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死了,但他还活着;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这两者,林轩又都属于。他本来是死了,可此刻却还活着;他还活着,却又真实的死过一次。
听起来似乎是个悖论,可真实的情况就是如此。
林轩穿越了,从现代穿越到了古代。
他穿越过来的时候,正趴在一个坟头上,面前有座木质的墓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林轩父母兄三人之墓’。
林轩有些奇怪,他不是被车撞了吗?不在医院怎么跑到了这里?而且父母两人不是埋在了公墓吗,眼前这个土坟头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兄长又是谁?
自己是喝醉了之后耍酒疯跑到这里了?被车撞是做了个梦?这墓牌上的‘林轩’应该跟自己只是同名吧?
怀着疑惑的心情,林轩顺着坟边的小路,走到了一个渔村。
路上碰见的人,都很陌生,偏偏他们好像认识自己一般,见面就安慰上两句:
‘节哀。’
‘不可伤心过度啊。’
‘日子要朝前看。’
‘可怜的孩子。’
林轩被安慰的摸不到头脑,他父母早就死了,还节什么哀?而且这些人穿的都是古装,莫非是自己走入了某个古装影视剧的片场?可这也太真实了吧?
他正想找个人问问情况,有个小孩走过来抓住他就跑,嘴里还说着:“二郎快回家看看吧,你那刚过门的嫂子哭晕了。”
林轩被拽了一个趔趄,心中好奇,二郎是谁?这嫂子又是哪儿蹦出来的?
醒来之后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人搞不清楚状况,林轩又不能去问一个孩子,只好被他带着朝自己的‘家’中跑去。
…………
几日之后,林轩才把事情全搞清楚,他是穿越了,回到了古代。
然而他不清楚自己属于那种穿越。说是魂穿,可这具身体又确确实实是他的,从名字、相貌到身体的各种细节,无一跟他前世一模一样。只是年轻了好几岁,前世二十五,如今却十七八了。
可若是身穿,那这身体前十七年的经历又是从何而来的?
林轩想不明白就索性不想,反正穿越本来就是件无法解释的事情。
之前‘这具身体’的家庭情况很简单,一对父母和一个兄长,平日里靠打渔为生。
他还有个嫂嫂,确实是刚过门的,中午才完婚,谁知新郎官当天晚上和父母二人就死了,喜事变成了丧事,不禁让人唏嘘。
三人的死因是食物中毒,那天‘林轩’临时出了门,才逃过了一劫。
林轩对‘穿越’一事说不上什么感觉,前世无牵无挂,而且身死之前又见识了世人的冷漠,有点心灰意冷的感觉。
此时他能穿越到陌生的古代,虽然有些惶恐,但也隐隐会有期待,都说古人淳朴热心,比现代人的疏离麻木要好太多。
这几日里,林轩真切的体会到这一点。他家贫穷不堪,又适逢父母兄三人的意外死亡,掏空积蓄给三人办了丧礼之后,更有些举步维艰的感觉。
乡里乡亲的便偷偷聚在一起商量一番,定下每日每户给他家接济些粮食,今天张三家,明天王五家,每家每户轮着来。有人家境好,给的粮食多些,有些家里一样贫穷的,给的就少,但最少的也够林轩和他嫂子吃一天。
林轩心中感动,和这帮本来极为陌生的乡亲们,渐渐的打成了一片。从日常的交流中,他也多多少少了解到这个世界的一些情况。
这个朝代称唐,国姓却不是李,而是林,但跟他林轩却没什么关系,他家只是海边小渔村的普通人家,凑巧姓了国姓而已。
这个林唐,跟他所知历史中的李唐大为不同,好像是平行世界一般。开国皇帝自然不是李渊了,李世民、李隆基之流自然也不会存在,至于底下的文人武官百姓什么的,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林轩经过了解,把林唐和李唐对比了一下,从制度和法律上来说,大同小异。而从社会风气和社会地位来看,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
同样都是文风盛行,李唐稍微尚武,林唐却极端尚文,武夫地位很低。林唐人一旦中举,不仅有了步入仕途的机会,而且地位也会扶摇直上,同时能获得周围人的尊重,还能免除徭役,见知县可以不跪,地方无权动用私刑,可谓是好处多多。
武夫就不一样了,这时代虽然也有武举,但就算你得了武状元,出来也还是要被称为‘粗鄙之人’、‘莽夫之流’,大多数人羞于与之为伍。最主要的是跟文人相比,没什么实际的好处。而且在仕途上的精进可谓难之有难,有些人武科中举,一辈子也就在地方上做个捕快,被文人呼来喝去的指挥,还非打即骂。
至于其他农、工、商的地位,和李唐没什么区别,按照前后顺序地位依次降低,反正地位都不算很高,但商人却是最低等的地位,如果说文人的地位是白云,武夫、农、工就算黑土,而商人,连臭水沟都算不上。
是个聪明人都想读书出人头地,但这跟之前的‘林轩’实在没什么关系,他家一穷二白,只靠着每日打渔为生,一家人平日的温饱都是个问题,那里还有钱供他读书?
