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六岁的爱情,甚至二十二三岁的爱情都是可以毫无顾忌的抛开手中所有,踏上开往另一个城市的火车。什么现实,未来,金钱,工作,只要能呈上爱情,目睹它们被丢弃在下水道都不存在心疼和过分考量。你说想看冰岛的极光,我就把四个月的积蓄掏尽换来往返双人机票;你说喜欢某牌子的限量版项链,我就每顿饭馒头蘸辣酱攒出两个月的生活费送你一串;你说喜欢的想要的期待的一切事物,我都真心的迫切的努力的甚至异常艰难地去满足。哪怕我花光所有积蓄,只要你弯起那双惹人怜爱的眼神,我都能借钱买到你喜欢的新款背包。
可那是最初的不理智,奋不顾身的不理智,抛开未来只为现在的不理智。
甚至是不负责任的不理智,自私自利的不理智,愚蠢至极的不理智。
不理智里没有底线撕破脸皮咽下骨气的不理智。
全是,不理智的爱情。
李长卿站在面前,伸手把徐苏木指尖的烟夺走踩灭。略带厉色,“谁教你抽烟的?知道对自己身体不好吗?”
“哦,嗯。就是。诶,你怎么来了?”她搓搓拇指,低着眼有点心虚。
“就是什么?几天不见学会岔开话题了?”继续把手摊平在她颌前,带着些含义。
徐苏木疑惑半天反应过来,“喔”了一声把胳膊里的文件放上去。
李长卿拿走:“不对,不是这个。”
掌心依旧向上,躲过亮的光,抹着暗的黑。
脑壳迟钝的她琢磨半天犹豫地把右手放在李长卿左手上,还没等完全落实她清醒过来不是这个正要拿走,却被李长卿一个抓牢握紧放在身侧。
“你,你放开,有病啊,大晚上的你要干什么?”徐苏木抽不出气愤的骂。
“嗯,有病,相思病。你帮我治吗?”他含笑换上另一只手,翻过展开,“打火机,给我,听话。”
徐苏木乖乖的从裤兜掏出,老实的递去,悄声抱怨,“嘁,你是我什么人啊,管这么多,不要脸。”
“嗯,我不要脸,但我是喜欢你的人。还想骂我什么继续吧,我听着。别怕,我不生气。”李长卿把打火机塞进衣兜,温柔地对上那双逃避的眼睛。
刹那宛若春风一夜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毫无防范的告白瞬间羞红徐苏木的脸,她拿胳膊挡住脸,半天才吞吞吐吐:“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嗯,我讨厌吧?那你乖点,我就不惹你讨厌了。”他的声音是那久远的陈酿,浸在朦胧的夜色里,徐苏木醉的心都乱了。
李长卿顺势用劲拉过胳膊,把徐苏木圈在怀里,任她如何挣扎就是牢牢不放开。
“就再讨厌我一会吧,我实在太累了。早上七点多就醒来,九点开车启程,高速还拥堵。一直开了九个多小时才到你家,让我先抱一会吧。这几天你没少受委屈吧?我来晚了,对不起。”他低头吻在徐苏木的头发上,挠人心肺的诚恳。
“没,没你事,你别,这样。跟你没,关系的。”徐苏木双手迟疑许久,躲上躲下不知道该怎么放,最后垂在两边。
“哎,你啊。我这么怜惜你,就不会向我撒娇任性吗?偶尔,像那天一样依赖下我吧。”
“喂……我说过都要忘记的,你不是答应了吗?”徐苏木不高兴地用劲推开他。
“嗯,我答应了。但因为很喜欢又想起来了。”更用力抱紧,埋进头发的笑又低又沉。
不理智的爱情还有更多的模样。
