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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姬的出现,给韩信黯淡贫乏的生活和孤寂无助的内心,同时点亮了一盏明灯,摇曳闪烁的微光,予他无限温暖。
有香姬做伴,韩信在兵法研习上更加精进,而香姬天资聪颖,身形矫健,在韩信的指导下,武艺大增,甚至青出于蓝。
香姬在庭院中练剑,剑锋凌厉,招招狠绝,大有职业刺客的风范,韩信一旁观看之后,不由地称赞:“一年来,如果你不是日日陪伴在我身边,我一定以为你向别的什么高人学习了剑术,你现在练的剑法,已经不是我教给你的那套,香姬,只可惜你是女子,若你是男儿身,一定会成为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
香姬收剑,向韩信走过来,道:“韩大哥说笑了,你拥有的是统领百万雄兵的本事,而我只学到了与人单打独斗的皮毛,只能用来防身,不被人欺辱而已。”
韩信心有所思,面色沉重,一下握住香姬的手腕,郑重道:“香姬,关于你的身世,我从来没有问过,我只怕你拼命练剑的目的不是为了防身,而是为了向什么仇家复仇!”
香姬眼眸低垂,不愿吐露身世。
韩信安慰道:“你不愿说,我是不会逼你的,我只希望你不要离开我,永远陪在我身边!”
香姬欲言又止,走上前,靠在韩信肩膀上,一滴泪从眼眶里滑出来,悄悄打湿韩信的衣衫,“韩大哥,我不离开你,除非不得已……”
韩信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香姬迟早会离他而去,于是,更加紧紧地把香姬拥在怀里,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
“上天眷顾我韩信,让我遇上了你,如果没有你的鼓励,我恐怕早已自暴自弃,成了一个无用的废人,谈什么建功立业,都是痴人说梦,我有香姬一人足矣!”
“韩大哥,我相信凭你的才华和能力,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有你相信,我定要干一番事业,才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韩信携香姬回到内室,立即收拾行囊。
“始皇帝行暴政已久,百姓苦不堪言,几近极限,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天下就会大乱,而这正是我出人头地的好机会,听说,会稽县出了一位英雄人物,名叫项羽,神勇无双,我打算投在他名下,希望能有所作为。”
香姬问:“那我呢?我留在这里吗?”
韩信道:“不,你得跟我一起走,我说过不让你离开我!”
香姬很是愉悦地答应:“好!”
到了会稽县,韩信先安置了香姬,然后投奔项氏叔侄,却在项梁麾下只做了一名普通士兵,长久得不到重用,十分苦闷。
香姬于是建议他写书信向项羽献计献策,韩信照做,可没想到项羽看都不看,丢在一侧。
韩信质问:“将军,你看都不看,就否定我的计策吗?听说将军任人唯贤,我带着一身才干慕名而来,现在看来,你不过是比一般平庸之辈多了一个贵族出身罢了,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韩信真是看走眼了!”
项羽道:“你有多大的才干,我没有听人说过,不过你的为人,我早有耳闻,我听说,你从军时还带着一个女子,行军到哪里,便带她到哪里,惹得军中上下议论纷纷,大丈夫要是为女色所困,还谈什么建功立业,你若是觉得在我项氏门下受了委屈,自可投身他处,我军中大好男儿各个铮铮铁骨,绝不少你这一个!”
韩信冷哼一声,对项羽这番狭隘偏见嗤之以鼻,“今日我就算走,也总算是可以明明白白地走,项羽,你对女子有这样的偏见,想必你并没有所爱的人,不能体会我的感受,可惜香姬是女子,她要是男子,恐怕胜过这世上无数好男儿!”
韩信仰天长叹:“香姬,你从未辜负过我,我又怎么能抛弃你,若没有你,我韩信挣得功名与何人分享,也罢,你我就在这乱世中做一对平凡夫妻,有你相伴,我也乐得逍遥!”
韩信从项羽处离开,回了香姬安身的小院。
项羽对韩信不断提到的香姬生出了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叫一个七尺男儿放弃功名利禄,甘心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所以韩信前脚走了没多久,后脚便跟着他来到香姬处。
韩信一进家门,看见香姬坐在庭院中拨弄琴弦,他虽然知道香姬善抚琴,却从未听她弹奏过,惊讶道:“你买了琴,之前从未听你弹过,今日怎么有兴趣弹奏?”
