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聿承醒了,他记得自己迷迷糊糊醒过好几次,但这次是彻底地醒了。
抬起沉重的眼皮,扑面而来的陌生感瞬间就把他拉出混沌,四周安静如斯,冷凝的空气里流动着一股淡雅的清香。
懒懒散散地地扫视了一圈,入目的装潢全是冷色系的北欧风,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唯一能透光的落地玻璃被暗色挡帘严实地覆盖着,导致室内没有任何自然光,阴冷且静谧。
他低头,衣衫还是完整,往后仰了仰就要站起身,一个踉跄又跌回身后的沙发里,抬起手才发现自己戴着黑色的手铐,甚至连脚也是。
眉眼依旧平静,没有慌张,没有惧意,他记得自己连人带车掉进海里了,但眼前这一切告诉自己,他还活着,只是失去了自由。
下一秒,正对着他的门突然被拉开,同时带进了几道刺眼的自然光,霍聿承的眼睛比那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更快地闭上了,但他还是能感觉到眼前落下大片阴影,紧接着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
“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些被囚禁的实感,缓缓掀起眸,出现在面前是一张倾城绝伦的脸,女人一头及腰柔顺的黑直发,精致又阴郁的妆容,还有她诡异得不像常人的瞳色,这双眼睛仿佛暗藏巫术,能轻易地蛊惑人心。
她坐在正对着他的沙发上,不偏不倚,纤长的柔荑搭在一旁,两条在纱裙下若隐若现的长腿交叠在一起,时不时摇晃着,姿态慵懒像只高贵的猫儿。
霍聿承愣神了一秒,女人素白的手递了杯热气氤氲的水到他嘴边,虽然动作温柔,但说出的话带着冰冷的嘲弄,“喝吧,别给我死了。”
死,其实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他没有说话,理所当然就没有开口。
女人柔笑了声,慵懒的语调拖长了些,“你最好自己乖乖张嘴,不然我有的是办法灌下去,不过阿,到时候肯定就不是水这么好咽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但却带着一股由内而外的狠厉。
霍聿承仍是不为所动地看着她,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听不清,亦或是不在乎,反正就是一副我随你便的模样。
他没有想过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以一切都来得那么荒谬。
......
女人那张精致绝伦的脸突然就在他眼前放大,四目相对,他完全看不透那双深如暗潭的眼睛装的是什么,恍惚间,感觉到有温水过渡进来,他浑身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她在亲吻她,她在用这种暧昧到极致的方式让他喝水,是挑逗,还是仁慈,无人知晓。
被动地一点点地咽下了那些水,虽然无法反抗,但他其实可以拒绝,从来都是坚持自我的人这一刻诡异地接受了,接受十八年来的第一个吻。
很多年后,他才明白,有些人注定会因为一秒的沉沦而甘愿舍弃一切,不去衡量值不值得,也不在乎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叫什么名字?”
声线有些娇软,在这个阴冷静谧的地方尤为空灵。
霍聿承垂下眸,沙哑的嗓音滴了几个度,“姓霍名聿承。”
女人突然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来,有种居高临下的愉悦,“好,你记住,我叫施安娜。”
霍聿承低低呢喃着这个名字,没有声音,只有气息,然后抬起头,神色有些虚弱但至少不卑不亢,“是你救了我?”
明明坠海了,但他感觉不到身上有特别痛的地方,只是隐隐四肢酸软无力,那么只有这个可能。
安娜突然蹲下,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慢动作靠近他的脸,唇角浅浅地勾着,“你还真是命大,这样掉进海里也只是受了点轻伤,这张脸阿,仍然一点瑕疵都没有。”
湿冷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冷了几分的声线缠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想不到你为了赢我,连命都不要了。”
话音刚落,霍聿承心脏瑟缩了下,连呼吸都屏住了,没有丁点血色的薄唇掀了掀,声音仿佛从喉骨深处溢出,“那天的918,是你?”
他到死都不会忘记那辆近乎失控的车,如果不是为了追上她,他也不会坠海。
“怎么,觉得不可能?”
安娜漫不经心地说着,带着点不加掩饰的嘲讽。
不是觉得不可能,是他完全没想过那辆一路上跟他针锋相对的车是一个女人在开,在很多个弯道,他们差点摩擦出致命的火花,现在想起来,是跟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车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最大程度上催发了他的好胜心。
霍聿承一直认为,死是必然的,只是时间问题,输是偶然的,这是几率问题,但在他这里输的几率一直都为零,是只能为零。
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他脸上,“这么轻视自己的命,你,没有信仰,对吗?”
她语调很平缓,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霍聿承低咳了几声,没有回答。
信仰是什么,能支撑一个人活下去么?
她说的对,他从来都没有拥有过,所以才活得这般行尸走肉。
对上她的眼,墨黑的眸毫无波澜,薄唇抿出似笑非笑的弧度,沙哑的声音几乎没有起伏,“难道你有?”
他承认他轻视自己的生命,但是,她又能重视到哪里去?
空气冷凝了一瞬。
“你真有趣。”
安娜说完就撤回了自己的手,“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
她又接过自己的话,语调慵懒又得意,“要不是我水性好,你早就沉尸海底了。”
边说边拿出一把锋利的的美工刀,来回在他耳侧滑动着,刀锋摩擦出的声音让人战栗了几分,交杂着的话更是让人心惊胆战。
“我原本想阿,把你捞上来后就用这把刀来伺候你,毕竟我是个看不惯别人挑衅我的人,但是,我突然改变了想法。”
霍聿承其实没有半点畏惧,但因为排山倒海的疲惫和饥饿感,眼神开始有几分空洞,说话近乎气若游丝,“为什么?”
为什么会改变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