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钟声,划破娑门清晨。大雄殿中,朗朗经声唤起勃勃生机。
厢房之前,三条人影翘首,静待内中动态。
房门缓开,万字光罩悬空而出。
“佛主,不知何天随怎样?”度缘道。
“伤势已稳,但……药石罔效。”
“佛主此言何意?”元子胥道。
“他内伤已然康复,但似有异物啃噬心房,消磨性命。若我估计未错,应是蛊虫无疑。”佛主道,“我方才试以内里将此逼出,却是尽遭吞噬。他恐已时日无多。”
“怎会这样!那刀阁……那众人……”听闻噩耗,元子都一时心绪难平。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大师定要相救。”元子胥道。
“这……倒有一法,不过,治标不治本。”
“请佛主说来。”
“传闻,西域霖河附近有一罕世之花,名唤‘稚子’。此花一体双生,分作阴阳两瓣,阳花喜热,阴花喜寒,极难生长。一旦长成,若以之入药,则可再生内腑血元,或可缓之。”
“那我即刻动身。”
“我亦同往。”元子都道。
“子都,你留在此地,若此地生变,你可及时带他离开。”
“但是……”
“让我随同吧,一路亦可照应。”度缘道。
“恩公已为我等做了诸多事情,怎好劳烦。”
“我答应岚瑕姑娘护他安全,若他死在娑门,我亦无法交代。”
“我们两人再次谢过恩公,以及芜海娑门,为我等开此方便之门。”
“嗯,你稍作准备,我等随后出发。”度缘道,“离开之前,我有一事需与佛主探讨。”
移步佛塔,度缘开口道,“佛主。在五音宫之时,我曾与度玄接触,他曾与我提起一地。”
“噢,何处?”
“无相佛界。”
听闻佛界之名,一叶菩提遽然沉默。
“此地本不该让你提早知晓。”
“佛主何意?”
“这样吧,待你回来,我便将一切告知与你。”
“嗯。”
“度缘……”离去之时,一叶菩提出声道,“记住,莫忘了初心。”
庄严音宫,戒备森严。内殿房里,还无奇昏迷在床,形态苦痛。一旁,冷美佳人悉心照料。
“主人,你已在此护守三日,若伤了身体,宗主饶不了我等。”
“香衾,我没事。”
“咳……”
这时,还无奇忽尓咳血,惊诧从旁侍者。
惶恐之际,一人进入。掌间气劲汇聚,包裹病者,终得安然。
“多谢父亲为他输气。”
“他的状况似有恶化。”
“那日之招狠戾异常,他内腑受创太过深沉。”宫音主道。
“此子下手当真恶毒。”半缘君携暮御归亦进入道,“四位音主不幸受招身亡,音宫战力受创亦是严重。”
“音宫战力非台面上这般脆弱。”
此时,殿外忽来弟子传报。
“宗主,宫外有人闯入!”
“将人拦下便是,我早已吩咐不见外客。”
“但是……”
迅雷不及掩耳,一道轻灵身影,穿透守卫,如入无人之境,一瞬已至眼前。
“东辉阁之主玉方侯前来拜候。宗主别来无恙。”
“来人,送客!”紫限忘川道。
“唉,宗主为何拒人千里。”
“宵小组织,五音宫不屑招待。难道需我亲自动手?”
“好吧,那我离去便是。”方玉候道,“唉,我本抱诚而来,难料竟是遭此冷遇。少年郎,看来是你命薄,唉,可叹。”
“且慢!”宫音主道,“阁下此言何意?”
“若我说有法可救此少年,你可信?”
“是何方法?”
“薇儿,不可失了理智。”
“我之诚意真要被宗主消磨殆尽咯。也罢,那我便再释出善意。此人之伤,中原怕是无人可医。但在西域霖河流域有一奇花,名唤‘稚子’。服下此花,纵使内腑尽烂亦可修复如初。当前情势,中原正道无暇分身,我可派人找寻。”
“开出条件。”
“唉,宗主此言差矣。东辉阁唯一所求乃是合作,非是收利。”
“何意?”
“芜海娑门之内,有两个人,其中一人乃是我阁叛逆。希望宗主一同出面,逼佛门将人交出。”
“你等两者之事,五音宫怎样插足?”
“因为,我口中的另外一人,正是何天随。”
“何天随身在娑门?”
“他被娑门弟子度缘所救,几人一同回了芜海。”
听此一言,紫限忘川强压心中怒火,目光直逼半缘君而去。
“那名僧者,当日可是掌教讨保。这……”
“我明白。宗主有何需要,道渊必定倾力相助。”
“好。”紫限忘川道,“不过,我会派人随你等一同,寻得那物,方有合作之机。”
雪霁初晴,茫茫一片,霖河道上,两人缓行。
“想不到,西域此刻竟是如此冷酷季节。”元子胥道,“我们已沿此河走了三里,这裹足雪中真有活物?”