香姬只管埋头拨弦试音,琴音生涩,她心如枯木。
待琴音流畅之后,才开口问:“韩大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韩信走在她身边,盘腿坐下,先叹了一声气,才道:“项羽刚愎自用,对我的计策置若罔闻,我跟着他,前程实在是堪忧,所以我决定改投他处!”
香姬抬头,看了一眼韩信,苦涩一笑,“竟然是今日……”
“什么今日?”
韩信见香姬妆容整齐,神色不同于以往,心里感到不妙。
“韩大哥,你一定很好奇我的身世吧,对我苦练剑术也是困惑不解。”
“香姬,你如果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
“不,我今天就要告诉你,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韩信吃惊:“为什么?”
“因为……我要走了……”
话出口,香姬眼中有泪落下,滴落在琴弦上,被斩成两瓣。
韩信猛然起身,一手压在琴弦上,琴音骤然失控。
“香姬,你要走,为什么?”
香姬泪眼朦胧望着韩信,“你可知,今日有什么消息从秦王宫里传出来?”
韩信想起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张告示,大意是琴师高渐离行刺始皇,被五马分尸,尸体悬挂于各地城楼,又在其他郡县张贴告示,以示警告。
韩信小心翼翼地问:“你从前是哪里人?”
“燕国人!”
“那……琴师高渐离和你……难道有什么关系吗?”
“他是我的父亲!”
韩信跌坐在地,面无人色。
香姬将往事娓娓道来:“我幼时,曾经和父亲一起在易水河畔为壮士荆轲送行,秦灭六国后,我和父亲在逃亡中失散,我辗转多地,沦为歌姬,后来我得知父亲被秦王抓到了王宫里,我就想去咸阳找他,为了摆脱歌姬身份,我故意在县尉大人的歌宴上摔倒出丑,如愿被赶了出去,只是他们家有个贪财好色的管家,转头把我送到妓馆里,想借机羞辱我,才出狼窝,又如虎穴,我逃跑多次未果,直到在大街上被你救下……”
韩信恍然大悟:“你苦练剑术,原来是想入秦宫,救你的父亲!”
香姬点头。
“可是,你知道秦王宫是什么地方,重兵把守,固若金汤,你一个弱女子,孤立无援,任凭你剑术再高超,也绝不可能在秦王眼皮底下救出你的父亲,荆轲不就是前车之鉴吗?”韩信又急又躁。
香姬目视前方,道:“我怎会不知这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所以我日夜祈求父亲只要活着,我便不去实践这件蠢事,可是,他终究还是被秦王杀了,尸首被悬挂在各地,我心痛万分!”
香姬手抓着胸口,指节发白,表情痛苦。
韩信跪坐起来,真切恳求:“香姬,我求你不要去,不要离开我!”
香姬紧闭双眼,再次睁开之后,眼里已无痛意,而是置死生于不顾的冷漠,“我去意已决,临别为你弹奏一曲,从此不再触摸琴弦,手中只有刀剑!”
说罢,一曲《离别赋》从她十指下流淌出来,初时,琴音哀婉,如情人耳语诉情,叫人心痛,中曲,琴音变得激昂磅礴,如沙场作战,气势恢宏。
韩信腰间佩剑颤动,不由地站起身来,拔剑起舞,庭院中尘土飞扬,如百万铁骑奔驰而过,琴声似战鼓,叫人血脉喷张,奋勇向前,斩将刈旗。
终曲,琴音悲切,如泣如诉,呼唤离子归家,悲切之中带着摄人心魄的古怪。
韩信此刻已累到跪地,任琴音纠缠,满面泪痕,直到“叭”地一声脆响,琴弦同时崩断,仿佛心弦紧绷,骤然被斩断,他心脏剧痛,呼吸困难。
项羽站在门外,突然回神,称赞:“好绝妙的琴声!”
香姬满手血,颤颤起身,哀恸一声,扬手把琴推了出去,在台下摔成两截。
“弦已断,琴已毁,世上再无香姬!”
说罢,转身回到屋内,拿着包袱和佩剑出来,头也不回地离开。
韩信倒在地上,痛苦不已。
听到院内有人要出来,项羽先她一步,走到远处,转过身,装作路过人。
香姬迎面走来,项羽见她脚步沉稳,神情坚毅,气度不凡,心里禁不住称赞:“这就是香姬吧,难怪韩信会为她倾倒,真乃女中豪杰,大丈夫都要自叹不如!”
香姬在背后远去,项羽站在原地感叹道:“乱世之中,我若也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陪伴左右,那我也一定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