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然每天送甘甜上幼儿园,再回学校。反正大四了,学习也不紧张。论文答辩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通过应该不成问题。她当初报考大学,就随便报了室内软装设计,毕竟家里是开设计公司的,从小耳濡目染,专业上虽然称不上优秀,但混个毕业是没有问题的。
沈安然刚刚在学校吃过午饭,就有电话打来,显示是甘甜的幼儿园老师。安然心下一惊,不知道甘甜在幼儿园有什么问题,忙不迭地接起。
“请问,你是甘甜的小姨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急切和慌张。
“我是,刘老师,请问有什么事?”安然觉得自己的嗓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刘老师的声音带着歉意:“是这样的,刚刚我们做游戏,甘甜跑太快,摔了一跤,磕到门牙了,一直流血,我先送她去附近的牙科诊所,你也赶紧来。”
安然只觉得全身血液上涌,都快要糊住眼睛了:“好,我马上来。”
脑子里轰轰作响,一颗心揪得跟麻花似的,沈安然发疯一样冲出校园,司机约好要三点半来接她,这个点,她只能自己打车。
在出租车上,沈安然惊惶不定,苍白的小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她只要一想到甘甜满眼的泪珠,扭曲的小脸,就痛到心脏一阵阵抽搐。她一再催促司机开快点,可赶到刘老师发来定位的那家诊所,差不多下午一点了。
她跌跌撞撞冲进诊所,迎面撞上了好几个护士。
“对不起,护士,请问刚刚是不是送来一个小女孩?”安然煞白的脸色让小护士们生不出一丝责怪之心。
“哦,你是甘甜家属吧?她在二楼211诊室,墨医生正在处理。”
沈安然也顾不上说谢,拔腿往楼上跑。
“啊,疼!”在楼梯拐角处,甘甜熟悉的声音传来,稚嫩中夹带着痛苦。
沈安然的心又一阵揪紧,快跑两步推开门冲进去:“甜甜,你还好吧?”
“小姨!”甘甜正躺在手术椅上,穿着手术褂,满面泪痕,嘴角还有血水在冒出来,一见到沈安然,扁扁嘴又哭起来。
“甘甜的小姨,墨医生正在给她检查,你先别着急。”刘老师拉住沈安然,示意她稍安勿躁。
沈安然极力按捺住想要抱起甘甜的冲动,在甘甜身边蹲下来,牵住她软绵绵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小姨在,甜甜别怕。”刚说完,泪水就晕染了她颤动的睫毛。
“唔,小姨,甜甜不怕。”甘甜说到最后两个字,黑亮的眼眶里又蹦出一串泪珠儿。
沈安然鼻子一酸,心尖上跟针刺一样疼。
“来,张嘴。”戴着口罩的医生开口说话,沈安然才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她抬起眼睛看牙科医生,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睫毛浓密细长,正专注地轻轻叩击甘甜的门牙。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沈安然觉得,自己也许在哪里见过他?
“痛吗?”医生轻轻敲着甘甜的门牙,问。
甘甜强忍着泪水,乖巧地回答:“嗯,有点痛。”
“有点痛是正常的,你这两颗牙受伤不严重,忍一忍就没事了。”医生说得有些轻描淡写。
安然看着还在汩汩往外冒的血水,忍不住质疑:“可是怎么流了那么多血呀?”
“受伤的不只是牙齿,还有内嘴唇。”医生瞪了安然一眼,她的脸白得有些过分,隐隐可以看见那青色的静脉。
安然还想再问,医生不疾不徐地说:“不用着急,内嘴唇自愈能力强,很快就能止血的。”说着他麻利地用棉球擦拭下嘴唇的伤口。
“那受伤的牙需要处理吗?”安然还是不放心。
“牙根损伤不严重,别咬硬的东西就行。她的牙还是乳牙,即使现在拔掉也没多大问题。但看情形不必拔掉,养上几天,它们还能发挥余热。”医生说完就放下工具转身离开了,留下护士做一些收尾工作。
甘甜咬着止血棉球,哼哼唧唧地,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沈安然拿了纸巾替甘甜细细擦去脸上的血渍,等护士扯开甘甜身上的手术褂子,她就赶紧把甘甜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
“甜甜,你吓死小姨了。”
“小姨,我也好怕的。”甜甜伸出细嫩的胳膊,圈住安然,将自己胖乎乎的小脸贴在安然的脸上。安然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感觉全身的血液又慢慢回流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刘老师放心不下班里其他孩子,就先行离开了。沈安然抱着甘甜,向护士礼貌性地道了谢,也下楼来。
“小姨,我们现在回家吗?”甘甜扬起胖嘟嘟的小脸问。
“嗯,我给司机打电话,叫他来这里接我们。”沈安然觉得胳膊酸疼,甘甜虽然还小,但也有二十多斤,安然只能暂时先放她下来坐在长椅上。
“等等,这里是什么诊所来着?”安然拿着手机自言自语。
“方正牙科诊所。”
“方正?”好熟悉的名字,好熟悉的声音,沈安然抬起头来,看到了墨子骞的脸。
他摘掉了口罩,一双眼睛黑曜石般闪耀。一身简单得过分的白大褂,反而衬得身姿分外挺拔。
沈安然呆呆地看了他几秒,旋即垂下了眼睑,任由细密的睫毛盖住眼睛,在鼻梁两侧投下黑影。她记起来了,这就是姐姐出事那天被她“强行拦截”的车主。
墨子骞看着她垂下的脑袋,上面乌黑柔亮的发丝像黑缎子一样覆盖着,一小截马尾略显凌乱,想必是来得匆忙,但至少比前两次见齐整一些。
“记起来了?”
沈安然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谢谢医生!”此刻,她是真心表达谢意的,前两次,她确实没有心情道这个谢。
“这是我的工作,要收费的,走之前请到前台结账。”墨子骞明显转移了话题。
沈安然顿时觉得有些扫兴,自己又不是不给钱,他这巴巴地过来讨要,真是奸商本色。但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自己曾经如此狼狈地出现再他面前,要说没有尴尬,那真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