“耐心找吧,我相信他命不该绝。”
沿河深行,逐入荒郊,周遭白雪迷眼,唯靠湍流河水辨位。
再行数里,赫见雪层隆起。
“嗯?坟?”
“葬于如此荒郊野地,量必孤寂,让我为你掸去前尘,阿弥陀佛。”
度缘双手合十,躬身行礼,难掩眼中悲悯,双手捧雪,清去碑上沉白。
掩雪除尽,碑文昭显:先母何氏之墓,子何天随立。
“这是!”
碑脚之处,竟见红、黄双花一枝同生,傲立雪中。
“阿弥陀佛,小僧代何天随感慰夫人在天之灵。”
就在此时,白雪深处忽来玉箫清扬,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箫声乍停。雪芒中,白玉冠,蓝丝袍,长箫腰系,轻逸身影飘然天降,步落之处,脚不沾雪。
耳畔再来疏朗诗号:“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箫剑,剑箫晨有礼。”
“嗯?你是何来历?”元子胥道。
片刻分神,剑箫晨快步轻盈,欲夺先机。奈何度缘早有防备,提掌纳式,佛招瞬出。
双掌交接,震起白雪霏霏。剑箫晨趁隙腰间长箫暗剑出鞘,银芒挑斩双花之茎。欲将得手,却遇戒棍横阻,双器接碰,双花脱剑飞空,期间又过数招,不分上下。心系双花安全,元子胥不敢插手。
“飞鸿印雪!”
战局焦灼,暗处剑招傍雪而走,凌厉直逼度缘。
“小心!”
察觉来招,为时已晚,元子胥一刀空斩。
“清漳三响——杜鹃泣!”
千钧一发之际,惊见剑箫晨腰间箫鞘抛空,内力加持,兀自独奏,接下来招。
“你!”
音声荡神,度缘同受波及,一瞬分神,手上棍招遭破。剑箫晨箫鞘回归,箫剑归一,卸去僧者之棍,倏尔起掌再攻。度缘不及回防,承下一掌,震落地面,双花亦落剑箫晨手中。
“东西到手,我任务已成,再会!”
人影瞬动,踏雪无痕,顷刻消失眼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须臾间,两人所在已遭剑阁杀手所围。
“是你们,清川烈,素霓生!”元子胥道。
“哼,你当真以为,你等行径能脱剑阁眼下。”清川烈道,“今日,你们两人同葬此地!”
“那便看你是否有此本事了!”度缘道。
“呵,败你们,只需一招。”
“那便来吧!”
眼神相照,度缘、元子胥心有默契,绝式上手。
“诸法无量!”“寥灭星辰!”
双招合璧,层叠无间,雷厉风行,卷起飞雪漫天。
“剑影动龙湫!”
清川烈强招倏出,登时剑气如浪,波澜翻涌,卷起千雪万尘,俨成冲天之势。
双招虽悍,难敌广博剑气,顷刻消弭殆尽。迎面受招,两人同受伤创。
“下一招,取你们之命!”
凛然一语,清川烈剑气再聚,杀招蓄势待发。
“恩公,今日是元子胥连累你了。”
“此事不能怨你。”度缘道。
“若你生还,替我告知子都,我今生所求,只为他安然。刀阁复兴,早成痴望,或许该当放弃。”
“什么?”
“天地愁惨系一斩!”
心知脱身无法,元子胥豁尽全力,强劈生路。随即,猛然一掌,将度缘震出战圈。
电光石火,清川烈已至眼前,寒芒划落,元子胥挥刀不及,身首异处。
“元子胥啊!”
骇人一幕,惊诧入眼,度缘悲恸一声,落入河中冰层之下,水流湍急,顷刻没去身形。
“人已不见。”素霓生道。
“罢了,此河险急,他难以生还。”
“生死不明,徒添变数。”
“随他去吧,佛门本不好战,亦无立场针对剑阁。”清川烈道,“双花得手,元子胥已死,目标已达,我等仍有其他任务。”
“好吧。”素霓生道,“此坟亦无必要留下。”
挥剑欲摧,远界忽来轻灵剑气,划出墓前界线。再闻隔空传音:“死者清静,何必搅扰。”
“好个剑箫晨。”青川烈道,“莫碰此坟,免得沾了晦气。将元子胥首级收拾,回转剑阁吧。”
刺骨冰水,麻痹四肢,极端冷寒,侵蚀意志,度缘脱身无法,引动仅余内力护守丹田热气。
时间推移,余力难支。意识消弭之际,忽来剑气破冰,辟出生路,再闻箫声清灵,音中藏力,震得河川翻腾。生机在前,度缘散尽丹田余力,尽灌四肢,借势而起,瞬间脱出河床。
“你……为何救我?”
再见眼前持箫之人,度缘一时愕然。
“我与那班人马本非一路,如何行动是我自由。”
“你是五音宫的人?”
“没错。”
“堂堂武林名门怎会与东辉阁这等组织合作……”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请。”
话音刚落,剑箫晨即刻消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