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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137行 卡德摩斯建造忒拜城的故事

138-252行 阿克泰翁偷看狄安娜入浴

253-315行 朱诺陷害塞墨勒;巴克科斯的诞生

316-350行 先知忒瑞西阿斯的故事

351-510行 那耳喀索斯和厄科的故事

511-733行 彭透斯不信奉巴克科斯

【4标@】【1-137行】

卡德摩斯建造忒拜城的故事

这时朱庇特脱去了雄牛的伪装,露出了真形,来到克里特岛的田野。姑娘的父亲阿革诺耳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命他的儿子卡德摩斯去找他失踪的女儿,找不到就要放逐卡德摩斯作为处分,父亲这样做真是又慈爱又狠心。卡德摩斯走遍了全世界,也没找到,朱庇特藏起来的人,谁找得到呢?卡德摩斯只好离开祖国,逃避父亲的怒火,到阿波罗神庙去求签,问一问应该到什么地方去定居。阿波罗对他说:“在一片农田上,你将见到一头母犊,她还没有套过轭,拉过犁;你跟着她走,当她躺在一片草地上休息的时候,你就在这里造一座城,给它取名叫玻俄提亚[104]。”卡德摩斯刚一离开阿波罗神庙所在的卡斯塔利亚岩洞,就看见了一头母犊在慢慢地走着,并无人看管,她颈上也没有套过轭的痕迹。他就紧紧地跟着这头母犊,心中默默地感谢阿波罗指点迷途。母犊涉过刻菲素斯浅沼和帕诺佩田野,然后停住,抬起她秀美的头,头上高耸着双角,仰望高天,对空中长鸣,然后回头看了看后面跟上来的伴侣,就跪了下来,肚皮紧贴在嫩草地上。卡德摩斯谢过上苍,亲吻了这陌生的土地,并向那些不知名的山岭和平原致意。为了向朱庇特祭献,他派随从去找一处有活水的泉眼以便祭奠。

附近有一片古老的树林,从未遭过斧柯的砍伐,在树林的中央有一个岩洞,长满了灌木和柔条,形状像一座矮矮的用石头砌成的拱门,冒着许多汩汩的泉眼。在这洞的深处住着一条战神玛尔斯的蛇,它头上长着金光灿烂的冠子,两眼闪着火光,浑身充塞着蛇毒,三尖舌颤动着,牙齿有三排。当那些从推罗来的人不幸到此,把吊瓶缒进泉水,那黝黑色的蛇听到声音就从洞穴深处伸出头来,发出怕人的嘶嘶的声音。吊瓶从人们手里滑脱了,他们浑身失去了血色,一阵寒栗突然袭击着他们的四肢。那蛇盘起布满鳞甲的身躯,盘成几圈,然后又一耸身,弯成一张大弓的样子,继而又大半个身体笔直地伸向空中,俯视着整片树林,它的形体之巨大,如果全部伸展开来,就像天上大小熊星之间的巨蛇星座一样。那些推罗人有的拿起武器,有的逃跑,有的吓得既不敢拿起武器也不敢逃跑,而那蛇却毫不迟疑把他们都捉住,用它长长的躯体盘紧,用嘴里喷出来的毒气和致命的毒牙,把他们都杀死。

