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府下人们想的不一样,回京几日后,静安王府门可罗雀,一点都没有承宠回京的热闹和荣耀,中间除了陛下派人来赏赐了一些东西后,再没有什么高官显贵登门拜访。
不过,姜翊宸却毫不在乎这些,下人们不懂,他怎能不懂,除却朝中两党,能独善其身不加入党争的屈指可数,他们不会冒着得罪李尉或者丞相的危险,来向他这个前途不明确的皇子示好,估计现在大多数都在观望之中。
加之杨将军的凯旋之师不日将回朝,朝中众人都在忙着迎接事宜,自然不会有人太关注他。
姜翊宸却乐的清闲,他利用这空闲几日,先是去拜访了康王,又带着程青悦游览了京城,也算是自己故土重游。
程青悦也很享受这种清净,这日,她听说王爷又被皇上召进宫中,便安心的在府中练起了剑。
练了一会儿后,王夫人和秦夫人又来了,秦夫人看着眼前熟悉的院子,气不打一处来,“还真是阴魂不散呢,本以为这次终于能摆脱你了,没想到王爷还是带你来了。”
王夫人虽不像秦夫人那样嫉妒程青悦受宠,但她总归也不喜欢程青悦,所以,她也没好气的说:“没办法,人家是王爷的心肝,丢不得。”
秦夫人不甘的说:“到了京城这个繁华帝都,美女多的是,我就不相信了,王爷会一直痴迷于她?”
“这说不好,王爷和她在一起六年了,不也没厌烦吗?”
王嬷嬷这时刚巧来到了院门外,她听到两夫人说话,知道她们又来难为悦姑娘了,于是大声说道:“厌不厌烦悦姑娘,王爷说的算,两位夫人就不怕这话传到王爷耳朵里?”
两夫人一听是王嬷嬷来了,都闭上了嘴,这个王嬷嬷很受王爷敬重,她们不敢得罪她。
王夫人见嬷嬷面色寒冷,陪笑说:“嬷嬷切莫生气,是我们多嘴了,还望嬷嬷关照,不要告诉王爷。”
秦夫人虽不服一个下人管束,但她知道嬷嬷在王爷心目中的分量,所以也不敢造次,附和说:“姐姐说的是,嬷嬷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吧?”
王嬷嬷冷冷的说:“两位夫人知道分寸就好,嬷嬷我不过是一个下人,该说的不该说的,老身明白的很。”
王夫人听出嬷嬷饶她们的意思,急忙示意秦夫人谢道:“多谢嬷嬷宽宏大量。”
两人正欲走,突然发现王爷不知何时已在门口站着,虽然他面无表情,但两人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了寒冷,心里不由得一阵哆嗦。
姜翊宸缓缓走过来说:“以后没有什么事,两位夫人就不要来这凌霜院了。”
虽然他语气平淡,但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两人听后,点头答应,讪讪的离开了。
王嬷嬷见姜翊宸不准两位夫人再来凌霜院,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在苍州的时候,她们两个就经常来打扰悦姑娘,要不是悦姑娘大度,没跟王爷告状,王爷早就容不下她们了。
这也是她喜欢程青悦的原因,这孩子,有气度,顾大局,有她帮助王爷,她放心不少。
见姜翊宸来,程青悦疑惑的问道:“皇上不是召宸哥哥进宫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翊宸笑说:“事情办完了,我看时间还早,就想着带悦儿出去转转。”
嬷嬷说道:“是啊,趁最近空闲,悦姑娘多出去看看,以后,怕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姜翊宸知道嬷嬷所指,用眼神安慰她放宽心。
王嬷嬷见状,笑说:“如此,老婆子不打扰你们了,快走吧。”
王嬷嬷走后,两人一个丫鬟随从都没带,出城去了。
走到半路,程青悦察觉有人跟踪他们,这些人,从宸哥哥从宫中回来后,只要他们出去,就一直跟踪他们,她跟姜翊宸说了,姜翊宸却让她放宽心,不理会他们,尽兴玩就是了。
可是今日,程青悦发现姜翊宸很谨慎,还未出城的时候,他们两个就七绕八拐的把那些人甩掉了。
程青悦明白,他们今日一定不是去游山玩水,宸哥哥肯定有重要的事要做。果然,往城南走了很远后,姜翊宸带她来到一个偏僻的山脚下。
那个山脚下有一个坟冢,那是一个简陋的坟冢,好像刚被人清理过没多久,风干的杂草还扔在一边。
坟前只树立了一个木牌,甚至连墓主人的全名都没刻出来,只刻了四个字:沈公之墓。
虽然姜翊宸很少主动跟她说这些沉痛往事,但程青悦很快就知道了墓主人是谁,正是姜国的前大将军、姜翊宸的恩师、救命恩人沈正。
见到墓碑,姜翊宸神情恭肃的说道:“沈将军,我来看你了。”
他弯腰施礼,朝墓主人虔诚的拜了三拜。
程青悦也跟着姜翊宸认真的拜了拜,心里由衷的感激着墓主人,姜翊宸的恩人,也是她程青悦的恩人。
姜翊宸看了看她,眼神有些难以捉摸,“悦儿,如果沈将军知道你来祭拜他,九泉之下必定心安了。”
程青悦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姜翊宸收回刚才的表情,温和的说:“我的意思是,沈将军如果知道还有这么多人明白他的冤屈,相信他的忠诚,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程青悦认真的说道:“虽然我不了解沈将军,但是如果宸哥哥你坚信他是个忠良,更是为了他不惧危险,毅然回京为他报仇,那悦儿必然也相信他是个好人。”
姜翊宸欣慰的看着她道:“如果说沈将军不是忠良,那这世上便再无忠良可言。沈将军20岁入仕,在外跟随陛下南征北战,收复雍秦等六州,又夺取了冀州、衮州,扩大了我姜国领域,为我姜国立下赫赫战功。他32岁已官拜大将军,更是被人成为“常胜将军”。在朝堂上,他又不惧淫威,敢直言进谏,赤胆忠心天地可鉴。”
程青悦问道:“如此忠臣良将是如何蒙冤而死的?”
