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学外。
前来求学的学生,三三两两的,相互交流着昨日的功课,碰见郡学的先生,便施礼问好。
张平微微点头,没怎么在意学生的问候,翘首望着街角。
下一刻,冯通从街角处走了出来,于他结伴而行的,还有郡学中的另外几位先生。
他们边走边聊,眉宇间都有个淡淡的川字。
“志达兄。”张平拱着手,快步迎了上去,给几位同事打着招呼。
“广原兄来得好早啊。”冯通等人也纷纷回礼。
张平苦笑一声,“不是来得早,实在是睡不安寝。也不知那小子有什么好,竟得夫子如此看重。”
“是啊是啊,此子不尊教化,性格乖张,真看不出有哪里好的。”
“夫子不是说他天资聪慧,学富五车吗?”
“就他?哼!嘴皮子功夫而已。”
“志达兄勿恼,我的意思是,夫子如此看重于他,又让他在郡学学习,还让我等尽量严格……”
“有道理,诸位以为如何?”
“善,倘若是个半吊子,正好让他现出原形。”
“若真是学富五车呢?”
“那也针对死他!”
几人说罢,抚掌而笑,大踏步走进了郡学。
……
郡学不大,但也不小,作为有史以来的第一所公立学校,称得上是五脏俱全。
让小怜留下给豆子浇水,赵飞便啃着昨儿的蒸饼,先去周夫子那边刷了下存在感,然后才在周八的引领下,来到了上课的教室。
教室里已经有不少学生,个个席地而坐,跟前连桌案都没有一张,但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自信的笑容。
想来也是,根据百科资料。
文翁建立公立学校后,招收的大多是生活条件交差的青年学生,免除了他们的徭役,让他们安心学习。
并把他们之中学问高的,用来增补郡县官员的空缺。稍次些的,担任主管德行教化的官职。
这什么意思?
这就是一条通天大道啊。
只要入了郡学,就是扛上了官员后备的牌子。
所以当他们看到赵飞是被周八带过来的时候,那热情劲,可就别提了。
赵飞也挨个回应,坐到了课堂的最后面,先来后到的规矩怎么也要守嘛,更何况他并没想过真要在这学什么。
如此谦逊之举,又让同学们对赵飞多了几分好感。
不一会,冯通负手走进课堂,课堂中顿然安静下来,同学们整齐划一的,向冯通问好。
冯通点头嗯了一声,视线在课堂中一扫,便锁定在赵飞身上。
现在你为弟子我为师,哼哼。
“听说郡学来了新弟子,在哪呢?”
“先生,在后面。”
“哦~坐那么远做什么?”冯通招手道:“来,坐到前面来。”
咦~你眼神好无良哦。
赵飞撇嘴道:“小子初来乍到,理应坐在后面。”
“不然。”冯通摇头道:“你初入郡学,正该埋头奋进,听话,前面来。”
“……”
其余同学还当他和周夫子有什么关系,也纷纷表示同意。
赵飞也是无语了,只能和前排的同学挤一挤,见招拆招。
换好位置,冯通便开始讲课,倒是没有直接找赵飞的麻烦。
不过之乎者也就跟催眠曲差不多,赵飞今天本来就没睡饱,不一会就开始打起瞌睡。
就在这时,说时迟那时快,冯通一戒尺落在赵飞肩上,“赵飞,刚才先生我说的什么?”
“……”
“上课分神,把手伸出来。”
“……”算你狠,我忍。
见赵飞伸出手,冯通用尽全力打了下去,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你不能说吗?
再说呀,你倒是说呀?
就算说破天,你现在也是我的学生,我想罚就罚,想打就打,挑你小子的错而已,很难吗?昨儿个还敢调侃我等,还敢觊觎卓文君,哼。
赵飞龇牙咧嘴的把手缩了回去,真心痛啊。
你要玩是吧?在来啊!老子不睡了!
挨了一戒尺,算是彻底把赵飞的瞌睡虫给打死了,冯通见赵飞不在分神,脑筋一转又点了赵飞的名字。
“赵飞,论语学而篇,背一下。”冯通手中的戒尺已经饥渴难耐,不管赵飞有没有学过,他都有借口打人。
赵飞起身,脚尖向外,然后背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哟呵?
小子可以啊。
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过关?
天真!
“嗯,背得不错,把手伸出来。”
“为什么?”
“给你加深印象,免得忘了。”
“我……”
还能不能要点脸?
赵飞忙道:“小子自幼无人教导,论语虽说倒背如流,却不明其中深意,请先生解惑。”
“哪里不明白?”冯通愕然,小子你还主动送上门?一会教一个打一下。
“比如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小子就认为说得不对。”
“你……你竟敢质疑先贤?”
“不不不,小子绝无质疑先贤之意,实在是没人给我解惑,所以只能自己胡乱揣测,想来是错得厉害,今日有机会,特请先生解惑。”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有什么好不解的?
冯通奇道:“那你认为这是什么意思?”
赵飞咧嘴笑道:“学,就是学习,儿,就是小儿,这句话是让我们学习小孩子,还要时时练习,保持天真无邪,就能得到快乐。”
冯通茫然了,还能这么解释?
同学们噗嗤一声捂着嘴,忍得好生幸苦。
赵飞继续说道:“再比如有朋至远方,来不易,乐乎。就是说朋友去了远方,不容易来往了,好高兴呀。”
冯通怒目而视,“你……”
同学们有些懵了,似乎都说得通啊。
“还有还有。”赵飞继续抢答,“温,故而知新。温就是傻,因为傻,所以学同一篇文章的时候,都以为学到了新学问。”
冯通高举戒尺,作势要打。
赵飞急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小子不明白才问,先生不给解惑也就罢了,为何要无故责罚小子?”
冯通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儒家经典啊,居然被这小子胡乱解释,好像打死他哦。
不过课堂里还有这么多同学,不能让他给带偏了。
好好好。
我就先解释,然后在打你!
冯通放下戒尺,气呼呼的在沙盘上书写起来,他想要告诉同学们,赵飞连字都认错了!
“看好了,是学而,不是学儿!”
“不是通假字么?”
“当然不是!”
“那先生为何学我在这断句?”
“我……”
“哦,难怪温故而知新后面,跟的是可以为师矣,这下子就说得通了。”
歪理,歪理啊,不过挺有道理的。
同学们一怔,哪怕掐大腿也忍不住了,一个个全都笑出声来。
这一下下忍不住的笑声,让冯通脑子里承载着理智的那根弦,崩一声,断了。
他这个年代的老师,哪见过如此顽劣的学生?
恼羞成怒之下,戒尺都给摔在了地上。
赵飞还高声赞道:“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先生把学而时习之诠释得好有灵性。大家看,先生多高兴呀。”
“嗷!乃翁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