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层之下,暗无天日。斜口微光散落,泛起点点金华。夹道崎岖,危机莫测,何天随不敢大意,缓步前行。深入内中,穿凿之声渐响。觅金之人分散四方,手中铁镐挥动,凿声铿锵。碎金满地,却无人拾缀,似仅致心挖凿。更有甚者,双手血红,仍不停歇。
行至尽头,得见一洞口在前。驻足片刻,忽闻打斗之声。
天随即刻步入洞中。眼前所见,乃是一处巨大地穴。洞中火光通明,遍照各处。地穴之内金碧辉煌,周遭墙柱皆以金为铸,耀眼异常。中央之处,赫见巨大金球金索环绕,连接地穴上下八角之处。
晃眼之间,但见两条身影交错,缠战不休。一者,身形魁梧,手中银光闪耀,轻灵剑路不留喘息余地;一者,佛珠加身,手中铁棍挥舞,身形迅捷灵动,巧接来剑。
“嗯,这是……。”
暗察数招,天随惊察剑者行招间竟夹绝剑之式。
久攻不取,剑者似有不耐,忽而身形晃动,意欲正面突破。双器交击,剑者身影瞬化虚无。
“小心!”
窥破端倪,何天随身形瞬动,凛然出刀,一挡背后暗招。
“又是你!”剑者负伤怒然道。
“你便是那日暗袭山庄之人?”
虽预先有感,天随仍是愕然,握刀之手不由加力几分。
起落数招,天随心中生疑,眼前之人招、气皆似当日之人,交手间却越感陌生。
较劲片刻,金球内部倏然温度骤升,周遭裂痕绽现,八方金索随之颤动,似要破壳而出。
“此炎气是?”
何天随话音刚落,裂痕扩散,金球难承压力顿时炸裂,狂暴炎气四洩而出。
“诸天卫护!”
僧者无惧,脚一沉,凝气成盾,尽挡炎流。
烟尘消散,忽闻霸道诗号:“邪火净世,一刻炼狱无间。人间称王,八方俯首来谒。”
眼前之人,人面兽角,全身暗红,八方金索透体而过,好似受困地狱恶魔。
“剑八,天殒!”
惊愕之际,剑者一剑纵天,全身剑气猛然而出。随即,剑气炸裂,八方金索应声而断!
金索遭毁,魔者脱困。周遭炎气疾升,两人倍感压逼。
“炎皇,别来无恙。”
不料魔者睥睨一眼,起掌直劈天灵。炎力灌入,魁梧剑者当场爆体而亡!
“王者之前,万灵臣服,你们欲作何动作呢?”
“哼,何方邪物,胆敢口出狂言。”
“噢,有何强招,但出无妨。”
僧者无惧,黑铁戒棍挥舞,却被只手所挡。
“只有如此吗?”
强者傲立,好似一般游戏心态。
“诸法无量!”
速攻未取,僧者强招上手,沛然佛力聚生成团,直冲敌手。
“有几分模样。但,仍是太差。”
未及近身,炎能爆发,冲销佛力。僧者愕然之间,被震退数步。
“焚天苍火。”
炎皇只手轻扬,狂暴炎能瞬化满天星火,似万千流星急坠而下。僧者见状,再展卫护之招。奈何来招强悍,未有间断,终现溃散之兆。
“刀三,锁。”
千钧一发之际,天随出刀。澎湃刀气如浪翻涌,横档炎流,星火触及,灰飞烟灭。
“能接本皇一招,不差。这人世终于有一丝趣味了。”炎皇剑眉轻挑,再赞强招。
“玄火苍龙印!”
炎皇掌见火舌喷发,凝聚成龙,刹那奔腾而出。
心知来招强悍,天随猛提真气,不料剑气亏损在先,内息失调,提招顿感支拙。
危机时刻,身后断剑似有灵性,脱空飞起,落入天随手中。
“剑七,冥灵。”
接手一刻,剑气入体,何天随顿感身不由己,绝剑之招应声而出。
庞大剑气化形而现,时暴时狂,赫转万千剑灵直扑龙形之炎。
剑气、炎气冲击之间,玄火苍龙印,破!