“天化十三年,北凉进攻我秦州,妄图再次夺回雍秦六州,沈将军挂帅出征,而敌国则派出了他们的太子。不想那北凉太子也是天纵英才,从无败绩的沈将军首战居然败了。后来沈将军调整战略,双方再战时扳回了一局。那场战争打的相当不容易,双方主帅实力不相上下,那一战一打就是一年,战况相当激烈。”
程青悦认真的听着,等他说下去。
姜翊宸调整了一下气息又说:“尽管沈将军已经尽力,但那时我姜国实力早已不似从前。皇上倦怠自大,沉浸在享乐之中,奢侈浪费,早已没有了当初开疆拓土的雄心,加之国库空虚,比起养精蓄锐,蓄势待发多年的北凉,实在没有太大优势,因此,我们陆续又失了秦州、洛州、梁州、雍州、荆州,最后只剩豫州还在坚守。眼看我姜国就要战败。就在那时,北凉宫变,他们的大皇子毒杀了皇帝,篡位夺权,在战场上的太子无奈只好放弃即将得手的豫州,回朝救驾。”
程青悦追问:“后来呢?”
“豫州之战结束十四年后,有一天,李尉突然带人闯入沈府,从书房搜出一封北凉前太子写给沈将军的信,到陛下那里揭发沈将军勾结敌国太子,在雍秦之战中故意战败,皇上看后震怒,立刻将沈将军收押天牢。”
“那沈将军是如何辩解的?”
“沈将军对两人通信的事,并没有否认,他奏明圣上,说那封信是十几年前所写,那时北凉前太子乔装来姜国,两人意外相识,结为好友,但那时他并不知道他是北凉太子,自己也是在战场上才认出他的。虽然两人当初是好友,但他并没有因此通敌,故意战败。他还指出北凉前太子的那封书信是伪造的,并不是他当初收到的那封。”
“那为什么后来沈将军还是入狱了?”
“对于秦雍五州的丢失,皇上本来就耿耿于怀,加之沈府有一个叫刘三九的侍卫作证说,沈将军之前确实与一个北国人相熟,人证物证俱在,沈将军没有有利的证据证明自己,李尉章怀严又在背后挑拨,陛下心里怀疑的种子越长越大,最后,他不顾众人求情,还是将沈将军判了满门抄斩。”说到这里,姜翊宸一阵痛心。
程青悦有些不敢相信,“北凉前太子的信尚未证明真假,那个刘三九也只是证明沈将军和一个北国人相熟,又不是和北凉前太子相熟,皇上就这样匆匆定了沈将军的罪?”
姜翊宸眼神冷锐,如寒冰一般,“当时皇上已被猜忌蒙蔽了双眼,他哪里能想那么多?李尉又反复拿秦雍五州战败的事刺激皇上,皇上一怒之下,在证据尚不充分的情况下判了沈将军死罪。”
程青悦心里突然变得很沉重,“我还有个疑问,沈将军在战场上有没有放水,他手下的将领士兵应该能看出来,他们没有为沈将军辩解吗?”
“他们当然辩解了,沈将军入狱后,参加过那场战争幸存下来的人联名上书,为沈将军喊冤。可是,李尉以他们是沈将军部下,自然要包庇他为名,驳回了上书。最后甚至康王出面力保,还是没能救下沈将军。更让人气愤的是,还没有到行刑那天,狱卒却上报说,沈将军自知罪孽深重,已在狱中自尽赎罪。”
程青悦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代忠臣良将想不到下场如此悲惨。
姜翊宸悲怆道:“康王见救不了沈将军,就拿出先帝所赐免死金牌,以死相逼皇上赦免沈将军的一双儿女,最后皇上不堪压力,改判沈将军一双儿女流放。”
“如此,倒让人稍感安慰,那如今沈将军的一双儿女呢?”程青悦又问。
姜翊宸看了看她说:“可惜,天不佑沈将军,他的一双儿女在流放途中双双病死,一代忠臣的血脉就此断了。”
程青悦听完,只觉得心口堵的慌,很难受,又有点想哭的感觉,她不知道为什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翊宸看出程青悦面有异常,上前安慰道:“悦儿你放心,天理昭昭,此次我回京,必会竭尽全力还沈将军一个清白,让沈将军的坟墓能光明正大的立于我姜国国土,受世人敬仰、祭拜!”
程青悦听完,心情稍缓,“我相信宸哥哥能办到,悦儿也一定会帮助宸哥哥查出真相,早日让忠魂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