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
醒,可以是睡眠的终结,也可以是一个人忽然顿悟,就此不再浑噩昏沉,这是比较常见的用法。
曾经罗贯中借诸葛亮之口吟了这么一首诗:“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在念完这首诗之后卧龙醒来,开始搅动汉末风云。
诸葛亮的情况实际上不具备参考价值,有人认为他一直就没睡。
无论是美梦被人打断带着一腔怒火从床上醒来,还是经历重大人生事件后大彻大悟就此梦碎,看穿无常世事,都有一个前提。
你得睡着、昏着,茫茫然不知外事如何,忽然一点光亮射来,于是醒来。
那我是何时睡过去的呢?
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间袭来,有些不舒服,像是身体没有完全舒展开,于是他动了一下。
赵宪醒了过来,眼皮沉重,但还是张了开来,自己似乎是坐姿,他刚想起身就被一股大力止住,摸了一下竟然是安全带。
这是个昏暗的地方,只有两侧仿佛是壁灯的长条形发光体在地方狭长的空间内提供光亮,身周不断传来轻微震感,毫无疑问是某种载具的舱室内。
“这是哪儿?”
赵宪听到朱薇在他耳边问,无人回答,然后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摸索了一阵朱薇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伴随着清晰的拉开窗帘的响动,柔和的光芒从窗外照了进来。
月亮挂在天上,其高也不知几许,然似乎触手可及,而他们的下方云海弥漫,遥无边际。
明月挂白海,一舱尽孤客。
不断有人拉开窗帘,但没有一个人出声。
上一个瞬间他们还在北京五环外听故事,此刻却都在一架飞机上,翱翔在平流层之上,月光在机舱内荡漾,想想也有点罗曼蒂克的感觉——才怪啊。怎么看都像是应届毕业生误入非法组织,清醒之后已身处异地,前途难料的剧本。
“很好,你们醒了。”
前方的舱门打开,苏秀走了进来,打破了宁静。
“大概还有十秒就要到地方了,安全带不要解开,准备好迎接冲击。”
“冲击?什么冲击?”
赵宪本来想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一听这话情不自禁地发问,还赶忙把准备解开安全带的手放下了,苏秀也不理他,找了个无人的座位坐下,熟练地给自己扣上安全带。
“快看前面!”
“我的天,那是什么!”
“是云柱!”
赵宪因为不靠窗,不是很方便去看窗外的景象,努力伸长脖子从朱薇那里看窗外的景象着实有点不雅,他只能努力伸长脖子从侧前方的窗外观察。
那是一道云柱,直径足有十公里,或许称为云山更为恰当,这壁垒千仞的庞大云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横亘于空中,避无可避。
即使这只是云,即将一头飞进去的事实也不由让赵宪脚指头都扣紧了。
这就是冲击吧,当飞机冲入云山之后他这么想到,虽然只是撞上一片云,感觉还是很奇妙。
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要来了,坐稳,千万不要解开安全带。”
苏秀在前方开口,而机舱内的壁灯陡然闪烁起红光,然后他们开始坠落。
难以置信,无法理解,赵宪甚至来不及喊救命,刚刚还飞得好好的,一下子就掉了下去。
机身平稳,但高度不断下降,几乎呈自由落体,如果不是安全带把他们牢牢固定在座位上,这机舱内的景象应该会很难看。
上次有这样的体验还是在学校宿舍楼的电梯上,经常被暴力超载的电梯终于不堪重负,从五层一下子掉到二层,那次坠落差点没把他吓死。现在是从一万多米的高空掉下去,他连害怕都来不及了,眼前都要出现人生走马灯了。
前方传来一声来自胖子的惨嚎和苏秀中气十足的“闭嘴,不会死的。”,他也顾不上害怕,只是眼前不断浮现出发售已经有了影子的《骑砍》续作、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还有光棍了一辈子的自己。
早知道就应该让学姐给自己介绍对象,怎么就那么蠢啊。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朱薇,发现她又戴上耳机听起了歌,微微闭目,不动如泰山,似乎只要戴上耳机,那么外面的世界就与她无关,也许扶手上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的指节是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在经过漫长但其实只有几十秒的恐慌之后,坠落戛然而止,机舱内的壁灯又变回原样,然后他们的屁股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即使身下的坐垫足够柔软,那滋味也绝不好受。
飞机正在低空飞行,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岛,探照灯的光束朝着天空和海面不断扫来扫去。
很快他们就在一块停机坪上着陆,舱门打开,苏秀解开了安全带,带头走下飞机。
“快点,我们离预定时间还有十分钟。”
赵宪腿还有点软,但凭借过人的毅力解开安全带,抢在第一个走出舱门,踏在大地上脚下传来的坚实触感让他舒畅无比呼吸了一口带着腥味的海风。
“劳驾,让一让。”
林琅在他身后说道,听语气有点不太高兴。
他赶忙让开,林琅快步走向无人的角落,然后就听见清晰的呕吐声传来,朱薇赶紧小跑过去。
他忽然觉得林琅这姑娘也挺难的,看着跟小公主一样,也还是会晕机。
“好了新人们,在飞机上睡了这么久你们一定神完气足吧,事不宜迟让我们赶紧去报道吧!我扣奖金是小事,但我们从来没迟到过,可别被人说闲话。”
苏秀大步流星,朝着挂着用汉语、英语、法语、阿拉伯语、俄语和西班牙语六种语言书写的《特殊地区民生建设通讯社专用入口》牌子的通道走去。
边上好像还有特殊地区物流有限公司、特殊地区餐饮服务公司等专用通道。
看起来好像是个大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