“小子,何名?”
“何天随。”
“第一个死在本皇手下之人,吾记住了!”
杀心乍起,炎皇周身邪炎怒炙,毁灭炎能铺天盖地而来。
此时,一道灵光闪入,错愕之间,两人已然消失,现场徒留一地符纸。
“可恶。”炎皇欲追,奈何身上枷锁未除,行动受制。无匹力量倾泻,震荡洞穴。
“炎皇还请稍安勿躁。若伤及掘金之众,第二道封印便难解了。”暗处之人现身道。
“噢,又是一个和尚。为吾破封,便是你之安排?”
“吾主之功,度玄不敢僭越。”
语毕,残碎尸骸黑烟涌动,悬空凝成残缺人形。
“呵,料想杀你也不会这般容易。”炎皇道,“当年你暗中做手,将本皇封印此地十甲子,如今却落得这番狼狈模样,真是可笑。”
“当年之事,我并不后悔。”
“那你现今又为何煞费苦心,解吾之封。”
“为求你之助。”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助你。”
“因为你我目的相同。”
“喔?”
“冥皇。”
乍听“冥皇”二字,不世炎皇,怒上心头,周身炎能激荡,似要迸发。度玄顿感压力,不禁后退半步。
“要杀冥皇,吾不容他人插手。”
“如今冥界早已自封,复仇怕是难矣。”
“护己自封,懦夫行径。”
“破封之法,我已有眉目,但需你我合作。”
“本皇允你了。”
回神刹那,两人已出华峰数里。回想方才情景,天随仍是心惊。
“你们无恙乎?”浥轻尘道。
“是你!”
不由分说,僧者出手便攻,似有恩怨在前。
“以怨报德,当今世道危矣。”
浥轻尘身形化变,轻避僧者攻势。轻忽之际,身后忽来法索缚脚,随即煞重刀气来到。
“刀三,锁。”
眼见情况危急,何天随毅然出刀,刀气化盾,挡下来招。
“还无奇,你做什么!”天随喝到。
“闪开,此人我必要教训!”
“前后夹攻,吾命休矣。”浥轻尘道。
“好友放心,我必全力护你周全。”
“此人夺我门秘宝太黄密卷,伤我门众数人,少侠若执意要护,便休怪我等行之极端了。”法索那头,暮御归神情威严,语间毫无轻放之意。
“这……恐有误会。”
“那你为何不亲自问他。”
“确实是我所为,但。”浥轻尘道,“陈列、供奉,太黄密卷在你们手中只是摆设。如今易主,物尽其用,有何不可?”
僵持之际,华峰之侧乍起万丈红光,炎气炙盛,誓欲吞天。
未及众人反应,红点脱出,裹夹周遭烈焰,直冲风雪边城。红光划落,冲天烈焰顿将风雪边城笼罩。目光所及,尽成火海,犹如末日降临。
“他之力量竟有如此恐怖,方才过招,怕是未出三分之力。”天随道。
“啊,城中百姓。”
“暮御归,不可!”
暮御归心急如焚,却被僧者所拦。
“此等威能,纵使千军万马,亦要灰飞烟灭,何况你一介道生。”浥轻尘一声轻笑道,“你若未做纠缠,兴许此劫早已被我所化。”
“贼人之言,我如何信得。”
“那便让这火,烧的更艳吧,呵。”
“你!”
“道者,请听我一言。好友随与你们有节在前,但当下城内无辜生死存亡之时,还请暂搁前嫌。”
僧者眼神照会,暮御归法索收回,终放缚者自由。
只见,浥轻尘双指轻挥,莫名铁卷凭空浮现。
“天地灵宗,万气本根,五星不逆,六气合度,拨阴阳,弄四极,神谴天降!”
话音甫落,太黄卷开。华光乍现,七色灵彩直灌云端。登时乌云汇聚,笼罩方圆百里,天地鼓鸣不休,犹如混沌未开。
顷刻间,甘霖天降,遍洒十里炼狱,独留方寸未沾雨露。
半刻之后,留守城中道生随即发出信号,以示百姓已散。
“这……你究竟是什么人?”
