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份了,距离我们这批学生结束实习,重返学校的日子已经进入最后的倒计时了。五天、四天、三天——
本来吴智勇出差是这个下午就回来的。跟他一起出去的两位同事——柳岩刚和白展都已经回来了,我在饭堂看见他们站在排队打饭的队列最后面。他却没有回来。我溜达到他们身后,装着有意无意地聊起来。
白展说:“阿勇本来是打算今天跟我们一块儿回来的。但是昨晚在宾馆里跟他家里打电话,他老妈说想他了,他也很久没有回去看望他老妈了,所以决定兜个圈子回家一趟,在家陪老妈一天,明天晚上的车回,后天一早能到公司。”
柳岩刚自从我帮他搞定了那个大单后,果然又拿到加油站老板的其他两处大单,对我刮目相看、感谢不尽。他问我:“张小姐,听说你们很快要离开公司,回去学校了?”我说:“是啊。还有一天多。我们后天一早就走。”
柳岩刚说:“啊!这么快。吴智勇都不知道吧。他这几天出差还提起过你们呢,他好像以为你们要到下周呢。”
我一拍脑袋,说:“哎呀。好像是我说的,本来是要到下周一,不过我们组长接到学校的通知,正好校车明天来丽江办事,后天一早把我们丽江几个实习点的同学一块儿捎带走。所以提前了两天。”我心里小猫挠一样,唉,我哪里知道他出差又不能按时回来了。本来以为有两天的时间可以当面告别。
刘晓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她站在饭堂门口使劲搜寻了一下,才看见队伍最后的我,她跑过来,边擦汗边拉着我说:“可算是找着你了。你这两天没心没肺那样。是不是不记得了?今天晚上工会曹主席代表公司和我们一起聚餐啊。”“啊,是了是了。可是是今天吗?不是明天吗?”我糊里糊涂的就跟着刘晓晓走,边回头与柳岩刚和白展说再见。
傍晚的彩霞辉映着街道,刘晓晓拉着我的手,在霞光中一路小跑着,穿越着行人。等我们气喘吁吁的到达绿茵阁酒家时,我们实习组的那五位同学和公司的几位同仁已经聚齐了,就等着我,和回头去找寻我的刘晓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和刚开始下来实习一样,兴奋不已,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只有我,一反常态地默默无语,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挑着菜吃。曹主席说:“咦,平日里最活跃的百灵鸟怎么不说话了?”
大家停住嘴,看着我。我看了大家一圈,叹了口气,说:“曹主席,我很舍不得离开公司,舍不得离开这些对我们诸多好的师傅们。”这下,把大家的离愁别绪都带动了,纷纷说:“是啊是啊,好舍不得离开。”
曹主席也很感动和感慨了,安慰我们说:“唉。你们这帮孩子啊,还真是会煽情。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嘛。你们在我们这儿,给我们公司输入了年轻新鲜的血液,跟我们共同手牵手肩并肩的奋斗了半年了,我们也是非常感谢你们,舍不得你们的。大家以后还会有机会见面的,甚至还可能有机会共事呢。”
我们实习组长站起来,端起酒杯,说:“曹主席,这杯酒我代先离开的组员方爱莲敬您。我知道,我们的同学做错了,给我们这个组都抹黑了。可是公司宽宏大量,曹主席您也帮我们说话,不至于将她的前途毁尽。我干杯,您随意。”
提起这个话题,曹主席也很遗憾,他也站起来,说:“这件事情,公司也有责任。管理有漏洞,也疏忽了对工人的思想品德的教育,从某个角度来说,其实是我们的工人连累了那位女同学啊。希望她接受教训,走回到正途上来,以后还是会有一个好前途的。来,来,来,我也祝各位同学们顺利毕业,早日走上工作岗位,将来个个事业有成。”
大家纷纷站起身来,纷纷举起酒杯,互相碰杯说着祝福的话。
这时,门被推开了。张总和几个公司的中高层走了进来,陪同一起的李经理说:“我们正好在隔壁用会务餐。张总刚知道了同学们在这边,说一定要带着我们大家来跟各位同学喝杯告别酒。”
张总微笑地举了举杯子,说:“感谢各位同学们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对公司的帮助与奉献,也谢谢对公司的支持和理解,公司非常欢迎大家今后回来,来工作也好,来做客也好,非常欢迎。在此也祝愿同学们前途似锦,生活愉快。”
张总欠身,一个一个地碰杯,碰到我的面前,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小声地在我耳边说:“还没考虑好留不留下来吗?不管怎样,听从内心的,你只要考虑,怎么选择能让你自己快乐幸福就好。”
我心里暖暖的,麻酥酥的,今晚的抑郁终于消散弥尽。我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拽着张总,说:“不成。不成。张总先别走。我还要回敬亲爱的张总一杯才行的嘛。”“哦哦,对啊!对啊!张总别走!”大家也纷纷起哄。
