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二柱的脑子着实太容易发散,一想便想的有点远,远的近乎离谱,直到玉成双连着喝了她两声,才回过神来,抬眼便见他的视线正扫在她身上,一下接一下,丝毫不客气,冷慢又带着些狐疑,扫得她很不舒服。
她微微转过头去,避了几回,左右避不过,玉成双心里似乎根本没有“礼貌”与“尊重”几个字,只管用打量可怜“小猎物”的眼神瞧着她。
她心下不禁来了气,原本觉得这人帮她解围她该多加感谢不应置气才是,也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说的过多了,还差点惹上麻烦,不想再多话惹事,可眼下被他这般瞧实在身心不适。她想起如今她也算是后面有人的人了,就不信在这太苍宗脚下,玉成双敢对她怎么样!叶伯望给她派的“保镖”可不是死的,她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苏牧深虽然可能打不过他们,但逃回去报信总归没什么问题吧!
对了,她还想起来,拜师后的第二日,叶伯望便也帮她点了一盏长生灯,还在她手心打进去一滴水状的东西,打完只说了一句是保她命的东西,说完便拍拍屁股走人,她叫都叫不住,一副吃了多大亏的样子,害她莫名其妙好半天。
后来还是苏牧深告诉她,说那水滴便是“借天眼”,分为母子二眼,子眼打在他们这些重要弟子的身上,母眼则握在叶伯望自己的手里。若这些弟子不幸身亡,叶伯望能通过母眼看到他们临死前几刹那的情况,进而迅速追究到真凶。
这东西水二柱也早有耳闻,据说要耗费施法者很大一部分真元,难怪叶伯望打完后会那么肉疼。
苏牧深还说了,“借天眼”因施法难度大,故而只在南夏的重要仙门与修行世家方可得见,不仅是追凶神器,也是震慑人心的好宝贝。
水二柱一想,有这等砝码在手,还装个鬼的孙子啊!既然这姓玉的存心不让她好过,她也没必要跟他客气了。
于是她转过身来随他看去,眯起双眼,皮笑肉不笑的的说道:“玉东家,我很好奇,您瞧着长的还算端正,为何偏要戴着面具,遮着上半张脸不叫人看呢?可是眉眼有何不便示人之处?但我记得先祖父曾说过,‘眉眼乃面相之精髓所在,善恶可窥也。若非心虚,世人何须自遮面目,作那自欺欺人之态,惹人耻笑?’玉东家您适才这么大方的帮我解围,按说并非奸恶之流,却到底为何还要这么做呢?小女年幼无知,实在想不明白,还望玉东家您不吝赐教,帮忙解惑一二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故意抬手捋了捋额前的发丝儿,把手心“借天眼”的水滴印子亮出来。
玉成双的下半张峻脸登时僵住,双眼死死瞪着她,眼里的怒火几欲喷薄而出,牙关紧紧咬着,在嘴角咬出一个阴暗吓人的弧度。咬了半晌,总算压下来火气,从牙缝里狠狠吐出几个字:“小丫头片子,嘴巴够厉害,啊!”
“嘿嘿。”水二柱只做看不见,笑得人畜无害,“玉东家过奖了,我怎能跟您比哪?对了,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哼!”玉成双冷叱一声不开口,只觉满肚子的火气无处撒,半张脸阴冷的没法看,心下暗恨:几时这些小丫头片子们变得这么难缠了?还是他年纪大了跟不上世界的变迁……
正当他气得要吐血,张掌柜敲门快步走进来,见他一副干吃瘪的模样,暗暗诧异,下一刻又觉倍儿爽,忙低下头不敢泄露心底的想法,走上前去凑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玉成双听后又狠狠瞪水二柱一眼,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张掌柜便忙出去把苏牧深和俞淙请进来。
苏牧深和俞淙已在外面等候了一会儿,被张掌柜一直拦着。后来,苏牧深实在忧心水二柱的安慰,决定硬闯进来。张掌柜知道他的身份,不好再拦,只得进来禀告玉成双。
苏牧深和俞淙进来直奔水二柱,见她好端端的地坐在那里品茶,没事人一样,反倒是她对面那位姓玉的东家,面上看着还算平静,头上却似乎有火星子往外直窜,挡都挡不住,心情看来不怎么美妙。
苏牧深大概猜到这位也在水二柱嘴巴下吃了暗亏,心下很是无奈,向他略一点头示意,急忙转向水二柱道:“师妹,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俞淙虽然还觉得没玩够,但凭直觉也知道这位姓玉的东家不是什么善与之人,也想叫水二柱赶紧离开这里,便也嘟囔着催促她走人。
水二柱早就想走了,顺势起身,向玉成双辞行:“玉东家,小女还有事,便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我们先行一步,告辞。”说完,转身便要走人。
“等等!”玉成双的脾气也是一个吃不得亏的,既然暂时打杀不得,有些话总得问个清楚吧!