眼前所见,犹如神迹降临,暮御归百般疑惑,却是难以言语。
“调风遣雨,可为神乎?”
“好友莫再说笑。”天随道。
“哈哈。”
“话说回头,我之灵符用尽,好友为何迟迟未有回信?”
“唉,全凭这两人所赐,亦怪我小看了佛门护招。”浥轻尘道,“不过好友求助,我自当设法前来相会。”
“好友所赠护身灵符不慎遭毁,我也只好带人前来,还请好友见谅。”
“此事不必挂怀。接下来也该进入正题了。”
浥轻尘手中符纸化现,轻抛飞空,随即一化二,二化四,聚纸成人。符纸飞散,朝岚霞忽现眼前,双眼虽开,却是精神涣散。
“师妹!”还无奇惊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非我所为。此邪虽利,但稍有功体便可抵御。她能撑持至今全赖体内剑气维持,定是方才峰底之战引动邪气变化,体内双力失衡。”
“废话少说,快救!”
“和尚,我要你解开她身上佛门护招。”浥轻尘道。
僧者无应,端看前人容貌,已然出神。
“你这和尚!”
“啊。抱歉,我这便一试。”
佛力摧动,赵岚霞护身佛气现形。僧者捉准时机,逆向行气,两者冲销,佛主留招顿化于无。护招瓦解,体内剑气四溢而出,黑色邪气顿将周身环绕。
“邪气已深,好友我仍需你之剑气暂时压制。”
听此一言,何天随不顾亏损在前,倏运全身剑气,不绝灌入岚霞体内。剑气制邪,黑气逐现褪散之兆。费时耗劲,何天随终显疲软,剑气削弱,黑邪煞气竟现反扑征兆!
“我来助你!”暮御归道。
“不可!三气互冲,她无法承受。”还无奇拦道。
“你真气将尽。”
“无妨。”天随道。
油尽灯枯之际,何天随剑气不收,宁燃命元强行加持,生死一搏。
强气灌入,黑色邪气顿时受制。关键时刻,浥轻尘罡正道气初现。百会轻点,道气瞬然入体!
道、剑双气交汇,道随剑动,游走全身。所经之处,黑邪之气尽消于无,片刻功成,朝岚霞重复清明。
“终于……”
甫收剑气,何天随气空力尽。
失神之时,忽陷意识幻境。恍惚之际,眼前乍现来敌甚多。天随意欲制敌,身体却是不受控制。敌人在前,手中长剑遽然挥动,所过之处,生机不留!
来者不绝,斩杀似有万千,敌手鲜血喷溅而出,染得己身满眼血红。嗜杀之举,身临其境,忧似昨日记忆。
“停手!”
何天随陡然心惊,出手强阻,登时眼前光亮,已脱幻境。
“好友,你怎样了?”
“方才不知为何,脑中忽现奇怪画面,现已无事。”天随道。
“我观你身后之剑阴气颇重,或为此因。不知来历为何?”
“此乃家父生前佩剑,虽有邪性,但一路前来未有异状,兴许与我剑气亏损有关。”
“你便是灵云师叔所言何问天之子!”暮御归道,“这位量必便是烟雨山庄庄主千金朝岚霞吧?”
“失礼了。”岚霞道。
“姑娘勿要自责。”僧者道,“小僧芜海娑门度缘,法名'一念不生',方才便是我为你解招。”
“多谢大师。”
“唉,分所当为,何足挂齿。姑娘若需贫僧之助,但说无妨。”
“你这和尚,六根不净,破戒之心昭然若揭。”浥轻尘道。
“哼,无礼之徒,莫非又想试我诸天卫护?”
