沫心里一样有着疑问,她知道夏彦曾暗恋过自己,如果不是吉他男的突然出现,说不定现在……,她同样看向毛玻璃里面夏彦的背影,内心里涌上一抹难以言说的恐惧。
其实,那是生与死的恐惧,她不是不懂,而只是想将这个可怕的念头从她脑子里拔除。
“走吧。”杨胖子从颜沫的眼神里看出来一丝异样情绪,心头窃喜,随即摇晃着夏彦交给他的‘猛禽’车钥匙。
“道路并没有恢复畅通吧,能开过去么?”
“能,铁定能啊,这可是猛禽呐!”杨胖子眼睛在放光,虽说他刚拿到驾驶证不久,可谁又能拒绝猛禽的诱惑呢,更何况向他这样的‘猛男’。
……
庄园会客室
故事正到了要紧时刻,三人同时紧绷着身子,仿佛置身于奔涌的黄河水上。
“三人紧抓着棺椁,靠着绳子牵引和水流反向巻涌的力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上浮。此时,只有风水师老前辈看到了河面上发起攻击的诡异黑色大船,它掀起狂暴的浪潮,如巨手般铺天盖地而来,第一个潮头便冲毁了黑白番旗,空中飞散着被月光侵染过的冰凉河水,原本被大网牢牢固定住的‘死漂’被冲散了一部分,众人全副武装,死命拉扯着三条关乎性命的绳子。”
“第二个潮头仍在黑色大船两翼汇集之时,三人已经快要浮出水面,借着天边挂着的毛月亮,风水师前辈终于看清了那艘黑色大船的模样:腐坏的甲板与船舵,摧折的桅杆,褪色的船帆,船屋四壁透着青灰色的暗光,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船舷上绑着的一排排锁链,在月辉下闪着冷厉的寒光!”
“等等!”夏彦听到这里,不得不打断二当家的故事,沉声道:“我看过那艘黑色大船,而且,我亲眼看见守夜人拖着一个东西,涉过涌进采石场里的水,然后交到船上!”
“什么?”
老三和二当家几乎同时从座位上跳将起来。
“就在昨晚,我和胖子准备调查庄园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错不了。”
二当家完全没有注意到夏彦使用了‘调查’二字,脑子里挤满了混乱不堪的思绪,守夜人的忠诚度不用多说,但是,他为何会做出如此举动?
“二当家,三当家,你们想,如果守夜人跟胖子经历了同样的事,理应出来为自己辩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起来!”
一番寂静之后,二当家脸色煞白,像是终于承认了这个艰难的事实。
“我们已经派老七老八带人出去找了,总会找到他的,这犊子平时看着神神秘秘的,没想到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老三咬牙发狠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渗人,活像要把眼睛瞪着的物件撕碎似的。
“二当家,您知道黑船的来历吗?”夏彦虽然很不想在跨越几十甚至上千年的故事里,把线索一点点抽离出来,但现在的疑点实在太多,如果没有理清楚头绪的话,任何行动和调查,都是横冲蛮撞,毫无意义。
“据老前辈说,这艘类似幽灵的船,来自黄泉,是真正的‘渡鬼船’,当年你父亲来此调查的时候,也曾经目睹过一次黑船,我想,正是这艘船,才引起了你父亲的注意。而且,我猜的话,也正是因为那一年死的人特别多,所以,黄泉的‘渡鬼船’才会出现在这里吧?”二当家陷入短暂回忆,眉头紧锁。
夏彦也抓挠着脑袋,知道的线索越多,思绪就越混乱,左右思考片刻,他还是觉得应该先把故事听完,再料理其他未知事件。
“您还是先把故事讲完吧。”
“好。”二当家杯中的清茶快要饮尽,他来回用杯盖荡开茶渣,猛灌了一口,做好一鼓作气把故事讲完的姿态。
“遮天蔽月的浪潮眼看着就要拍打在快要散架的船体上,三人拖着棺椁上了船,千钧一发之际,老前辈手起刀落,斩断了自己的左手食指并割下潜入‘喉口’之人的一部分头发,一同飘洒入沸腾的河水之中,说来也奇怪,就在这些带血的发丝和手指,坠入河面的时候,漫天卷舞的浪潮突然化作针尖般大小的雨点,连同黑色大船一同消散在诡秘的夜色之中。”
“最后,所有船员九死一生,终于在半夜三四点左右,回到了聚集地,但是,过后的几日里,有人陆续死去,有人说是感染了病毒,有人则说是受了诅咒,总之,这一次特殊的经历,给族人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
二当家长叹一口气,终于将压冗长的故事讲完了。
“所以,当时前辈们没有找到千年古尸?只将那个瓮带了回来?”
“没错,虽说古尸没被带出来处理掉,但后来的话,病毒却一天天被压制下来,正因为这个原因,外加上当时也没有更多精力,便停止了古尸的寻找。”
“二当家,现在那个瓮……”
“它被我们埋在了庄园地底,”二当家欲言又止,端着茶水的手竟开始莫名轻颤。
夏彦注意到这个微小细节,脑子随即一转,关乎性命之事,他也顾不得冒不冒犯了,“二当家,当年风水师老前辈将瓮打捞上来之后,就没有进行过任何调查研究?”
“恩,那个瓮太过邪乎,当时老前辈斩断了食指,饶是他身体强健,也敌不过病毒的侵袭,自回到族中,便一直卧床昏迷。没了风水师作为依凭,任何人也不敢碰那个邪瓮,更别说研究了,所以,族人们商量着,最后才选了这个地方,将它埋葬在地底。”
“究竟是如何邪乎的?”夏彦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
二当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缓放下茶杯,将自己的上衣脱掉,然后转过身,背向夏彦!只见一块如烙铁印下的青色疤痕,从心脏对穿过的位置,一直延伸到脊柱,其模样,倒像是一只孩童的小手,但手指却缺了一根零两节,缺失的部分无名指和小指爬满了暗色血线,像是最终一定会构成完整手掌似的!
与此同时,老三也脱下自己的上衣,奇怪的是,他背上的手掌烙印,只出现了三根手指!
“我们是第二代被印上手掌纹印的人,第一代里,除了风水师,没有一个活过60岁。也就是说,自我们的族人出生起,生肖每过一轮,便会出现出现一根完整的手指,直到手掌完完整整出现的那日,便是这个人的死期。”
二当家穿好上衣,继续说道:“这个邪瓮不仅给我们族人下了诅咒烙印,而且,也让我们繁衍后代的能力大为削弱,所以,我族人丁越来越少,若是在我这一代还不能想出什么法子,我族恐怕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夏彦明白一个种族消亡意味着什么,但他很好奇,为何风水师能够越过60岁这道坎?
二当家像是看出来夏彦在想什么,用极为简练的话语,回答道:“风水师老前辈之所以能越过那道坎,完全是因为他体内,流淌着先祖最为纯粹的血脉。”
不知为何,夏彦听到血脉二字,非但没有感觉到亲切,反而神情有些飘忽,甚至带着一丝恐惧,如果不是三当家替他沏茶发出的清脆响动,他可能会立刻陷入昏睡状态。
夏彦定了定神,略微按压了下脑袋,继续调查道:“如果邪瓮带着如此可怕的诅咒,那前辈们为何还要在这里建造一座庄园,岂不是害人害己?”这是夏彦不解之处,还有那场出现在结界幻境里的大火灾和消失的记忆,想来一定跟这个邪瓮和他的族人脱不了干系。
“我们也是逼不得已,邪瓮如果能安安分分的呆在地底深处,即使我们一族背负诅咒,我们也欣然接受,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