似嗔似念,似怨似怪。是绵长年岁里的举案齐眉,柴米油盐中的相濡以沫。也是举手投足间的心照不宣,命途多舛后的携手白头。是遇到你那刻就心慌意乱的一见钟情,也是谈天论地后心意相通的日久生情。是一碗粥最后半勺的红薯留给你,也是一颗瓜中心那口的甜蜜留给你。是我左手向前勾去,你右手顺势的揽回。是心甘情愿花光五十块买两盒草莓带给你的惊喜,也是毫无怨言开车九小时就为见你一面的疼爱。
漫漫旅途错失转口的高速亦无所谓的继续向前,就会遇见甩在尾灯后的丹霞远景。彼此被衔接上意料之外的缘分,在撞破万里长空的深夜总会发现独此一处的繁星银河。从哪里哭着挥别,就会在哪里笑着重逢,把时间奏谱成蜿蜒的山川河流,等不到的春天会有你被提前奉送而来。
都是不理智的爱情。
她在第二天才想起来忘记问的话,那句因为很喜欢又想起来了。
很喜欢的是她,还是那个拥抱。
不理智。
打破两人路边拥抱的是徐苏木的手机铃声。接应起来是徐妈叫她回家吃饭,一转头对上李长卿可怜悲情的眼神。她善心大发的解释晚上不回家吃了,要在外面陪朋友。徐妈责骂她几句“不回家吃饭不早点打招呼,非要饭做好后才说不回来吃了。”最后生气地把电话啪的挂断,留下徐苏木讪讪笑过。
“那个,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饭吧。”她抽走之前递给李长卿的文件,走在前面。
“嗯,行。开车走吧,你有什么推荐吗?”
“你想吃些什么?毕竟我家在县城,可能没有市里那么全。”
“我都可以,你喜欢吃什么?按你喜欢的来就行。”按下车锁,两人拉开车门坐好。
“诶?那不如吃面吧。你不是累了一天吗?吃点面会舒服很多吧。”徐苏木从手机里调出地图导航放在仪表台上,继续解释:“这家是我上初中时经常吃的,就在学校旁边,我觉得挺不错的,可以吗?”
“可以,你喜欢就行。我都听你的。”李长卿的右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出路口,左手倚在车窗旁,抚过嘴暗自笑了。
指尖残留的甜香被他逐一舔舐干净,心满意足。
车开不进小巷,没办法停在校门口旁的商铺外。幸好时间不算太晚,面馆还晃着明亮的光。撩开帘子进门发现食客还不少,徐苏木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去错地方了。
七八年前认为宽敞干净的地方现如今依旧是同样的面积,可当时人小个矮的她后来不止蹿高一轮。相应的年少窄小的身体也在逼仄的空间里此刻豪气地成倍扩张。她站在人满为患的面馆里进退两难,更何况身后还跟着占地面积更广阔的李长卿。她扭头正要推脱去别的地方吃吧,李长卿拉过她的手走上前。
来到一张靠近风扇坐着两个姑娘的桌子旁,低头询问:“你好,请问方便拼个桌吗?谢谢了。”
姑娘们可能见李长卿面容清俊,态度和善就应了下来。他放开牵着徐苏木的手,脱下外套垫在对面的木质椅子上,让徐苏木过去坐。利索的挽起袖子从前方的柜台拿来两幅筷子和碗杯。回身见徐苏木还站着没动,“怎么了?哪里有问题吗?”
“那个,你外套。拿过去吧,这样会脏的,我用不着。”
“没事,你不用在乎,快坐下,听话。”走近把碗筷放在桌上,推着她的肩坐到木椅上才找老板点菜。
徐苏木没办法,把脱了外套的和文件叠在身前。李长卿的声音寻过来,“苏木,你吃什么?就家常面吗?别的菜要吗?”
“啊?哦,就一碗面够了,别的不需要的。”左手覆在右手上。
“好,你喝什么?茶还是饮料?”