一场告别送行酒喝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时间转到深夜十点了才结束。曹主席歪歪倒倒地跟我们告辞,千叮咛万嘱咐大家都回宿舍睡觉去,不许借酒瞎胡闹,注意安全啦、注意新时代大学生的形象啦。
他还要唠唠叨叨的时候,来接他的司机小邱一把拽住他,说:“好了,好了。我送您回去了啦。”小邱冲我们点点头,微笑的示意,将曹主席扶进小车,也准备自己上车的时候,我拨开同学,高一脚低一脚地冲他走过去。
“邱哥,邱哥。”我一边抓住正要进驾驶室的他,一边面红耳赤、舌头打卷地说:“你太不够味了。都不来跟我喝一杯告别酒的。不管怎么说,咱们曾经并肩作战过一回了。”小邱抓抓头皮,不好意思地说:“是啊,是啊。不过我的职责所在,不能喝酒,以后一定有机会。现在只能祝你一切顺利,后会有期了。”
刘晓晓上来拉着我,对小邱说:“邱师傅,你甭理会她,她喝差不多了。你赶紧送曹主席吧。”我想说我没喝醉,我还要好好跟你掰扯掰扯咱们的革命情谊呢。不过,我说:“好吧。总之谢谢你。后会有期。”小邱趁机挥挥手,转身而去了。
同学们都相携着往宿舍走去,实习开始后,大家不同岗位,不同进出,难得今天大家基本都在,一如我们齐齐的来到这儿实习。我一晚上都在感情澎湃。
我拉了拉刘晓晓的袖子,轻声说:“晓晓,陪我去一趟公司,好不好?”刘晓晓瞪着我,奇怪地说:“这么晚了,你要回公司干什么?”“额,走嘛,走嘛。去了你就知道了嘛。”我吞吞吐吐地说。
刘晓晓想了想,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她的男朋友肖雄,说:“我让肖雄陪我们一块去,成吧?”我叹了口气,说:“算了。重色轻友的家伙。你去吧,去吧。不用管我了。我一个人也成。”说完,我径直走了。刘晓晓站在路中间,左边看看,右边看看,还是走向了肖雄。
夜色真的很深了。路上没有了什么行人。路灯孤零零地散发着有气无力的灯光。虽然还是浓浓的夏季,深夜的气温还是有点凉凉的。可是我的心里却似乎有一团火,热热的、呼呼的、不可抑止地在燃烧着。我的步子很快,借着酒劲,我怀疑自己是在飞。
我飞到了公司行政楼的办公室,打开办公室的门,一屁股坐在了旋转椅上。我拍拍自己的热辣辣的脸,深深地吸了口气,稍稍犹疑了一下,我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我没有用过公司的电话打过私人电话,公司管理条例里是不允许上班时间用公司的电话的私聊的。要打电话可以去门卫室,登记后就可以了。或者等到白天去电信局办理长话话务。可是现在,我必须要在这空无他人的私密空间打一个很重要的电话。电话号码是上次吴智勇痛说革命家史的时候留给我的。
电话铃声响了好几声,我的心都快跳出来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稍显苍老的梦呓女声:“喂,哪里?”我这才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冒失了,已经是夜里10点多了,快11点了呢,不知道接电话的是不是就是吴智勇的老母亲呢。而我此时也只有硬着头皮说话了:“对不起,这么晚打扰您了。请问这里是不是吴智勇家?能帮我找吴智勇听电话吗?”
电话那头,轻咳了一两声,声音清澈了起来,她慈祥地说:“哦。是的。我是吴智勇的母亲。请问你是哪位?我去喊他去。”哦,果然是吴智勇的母亲,张总的姐姐。我赶紧放平稳声音,尽量不急不缓地说:“啊,阿姨,您好。对不起您,这么晚了,吵到您了。我是吴智勇的——同事。麻烦您了。”
好一会儿,话筒里传来了吴智勇的声音:“喂,谁呀?哪位找我?”这是我第一次打电话给他,我的心咚咚咚地跳得我自己都听得见,跳得都快跳出我的胸腔了,我说不出话来,嘴张了好几次,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话筒里传来好几声“喂?喂??喂——,再不说话我就挂掉了啊”,好像真的要挂掉了,我才鼓足勇气,才能开口说话:“喂——,吴智勇。是我。我是张——”我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立刻说道:“你啊——。你怎么了?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了吗?”
这急切的、一如既往关切的语调让我镇定了下来,我深吸一口气,说:“吴智勇,我很好。我没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要提前回学校了。”“啊?!什么时候?”他那边倒越发急切起来。我说:“后天一早有顺便的校车,学校来带我们这一组的实习生一起回去。所以,我打电话跟你告别。”
“等我。要告别也要当面。”这次吴智勇言简意赅,不容分说地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