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一钻进门里,就看到脚下左一条右一条长虫。“这里有一个,那里有两个。”我们两个就像发掘什么宝贝似的。我更多的是惊喜,高高更多的是得意。
“我数数有多少。”我点起手指。
“別数了,我二哥数过不定多少回都数不完,别说你了。”对于六七岁的我们,她十四五岁的二哥当然更厉害了,我放下手指。
“你看这里,这里最多。”高高指了指靠东墙的一个草棚子。草棚子是红砖砌的,里面塞了很多喂牲口的干草。
果然,草棚子口地上是零落的干草,上面大大小小几十条长虫静静的休息着。
“还有那里,那里。”高高指了指通往厕所的路上和北屋的窗台处,“其实也不多,就几百条吧。”高高的话必然让我再次惊叹。
“好了,看完了,我们出去吧,要是让我奶奶知道了可不得了。”
我们两个从她家出来,在胡同里聊天。“有没有觉得我们家凉快?”
“嗯。”我点点头,她不说,我也没注意,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告诉你,这都是它们的功劳。”高高指着地上的一条长虫。
“我奶奶说了,我们家这里以前是长虫庙,所以才会有这么多长虫呢。”
“什么叫长虫庙?”
“就是庙里都是长虫,给长虫娘娘烧香磕头。”高高把嘴凑到我耳朵边,“我告诉你,我奶奶每月都给长虫娘娘烧香呢,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奶奶知道了非得揍我。”
“哦”我对高高说的事听得一知半解。
“其实我觉得挺好的呀,又不是什么坏事。”我真心羡慕高高家有这种神秘的事情。
“你是不知道,这都是因为我爷爷。”高高拉着我往街上走。
“你爷爷怎么了?”我还从未从高高嘴里听到过爷爷两个字。
“我爷爷死了。”
我吃惊,“死了呀。”
高高点头,“就是因为长虫才死的。”
我疑惑的睁大了眼。
“我奶奶说我爷爷得了一种病,就得吃长虫才能治好,结果吃得太多了,就死了。”
“还吃长虫!”我从来不知道还有人敢吃这个,更不知道这长虫还可以吃。
“你吃过长虫皮咸食吗?”她又有点得意。
“没有。”我摇摇头。咸食是我们这里的叫法,其实就是蔬菜饼。大部分人往面糊里加入香菜葱花少许盐,有时打入一颗鸡蛋,放入饼铛里用油煎熟,也有人放其他蔬菜。但长虫皮咸食别说吃过,听都没听说过。
“我爷爷吃过,我爷爷最爱吃长虫皮咸食了。”
“好吃吗?”我一想就感觉难以下咽,怎么还有人爱吃这个。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没吃过。你见过长虫皮吗?”高高问。
“见过。”这我的确见过。
“那这么大的你见过吗?”高高用俩胳膊往大里比划了一下。
我摇摇头。
“我爷爷见过,我爷爷吃的就是这么大的。”
“啊!”我惊叹。我们躲在房凉里玩了会,高高又带我去了她家后院,后院甚至比前院更凉快。我认识了高高的奶奶,奶奶脸蛋饱满白净。我还在她家看了两本小人书。又被她哥哥和她爹出数学题拷问了一番。高高娘总是面带微笑,一看就是好脾气的人。
等我玩够了回到家,坐在饭桌前,一下就想起了长虫皮咸食。不由问了爹娘一句,“你们吃过长虫皮咸食吗?”
“哪里有那个,听谁胡说的。”我娘责备我。
“不是胡说,是高高告诉我的,她爷爷最爱吃那个了。”
“高高的爷爷?”我娘和我爹对视了一眼。“可别听她胡说了,她爷爷就是被长虫弄死的,还吃什么长虫皮咸食。”我娘说。
“怎么弄死的?”我吃惊的停下筷子。
“都是人们瞎传的,不可信。”我爹显然不想说。
“我是听你二奶奶说的。”我娘张了口,“咱村以前有几个老头喜欢拉二胡,总是比谁的二胡好。后来他们听说村南的河沟里有条大长虫,他们就去逮这条长虫了。”
“为什么要逮这条长虫呢?”我不解。
“做二胡呗。”我爹说了一句,“用蛇皮做的二胡拉出来的声音好听。”
我娘点了点头,我一想蛇要剥皮,莫名觉得浑身不舒服。“太坏了他们。”
“后来这伙人还真的找到了那条大长虫,有的说大腿粗,有的说水桶粗,反正挺大的。赶巧了那大长虫在褪皮,一下就被他们捉住了。如果他们只拿了皮,应该也没事,高高她爷爷竟然让人们把长虫给打死了,回家还做了蛇肉吃,刚吃完就死了,人们都说是报应。”
“可高高说她们家里是长虫庙,她奶奶还给长虫娘娘烧香呢。”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吧,但这个事不许再问人家,也不许再对别人说。”
我娘叮嘱我,我也感觉这种事有些可怕,最好不要再提,就对娘点点头。
可当晚,我做了生平第一个噩梦,梦里我又去了高高家后院,玩够了回家,高高的奶奶笑容满面的送我出了堂屋,站在屋台上说“还来玩啊。”
“好的。”我回头应道,高高就在身后跟着我,她要把我送到胡同里。
就在我刚要出院子进门洞时,我发现自己只迈腿却原地踏步,一回头,身后一棵手指粗细的小梨树下,一条巨蟒张着嘴吸着我,高高大惊失色,“不许你伤害她,你放开她。”她一边阻止大蟒一边回头向她奶奶求助。
“放开放开,让人家走。”她奶奶一边迈着急步下台阶,一边大声喝止。
我忽然就醒来了,一颗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狂跳。为什么要吓我,我心中不满,抱怨着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