“茶,茶就好。”双手又反过来交错。
到底是谁在照顾着谁来吃饭。
李长卿点完菜就端着一壶茶水过来,用纸巾把徐苏木的碗杯擦干净。她正要说话李长卿像是知道似的,“我来做就行,你坐好不用管这些事。”
“谢谢你啊。”酝酿半天抬眼就扣合上李长卿软甜的目光,“没事,我应该的。”
被紧握过的手此刻才腾起热,急切地在掌中做着心里天气的预告。被推抚过的肩也沉入沼泽般逐渐僵硬,她装模作样的动动身子,把过继文件掏出来再看一遍。即便大脑知道文件里没有任何差错,但眼睛不允许她再对峙上那张此刻分外撩人的脸。
“文件有什么问题吗?我可以帮你看看,我经常接触法律文件你可以放心。”纸张能挡住的脸却挡不住声音。
“不用了吧,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的。”
“没事,我给你看看吧。”李长卿说完就取走文件看起来,几分钟后递还回来,“没什么问题,是有法律效应的,别担心。”
“啊,是吗,那挺好的,谢谢。”徐苏木感觉自己除了“谢谢”再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题。头顶的电风扇绕过左边再转去右边,吹起边角的纸巾还稳妥的贴在桌上。旁边姑娘打量的眼神在自己和李长卿的脸上来回扫视,比路口轰鸣的挖掘机都要钻的深远。实在扛不住暧昧又尴尬氛围的徐苏木端过茶水大喝一口,却没想到被瞬间烫到舌头,碍于面子忍着痛咽了下去。她手还没捂在嘴上缓缓,李长卿就走过来轻柔地托起她的下巴,眼藏厉色,“张嘴我看看,听话。”
这下被烫到的不只有舌头,还有咫尺之间的脸和耳朵。
“别,你别,没事。”她推着李长卿的手,却感觉下巴被他卡的更紧,紧到发疼,不得不张开嘴。
李长卿看了半天发现只是轻微烫伤就松开了手,揉过她的侧脸,“你啊,真是一点都不让我省心。”
不理智。
拥抱的触感还在,牵手的触感还在,肩膀的触感还在。比视觉听觉嗅觉更灵敏的是身体。借过力,借过热,借过相连的关系,借过呼吸起伏的频率,借过步伐的一前一后。借过你递来的依靠,也借过我不愿承认的心软。
被划定界限归类为不理智的,是怎样去定义的?
从未承认后悔过,近五年也不会与“后悔”牵上任何联系,可能第十年才幡然醒悟“喔,那时的自己是不理智的,真后悔。”也许半辈子都不后悔,会认定这才是“年轻的爱情”。
没有做错,思想层面上就未认定这是错。
认识错的人?爱上错的人?走向错的未来?
那对的人在哪里?是努力奋斗熬掉一把又一把头发转身就能遇到的吗?还是拼搏挣钱实现国外进修,获得邻里之间的肯定就会遇到那个人了?要怎样才能不像撞大运般四处乱找,要如何能触碰到那个一拍即合的人。他没有一米八的身高,却有比自己还细腻的体贴;他长得不帅,却能炒出一桌流连忘返的好菜;他不在高位就职,却会把一百块里的九十九块都花给自己。遇见他时就没有想过会分开,可还是意料之外的分开了。
现如今说后悔认识错的他,爱上错的他,走向以为正确却错的未来。肯定着在将来的有一天后悔,可此刻依然执迷不悟的痛哭难受。
大家在爱情这条路上走的都没有那么顺利,都有过背着家里人把眼泪辛酸独自吞咽进肚的时候,第二天清早抹干眼泪照旧挤进地铁去上班。肩上背负的不只有爱情,还有比之更沉重的责任,做不出毫无顾忌的买张机票说走就走。甚至比起说走就走的潇洒,内心更清楚的是机票末尾挂着几个零。把现实抗在肩上的成年人计较回报,规划未来,把握时间,把不理智的爱情用调笑的口吻轻松的划黑那个可负担的“不”字。
正因为徐苏木如此了解爱情里的无可奈何,所以才会在遇到那个为自己依旧不理智的人时,会真心的想要把手递给他。
不理智的人在眼前,他用宽厚温热的手掌轻揉过自己的侧脸,眼神无奈又怜爱。
“你啊,真是一点都不让我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