林轩穿越来的身份,也就是个‘农民’,具体点就是‘渔农’,用这个时代的话说,就是‘贱农’。
父母兄长三人虽然死了,林轩又是刚穿越而来,尽管迷茫,生活还是得继续维持,更何况嫂子也入了门,算是林家的人了,他自然也要担负起家中唯一男丁的责任——养家糊口,总不能日日靠乡亲们接济。
林轩继承起了家中唯一的产业——打渔,反正船只和渔网都是现成的,林轩前世的大学是一个海边的城市,对打渔也有些了解,虽然时代变了,但捕鱼的方法估计大同小异。
然而此刻并不是打渔的旺季,这是在冬天,打渔之类的想法只好暂时搁置。林轩又想起了别的主意,经商估计是不行,他倒不是嫌弃商人这个职业,只是这小渔村太穷,商机很小,而且他还没有本金。
林轩在村里转了两天,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只好暂时做起了最原始的行当——当苦劳力。
小渔村旁边有个码头,往来货船密密麻麻,林轩就在那里做了货物的搬运工。每日的工钱不多,但也足够养活两个人。
林轩对死去的三个‘亲人’没什么感觉,顶多是有点感慨,但对这个相处了半个月的长嫂却多出了一丝责任感。
嫂子叫苏婉儿,人如其名,是个温婉的江南女子。
苏婉儿虽然是他嫂子,可跟他年纪相仿,甚至比他还小一个月。在孝期间,她平日里只一身缟素,但无损她的美貌,俗话说得好——人要俏一身孝。
她脸上不施脂粉,但肌肤胜雪,长发如瀑,双眉弯弯如月,鼻子微微挺翘,剪水双瞳,樱桃小嘴。眉梢眼间,偶尔现出一些幽怨之色,配合上一身素白的孝衣,着实让人怜惜无比。
她性子也温柔,说话极甜极清,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柔腻嗓音,‘叔叔’长‘叔叔’短。
林轩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跟她生活在一起实在是煎熬无比,但他又不敢有很多的邪恶念头,这可是他嫂子啊,况且他名义上的兄长又尸骨未寒。
苏婉儿骨子里应该是个固执又坚贞的人,刚过门夫君就死了,林家家境又如此艰难,她却没有丝毫怨言。而且林轩在渔村里听到流言,有媒婆曾到他家中劝苏婉儿再嫁,却被她拿笤帚赶出来了。
林轩脑补不到温柔如水的嫂子拿笤帚赶人的场景,回来后还问过她此事,但她笑了笑没说话,林轩也只好作罢。
每日林轩做工回来,都能吃到一顿热乎饭。先不论饭菜是否好吃,只这氛围就让他觉得温暖,前世孤家寡人,这一世刚来又是如此。然而上天垂怜,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子,却给了他家人的感觉。
日子平静的过了半年,码头有个工头见他机灵,有天叫他过来谈话。
“林轩啊,有件事想问问你。”
“啊?”林轩刚搬完一趟货物,此时浑身是汗的走了过来。
工头道:“这几日要送趟货,路途有些远,正好运货的队伍里少了个人,你想不想去?”
林轩有些犹豫,他想出去见识一番,但家中的嫂子又让人放心不下。
工头又道:“这次运货的酬劳,我给你十两银子。”
林轩在这里做工,每日得到的也只是一百文左右,十两银子就是要搬一百天的货,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
林轩点头道:“好,我去。”有了这钱做本金,依靠自己前世的智慧和手段,肯定能做成一些小买卖,可比码头搬货可强多了。况且小村里的人淳朴善良,估计也不会为难寡嫂。
工头道:“那你回去准备一番,今晚就走,这是一两定金,你先拿着。”
林轩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抓过那银子就转身朝家中走去。
到了家中拿上几件衣服,顺带着将那两银子交给了苏婉儿,林轩又向她解释了一番。
苏婉儿明显担心,趁他收拾衣服的时候,在他身旁絮絮叨叨的叮嘱了一顿。
“二郎出门在外要小心,外面世道可不太平。”
“晚上野外冷,二郎记得多穿衣裳,可别惹了风寒。”
两人相处半年,早已自然无比。中间林轩强迫苏婉儿换了‘叔叔’这个称呼,这俩字对一个邪恶无比的现代人而言实在杀伤力太大,每次听到都忍不住心头一跳。
主要是他前世《水浒传》看的太多,听到‘叔叔’就想起潘金莲。不过二郎好像也不是什么好称呼,但比‘叔叔’也强多了。
“二郎此去运货,恐路上碰上贼人,屋里还有把柴刀,走时带上吧。”
林轩将几件衣裳用一块红布扎了个包袱,心中感动,却哭笑不得的想着:我又不是去打虎,估计只是在队伍里跑跑腿打打杂,拿把柴刀过去做什么。
说到打虎,又想起同为二郎的武松,紧接着就是《水浒传》。提到《水浒传》,就想起同为四大名著的《西游记》,今年下半年,中美合拍的……
算了直接开花吧。
林轩心中的念头让自己都有些啼笑皆非,他将包袱往肩膀上一背,看了看窗外。
月亮已经在天边漏了头,夜色像蚕一样一点一点吞食着湛蓝的青天,估计马上就要天黑了。
林轩生怕去晚了,留下一句“嫂子放心吧”,就朝外边走去。
苏婉儿跟着走到门口,微弱的月光下,纤柔的身影倚在门边,望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