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郝烺说。他停在720房间门口。
他居然不生气，还是假装不生气？余波心里迷惑，继而恨恨。如果他真的不生气，那不是显得她余波很小人了？不管郝烺真不生气，还是假装不生气，他都成功的惹着了余波。
余波亮出她招牌的面无表情，没听见似的，从郝烺身边走过。
“你知道你刚说话的样子像什么吗？”郝烺在她身后说。
余波头也不回。
郝烺：“像在吃醋。哈哈哈哈——”
余波的刺立刻竖起来，沙沙摇曳着，准备发动攻击。
余波掉转身，却发现720房门已经关上了。只剩门前那一团橘黄色的灯光。那一瞬间，说不上是心里的气没地儿发泄，还是其他，余波竟感觉有些怅惘。
余波呆呆地望着那灯光，过了约一分钟，才转身进房。
郝烺靠在门后，侧耳倾听着隔壁的房门轻轻阖上。郝烺又想起刚刚楼下黑板前余波受惊时的搞怪模样，嘴角不自觉的上扬，露出笑意。“真是朵奇葩，进自己房间也跟做贼似的，连在气头上关房门都不忘轻手轻脚。”郝烺自言自语。
郝烺刚住进720房间时，一直以为719房间空着的，因为从未听见隔壁发出任何声响。有一次，有客户打电话到前台咨询，方小财说没有空房了，他脱口而出我隔壁不是空着么。
方小财白他一眼，“我的郝店长，你刚调到我们店不熟悉业务我原谅你。719呢，一直有人。”
郝烺摸摸鼻子，“是么？你确定是人？”
那晚和秦征他们喝酒后，一起回公寓，当郝烺发现719住户正是这个余波时，一时恍然。瘦小得跟纸片儿似的，这种人大约是既不占地儿，也弄不出啥动静了。
说起那晚喝酒，郝烺最近一直有些不安。跑去山里躲了几日，回到店里，还是无法摆脱那晚残留的记忆。
自下午在公寓后院见到余波，郝烺便一直在观察她，也一直在琢磨，要不要试探着问一下。他恍惚记得自己敲了余波的门，把余波挤得贴在门上，还握了她的后颈窝……但是这一切亦真亦幻，他不敢确定。他唯一确定的是，第二天清晨，他发现自己睡在后院凉亭的躺椅里。他睁开眼睛时，停车场大爷正站在他面前，瞅着他。
一年前某日，郝烺开车去接施亮儿，等红灯时很晦气的被人追尾，郝烺脑袋猛地撞在方向盘。到医院检查，无碍，但自那以后郝烺发现自己开始梦游。调到城市之家西门店之前，都还好，只是半夜起床在房间瞎转悠罢了。也许是换到新环境，一时不适应，才有那么奇怪的行为？
自己到底有没有梦游时闯进余波房间，唯一能证实的，只有余波了。要不要找时间再试探一下，要不要呢？
平时这个点儿，郝烺要么看电脑，要么放音乐，房间里很热闹就是了。而此刻，郝烺没心情上网、听音乐，他歪在床头，一直琢磨这事儿，要不要问？怎么问才显得自然？如果是真的怎么办……
嗒——
床后的墙面传来短促的摁开关的声音。
郝烺侧过脑袋瞅着开关，静夜里，没想到从隔壁房间传来的摁床头开关的声音竟如此响亮。
郝烺也伸手摁灭开关。
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郝烺随即想到，自己摁开关的声音余波一定也能听见。而且，她一直都能听见，晚上入睡前、早上起床时。想到这里，郝烺心里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模模糊糊中，他开始努力回忆，如果那晚他真的闯进了余波房间，握住她后颈窝，那纸人儿瘦丁丁的后颈窝是什么感觉，会不会一使劲就给掐断了？还有，他会不会还干了别的……
嗒——
隔壁房间摁开关的声音。
“起床尿尿了。”郝烺想着，笑出了声。
随即，又传来：嗒——
“这么快就尿完了？”郝烺继续脑补剧情，一面竖着耳朵听。
再无声音。
“嗯，尿完就赶快睡吧。”进了剧情的郝烺，没发现自己一直在小声嘀咕。
但仅仅十来分钟后，隔壁又传来：嗒——
“尿频了这是？”郝烺被自己逗得哈哈大笑，他咬着拳头，免得笑得全楼都听得见。
再没传来摁床头开关的声音。
“这次是大号？”
郝烺又等了等，终于耐不住，翻身爬起来，从猫眼往外看，楼道里黑魆魆的。郝烺打开门，楼道里空无一人，单719房门前的声控灯孤零零的亮着，显是刚有人触动了它。
一楼公共书吧。徐行坐在余波对面。
徐行满面红光，看起来日子过得很幸福。余波瞅着他，不禁感到一丝苦涩。徐行从前总说她心思重，想得多，不懂得让自己快乐，和她待一起很累。看来，徐行这婚是结对了，他找到了让他不累的人。
“你要的资料书，我托朋友在香港找到的。”徐行推过来一个纸包。这是好几个月前余波托徐行找的资料。那时徐行还没跟她说他要结婚了。
余波：“谢谢你。这么晚还麻烦你送过来。”
徐行：“我明天出差，想着你或许急用，便这会送过来了。”
“我给你倒杯水。”纯粹没话找话，余波站起，走向书架边的饮水机。这次见面两人都客气得不行，余波完全不习惯了。
徐行：“不用了，我马上就走，有点晚了。”
“哦。”余波站定，转身对着徐行。
徐行也站起了，他上下打量余波。“你还是那么瘦，你得多吃点——”
余波接过话，“你的气色看上去很好。”
徐行犹豫了一下，但终究没绷住，他要与每一个他见到的人分享他的幸福。“我要当爸爸了。”徐行说。
“真的？恭喜！”余波笑道。她努力希望自己笑得自然些。
徐行：“保持联系好吗？我真心希望能和你做朋友。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余波再一次笑道：“快回吧。不早了。”
徐行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余波在椅子里坐下，望着纸包，眼珠子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不知坐了多久，直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余波才回过神来。
“不是说他再找你你就弄死他？这才过去了多久啊？”
余波的头动了动，但她既不吭声，也没回头。
郝烺站在余波身后，看着她纤细、白皙的后颈窝，忽然间，那晚的记忆全部恢复，完全清晰了。他的确去过余波的房间，握住过这个后颈窝……
“对——对不起！”郝烺走到余波跟前，开始道歉，他自己也不知是为那晚的事道歉，还是为今晚他再一次的偷听道歉。
余波看起来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不过或许是此刻，她已经没有力气介意了。她哭得一塌糊涂。
郝烺抓起余波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走，回房间！”郝烺又跟着解释道，“作为店长作为邻居，我都有义务送你回房间。”
但解释是多余的了。余波很听话的被他握着手，依从着他，被他送上楼。电梯里，余波的肩靠着郝烺，隔着衣服，郝烺感觉余波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