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一片死寂。
霍寒川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幽暗的眸子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的霍继业，良久，他才沉声开口道：“你是在逼我，毁了萧家。”
霍继业听到这话，顿时瞪大眼睛，满脸错愕的盯着面前面色有些苍白的青年，培养出霍寒川这样的商界奇才，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骄傲，这些年，霍寒川也没令他失望，不论是对外还是对内，霍寒川的所有行为都令他十分满意。
唯独这次联姻的事情，霍寒川却是一再触碰他的逆鳞。
以萧家如今的地位，若是与霍家联姻，必定能更加稳固霍氏集团，然而，霍寒川却一再的抗拒这门婚事，令霍继业大为恼火。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左右霍寒川的决定，更无法再在集团内掀起什么波澜来，现在的霍氏集团，已经是霍寒川的了。
明白这个道理之后，霍继业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略微有些浑浊的目光，带着几分失落的看向霍寒川，良久，才不甘心的道：“不论是出身还是样貌，玥儿哪一点配不上你了？！”
京城多少富家子弟打破了脑袋，都想迎娶萧家这位内外兼修的大小姐，然而圈子里也无人不知，萧玥自幼唯一喜欢的人，只有霍寒川。
只需要霍寒川点头，这一桩婚事便就定下来了，从此霍家与萧家强强联合，霍家的地位，再无人能够动摇！
“她这么好，不如您迎娶她？”霍寒川开口。
“噗！”床底的云未央差点笑出声，连忙捂住嘴巴。
霍继业面上顿时一阵青白，最终咬着牙，“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答应这门婚事！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你才一再的拒绝？！我跟你说过了，只要你答应这门婚事，你在外面养多少女人我都可以不管！玥儿也不是不懂事的女人，只要你不太过分，她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病房内，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冰冷刺骨。
霍寒川缓缓抬起头，眉宇间残留的最后一丝温度，瞬间被暴戾和森冷取代，整个病房内充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冷意，连床下的云未央，都被吓得背脊一阵一阵的发寒。
霍继业察觉到了霍寒川的变化，瞳孔微微一缩，神色有些呆滞的看着霍寒川，而霍寒川的眸子里一片漆黑，脸色更是阴鸷得近乎狰狞，他整个人仿佛被抽离掉所有属于人类的情感，顷刻间，便蜕化成一个从午夜地狱归来的嗜血鬼魅一般。
饶是见过无数风浪的霍继业，此时也有些把持不住，身形微晃，满脸骇然之色的盯着霍寒川。
紧接着，病房内响起他沙哑破碎的声音：“寒川！你给我冷静点！寒川……你是人！你不是……”
霍继业的话只说了一半，旋即便住了口，只是仍旧有些心有余悸的死死盯着霍寒川。
自从6年前霍云沣那件事之后，霍寒川就彻底的变了一个人，原本霍继业以为他只是性情有些变化，不足为虑，但时间长了，他才发现事情比他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够了！我不逼你了！和萧家的婚事，我会暂时压下来……但是，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这件事，不能拿霍家的前途来开玩笑！”霍继业语气凝重的抛下这句话，不再逗留，快步离开了病房。
直到那抹苍老的身影消失，霍寒川脸上的暴戾和森冷才如潮水般褪去，而他的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霍继业刚才没说完的那半句话。
你是人，你不是……禽兽。
霍继业在看着他的时候，脸上很明显的有着惊惧与害怕。
怎么能不怕呢？
他嗜血凶残起来，不会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就像一具完全丧失了灵魂的嗜血木偶……
这样的自己，连他都讨厌。
可他无法遏制自己的行为，经历了那样惨痛的过去，他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在他的认知里，任何可能背叛他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霍寒川……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云未央刚从床下爬出来，一眼就看到脸色不太对劲的霍寒川。
空气凝滞，一阵静默之后，霍寒川才缓缓抬起头，幽暗的眸子噙着一些云未央看不懂的复杂神色，牢牢锁定着云未央，片刻后，房间内响起他暗哑低沉的声音：“怕吗？”
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感到害怕，她也会害怕吧？
云未央一怔，目光平静的看向霍寒川，随后笑了笑，“不怕啊。”
霍寒川背脊陡然僵直，灰败的眸底顿时如同有烈焰陡然升起，他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孩，眸子里，倒映着女孩脸上那一抹温和的笑容。
霍寒川动作有些僵硬的抬起手，他像是想要触碰女孩的脸颊，却又害怕自己会失控伤害到她，手抬到半空，却又骤然想要抽回。
下一秒，女孩微凉单薄的手掌握住他冰冷宽厚的手掌，霍寒川背脊紧绷成一条直线，满脸错愕的盯着女孩。
“霍寒川，不论是怎样的你，我都不会害怕……也不对……”云未央顿了顿，继续开口道：“我只会害怕一件事。”
霍寒川静静的注视着她，菲薄的唇紧绷到了极致，“什么？”
云未央主动上前，将男人僵直的身体拉近了一些，小小的脑袋搭在他僵硬的肩膀上，修长手指揉进霍寒川的发间，一字一顿道：“我害怕，被人抛弃。”
经历了这么多，她不怕被人打压，也不怕被人欺辱，更不怕与人争斗，她唯一害怕的，只是被自己在意的人抛弃。
那种锥心刻骨如同削骨挫皮的疼痛，她不想再去体验一次。
“不会。”良久，空气里响起男人暗哑的声音。
云未央轻轻拍着霍寒川的背脊，像哄小孩一样柔声哄道：“好了，这一切都过去了，霍寒川，一切都过去了。”
霍寒川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身上的暴戾与嗜血气息，也随之消失无踪。
云未央就这么抱着霍寒川，直到耳边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云未央紧绷到极致的神经，这才松懈了下来，小心将霍寒川安置在床上，她静静的坐在床前，注视着床上的男人。
虽然无法想象他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原来这世间并非所有人生来都嗜血凶残，只是在经历了太多的血腥背叛之后，逐渐的将自己孤立了起来而已。
霍寒川……
云未央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一种姿态，守在这个男人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