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未央僵坐在沙发上，一支手微微撑着膝盖，有点木然的看着那份文件，没有伸手要接的意思。
霍继业看了一眼床上的霍寒川，一瞬之间，仿佛过去所谓年龄和阅历慢慢堆积出来的沉稳都在这一刻破了功，他呼吸有点不稳，却又仅仅只是有点不稳，干涸嘴唇动了几下，这才开口：“这是寒川让我转交给你的，我没打开看过，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不过我猜，应该是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这些很重要的东西，霍寒川曾经想亲手交给她，只可惜，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不有那个机会。
云未央沉默了半晌，这才极力克制着自己情绪，手臂也一点都没打抖的从霍继业手里接过那份文件。
几分钟之后，云未央忽然抬起头，平静的胸口像是被什么锋利无比的刀刃硬生生撕扯出一条血淋淋的口子，她胸口剧烈起伏着，五官六感好像被什么冰冷怪兽吞噬殆尽，只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令人听不清楚的声音。
云未央：“他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她这句话其实没说话，她是想问，霍寒川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活不成了。
这文件里，有霍氏集团的未来，有小宝的一生……
可是，这些文件当中，唯独没有霍寒川的未来。
窗外忽然飘起漫天大雪，初冬的第一场雪，似乎是比去年来得要早一些，无声落下，将整个世界都包裹在一片白幕之中。
夜色绵长，雪花如刻，灯火如豆。
霍继业好像是听懂了她这句话隐藏的意思，苍老的脸颊上，浮出一抹前所未有的惶然无助，对他来说，霍寒川是他独子，也是他的骄傲，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恍如尘烟散尽，而他也已经是行将就木，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霍寒川做什么。
霍继业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云未央，“很早之前，当他拿那份亲子鉴定给我看的时候，其实我是不信的，以为他是为了你而去故意伪造的，你知道的，他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看出破绽，这些年，他在商场上做的事情，没有哪一件不比瞒着那件事简单，可是他没刻意瞒着你……丫头啊，我不是为他开脱什么，那件事，其实他也很后悔，对你的那些伤害也是真的，他不知道怎么补偿你，也不敢去想你会原谅，所以……他只有这一个办法。”
人死灯灭，就算云未央还恨他，他也看不到了。
霍寒川这个人一贯冷冰冰的，就像是一根怎么都捂不热的冰锥，可这冰锥一旦被焐热了，也就化了。
云未央手肘撑在膝盖上，身体缓缓的前倾，艰难的将脸颊埋进掌心：“别说了……”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早已经练就一身铜皮铁骨，坚不可摧，可是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肉体凡胎，会痛会难过，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城市里烟火缭绕，不论是谁，往大街上一站，都显得自己太过渺小，置身于人海之中，也不会有谁认会真心去倾听你的喜怒哀乐，也正是因为这种熙熙往往，留在身边的人才显得更加可贵。
云未央曾经一度以为，她和霍寒川可以相互扶持走完一生，等到彼此两鬓斑白，身边子孙环绕，那个时候，她眼睛里依旧只有他。
可这所有一切，都像是一片易碎的镜片，轰然间便被粗暴的打碎。
这漫长寒夜里，她好像被关进一间密不透风的小黑屋，四面冷壁，再也走不出来。
“咚咚——”
病房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紧接着，秦夜带着两名已经换好无菌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老爷子，嫂子，这两位就是民政局的工作人员，设备都带来了……”秦夜身上也是捂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戴着口罩，说话都有点不利索。
那两名工作人员也不知道这几位大人物是谁，只是接到上级通知，让他们过来做事，其他的一律不准多问，更不准泄露丝毫讯息出去。
可是，他们还是第一次来这种监护室给人办证件，更诡异的是，除了这跑腿的之外，就只有一个看着快入土的老头子，和一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某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上去。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人民公仆，得认真办事，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做了简单介绍之后，询问：“请问……是哪两位要登记结婚的？”
秦夜赶忙道：“是我们家老板和嫂子，这是户口本，你们先登记一下，辛苦了。”
秦夜说着，递了两本户口本过去，工作人员接过来之后打开，看到霍寒川名字的瞬间，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大。
霍寒川？帝都财神爷，华夏首富？？
工作人员后背都惊出一身细汗，眼珠子几乎是粘在户口本上，他赶忙搽了把冷汗，强压下惊悸之色，赶忙开始登记。
“对了，不知道霍先生现在人在哪？我们……需要他签个字。”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开口，连话都不敢说大声了。
秦夜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一筹莫展，霍继业颤颤巍巍的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包裹好的信封打开，里面是一份霍寒川签过字的协议。
霍继业：“这是寒川之前就签好字的，丫头，你在这上头签个字，这份协议就生效，领了证，你就是寒川老婆了，你想清楚。”
云未央看着那份被折叠过的协议，泥塑木雕似得坐在那，一脸恍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霍寒川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准备好了跟她……共度一生。
云未央终于是动了动，尽量平稳的拿过那份协议，耳边仿佛是听见谁的一声轻轻叹息，可她已经来不及去想别的，脑子里反复重复着一句话，那是她很久之前，去执行一个任务的时候，路过一个小教堂。
神父一身黑袍，庄严肃穆的询问：“你愿意嫁给他吗？不论富贵贫穷、健康疾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