“两位莫要再争。城中魔物行踪不明,我等还需从长计议。”暮御归道。
此时,眼前忽现符纸飘散,浥轻尘随之消失。
天际再来清亮声响:“我另有他事,就不奉陪了。天随好友若要找我,可上回乐峰一寻,他人一概不见,哈哈哈哈……”
“啊,太黄密卷被他带走。”度缘道。
“也罢,顺其自然吧,他若使用得当,倒也算功德。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先回转岱屿道渊,将今日之事告知掌教。不知三位可愿随我等往道渊一歇?朝姑娘身体无恙,灵云师叔必然乐见。何少侠亦需调息。”
“那就劳烦暮兄了。”还无奇道。
中原境内,一处破败的神秘宫殿,今日灯火再燃。三条人影,前后相依,步入主殿内中。
大殿之内六座分列,庄严依旧,犹见昨日辉煌灿烂。
“此地是?”
“神渡天舟旧址。”
主座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名少年,冷眉,冷眼,似虚,似幻,口前黑色面罩为掩,不见容颜。
“本皇面前,犹敢造次,你可有资格。”
皇者怒,龙印现,强招直逼主座而去。
“剑三,寂。”
剑三一出,天地寒意凛然,玄火龙印消弭眼前。
“小子,何名。”
“无魂”
“方才剑法。你与那名带刀剑者是何关系。”
“你们与那何天随战过了?”
“羸弱蝼蚁而已。”炎皇道。
“哈,我倒想与他再会一回。”
“剑九之招进展如何?”残缺黑影道。
“双卷在手,已近功成。”
“如此一来,也改进行下一步了。”
残缺黑影顿化黑气翻腾,片刻涌入无魂体内。
此时,三条人影自各步入主殿。一者剑眉紧锁,黑发披散,看似暴乱;一者鬓发微白,收声纳气,城府难测;一者体态婀娜,皓肤如玉,轻盈面纱难掩倾城绝颜。
“尊主。”三人同声。
“三位先驱今日露面,便代表我等仍是同志。”
“时过境迁,想不到渡天神舟已成如此模样。”女子道。
“多年不见,我等早非青春年少,雪妹容貌依旧,倒是令人欣羡。”狂者道。
“当年何问天身亡,渡天神舟群龙无首,分崩离析,我等六人亦仅剩其三。想不到今日竟有再复之时。”沉闷之人,音声沙哑语带感叹。
“此人善于攻心,蛊惑教众过半,铲除异己,暗中夺权,斑斑劣迹不提也罢!”狂者道。
“当年内斗,倒也保留了我等忠于组织之人。”
“噢,是吗?当年那何问天便是由你一手引荐,亦师亦友,如今此言真当问心无愧?”
“你……”
“两位勿再争吵。我既从地狱归来,便定光复天教。如今正道连成一气,我等虽有教众安插各门,但路途仍是艰辛,尚需三位齐心。”无魂道。
“不知尊主现今计划为何?”女子道。
“详细计划他日再提,诸位只需了解,我初心不变。现在,先由我引荐。这位乃是炎皇,今后便是渡天神舟之主。”
“哦,又是外来之人。”狂者道。
“嗯?对本皇有何不服?”炎皇怒然,皇者姿态尽现。
“尊者之言,我等自当遵循。聂胜之言,还望炎皇勿要挂怀。”
“闲话到此。此三位皆是我创教先驱。猎座,聂胜;艳座,梅傲雪;以及隐座,半缘君。今后炎皇若有需要,他们三人定会倾力相助。”
“堂堂暗皇,今日竟与人族为伍。”
“我既为臣,何敢称皇。”无魂道,“人族虽渺,但聚合之力千斤难挡。日后,定见分晓。”
“在那之前,我要你查明当日施展召雨异术之人。待本皇恢复完整力量,定要讨回那日之事。”
“尊炎皇之意。”
“如今我教再回暗处,倒也添了优势。”梅傲雪道。
“话虽如此,但几次行动皆已引起多方注意。尤其是何问天之子,何天随。”无魂道。
“那厮竟有子嗣留存于世!”聂胜道。
“此子绝不可留。当今我教人力不足,隐座身份尚未暴露,行事便利,此事联同灵宗之人便暂交你处理。”
“属下明白。”
“当年对何问天你便不闻不问,如今真能下手?”
“哼。等我取他项上人头,一切自有分晓。”
“今日会晤便到此为止。望诸位各自努力,他日神舟现世,再建共享盛世。”
人影消失,灯火湮灭,残破之地再回凄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