他叫住水二柱,嘴旁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说道:“水姑娘别着急走,你也不心虚,是吧?玉某亦有一事不明,要请教水姑娘。敢问你几岁启蒙?拜的哪位夫子?学的哪些经义史籍?”
哟!水二柱不禁冷笑,这是又怀疑她说的那些故事的来路了……
她呵呵笑了笑,说道:“玉东家,小女幼时与村里的玩伴一同入学,一同拜乡下夫子,一同认大字背古训。这样的经历说来稀松平常,似乎并无值得细究之处。
“不过,因小女的先祖父年轻时修炼过度以至于走火入魔,老了还乡,愈发神志不清,还喜欢胡言乱语。小女少时便时常听他自言自语说一些神怪之事。似我今日说的牡丹仙子的故事,便是脱胎于他老人家当年说过的胡话。”
说着,她又眨了眨眼,道:“不知这样的答案,是否解答玉东家的困惑了呢?您若实在不信,可以问问我祖父。不过,我祖父亡故多年,我瞧您年纪不大,恐怕还得等些年头才能找他老人家问个清楚呢!哦,对了,您刚才说我嘴巴厉害,呵呵,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想来我这也是继承我娘优良的品格了吧,要知道在我们村,我娘可是凭着一张嘴打遍村里无敌手的,吼吼!”
玉成双:“……”
他有些心累。从彼时的怒不可遏,到此刻的无可奈何,他已经心塞到不想说话。他何尝没看出来,这小丫头片子一早便做好要在他面前少言慎言的准备,结果呢?到底谁才说的多?他哪回不是就问了一句,看看她牙尖嘴利的追着都给他回了多少句?谁耐烦听她祖父听她老子娘啊,还有那打酱油的小屁孩胡编乱造的什么鸟语啊?烦不烦啊!还有,这小东西绝对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吃不得半点亏。他不过就打量了她几眼,她竟敢说他自欺欺人、惹人耻笑,真是胆大包天!
他想着气又不打一处来,青筋一咬,便要开口把她强留下来。叶伯望的徒弟又怎么了?他还教训不了么!
张掌一瞧他眼风不对,慌忙站出来从他身后死死拉住他……
他跟了玉成双多年,早就是他肚里的一条蛔虫,不管他多么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都能猜到他想要干什么。他便是微微一眨眼,他下一刻便已安排好了杀人计划,只等着人头落地了。
他觉得他们东家什么都好,尤其是聪明才智,那简直是天上少有、世间无双,可就是脾气有些暴,怕是随了他那位好爹,有时候不管不顾的,太由着性子来了。眼前这水映致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任人搓圆捏扁都可以,她背后可是太苍宗乃至天下数得上前十的元后大修士叶伯望!真要把这丫头揍一顿,回头那糟老头肯定闹上门来,得费多大力气才能摆平,值个球啊!
他只得硬着头皮连拽带抱的拖住玉成双,给他连递几个眼色,一面忙回头向水二柱几人挥手道别:“那几位慢走,改日闲暇了再过来坐啊!”还不忘吩咐门外:“熊六,快去,好生送送几位!”
待几人走远了,他忙松开手,在玉成双能吃人的目光中,拼着老脸努力解释半天,好说歹说,总算把这位爷说服了。
只可惜,待玉成双起身摔门而去时,还是恶声恶气的丢下一句:“你最好别叫那姓水的小破道士再撞见我!”
张掌柜登时觉得自己要哭了,他明明只是一个掌柜,却又要负责挣钱管家,还得给公子伏低做小,更要为公子充当人生向导,他容易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