这时太阳已经行到中天,影子缩得最短。卡德摩斯见他的随从还不回来,心里纳闷,于是就去找他们。他拿着一面狮皮盾,一把闪亮的铁尖长矛和一柄标枪,但是他的最好的武器还是他的勇敢。他进了树林,就看见遍地是他随从的尸体,他们的敌人、胜利者的巨大身躯高踞在上方,正在吃那些可怜的尸体,鲜血从它的舌头上滴下来。卡德摩斯叫道:“我忠实的朋友们,你们死得好惨,我一定要替你们报仇。”他说着,右手搬起一块大石头,用足气力把这大石块向那蛇扔去。这一击,即使一座高大的城郭和堡垒也会震动,但是那蛇却丝毫未受损伤;它的像护身甲一样的鳞甲,它那坚硬的黑皮把它保护得好好的,抵住了这强有力的一击。但是它那硬皮却敌不过标枪,标枪一下扎着了弯曲的蛇脊的正中,铁枪头深深刺进了蛇腹。蛇被刺痛,疯狂地把头弯转到脊背,看到了伤口,于是咬住插在它背上的枪柄,用力使枪柄四周松动,好不容易把它拔了出来,但是那铁枪头却仍然牢牢地留在体内。接着,它的喉咙胀满了毒汁,嘴的四周淌出恶毒的白沫,这使它原来的怒火又新添了燃料。它的鳞甲在地上磨出唦唦的声响,它喷出的黑色的毒气就像从冥河斯堤克斯洞口冒出的一样,污染着空气。它一会儿把巨大的身体盘成几圈,一会儿挺直身躯,比树还高,一会儿又像大雨后的河流凶猛冲去,它的前胸把阻碍它去路的树木统统冲倒。卡德摩斯稍稍后退,用他那狮皮盾抵挡蛇的袭击,伸出长矛去阻止那向他逼来的蛇口。那蛇大怒,用嘴去咬那铁矛头,把它咬住。毒血开始从蛇的喉咙流出来,染污了绿草地,但是它的伤不重,因为它开始向后撤退,抽回它受伤的颈部,它让出一段距离,躲开对方的攻击,以免长矛伤及要害。但卡德摩斯继续逼近,把矛头直往蛇的咽喉深处扎去,一棵橡树挡住了蛇的退路,蛇的咽喉就被钉在树上了。橡树经不起蛇身的重量而被压弯,蛇尾抽打着树身,树好像发出了呻吟之声。

正当胜利的卡德摩斯谛视着被征服的敌手的巨大身躯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但分辨不出是从什么方向来的,不过他确实听见了。只听有人说道:“阿革诺耳的儿子,你只管看着你杀死的这条蛇做什么?你也将变成一条让人看的蛇。”卡德摩斯听了面无血色,久久呆立着,忐忑不安,怕得浑身僵硬,头发倒竖。

这时,这位英雄的恩神雅典娜从天上降落,叫他把土地翻耕一下,把蛇牙种上,将来会生出人来。他照办了,他用铧犁深翻了土地,按女神的吩咐把蛇牙播在地里,这些牙原来是人的种子。很快一件不能令人相信的事发生了,种过的地开始有了动静,首先从土垄里伸出一批矛头,然后又露出许多头盔,彩绘的盔顶上飘着穗毛,接着又出现了肩、胸和手臂,抬着沉重的兵器,最后,一批全身披挂的武士显现了。这情景就像节日里的剧场,当戏剧开始的时候,帷幕落下[105],人物出现,先看到面部,逐渐看到其他部分,当帷幕徐徐降完,人物全身出现,两脚立在台边。

卡德摩斯见到这群新生的敌人,很害怕,正准备拿起武器,只听这批刚从大地里生出来的人之中有一个喊道:“住手,不要干涉我们的内战!”说着他就举起无情的刀和另一个交手,把他砍死,而他自己也被远处投来的梭镖打倒。而这投梭镖的人也没有活多久,就断了那口刚刚摄进的气。这批人就照这样子相互厮杀起来,在自己挑起的战斗中,兄弟之间彼此互相伤害,这些注定短命的青年武士的热血洒遍了他们的母亲大地,抽搐着,最后只剩下五个没有倒下,其中一个叫厄奇翁。雅典娜命令他放下武器,和其他兄弟讲和,并答应信守和平。这些人后来就成为卡德摩斯的伙伴,共同完成阿波罗神谕规定的任务——建立一个城邦。[106]

忒拜城建成了,卡德摩斯,你虽然被放逐,看来还是幸福的。玛尔斯和维纳斯做了你的岳父母,你的妻子又给你生了这样多的子女,还有你钟爱的孙儿女,他们也都成长为青年了。但是人生的最后一天终究要到来的,而在最后的葬礼没有举行之前,没有人能被称做是幸福的。

【4标@】【138-252行】

阿克泰翁偷看狄安娜入浴

你[107]有一位外孙,名叫阿克泰翁[108]。在你的幸福生活中,他首先给你带来了不幸。他的头上长出了犄角,他的猎狗喝饱了主人的血。你若要寻找缘故,你会发现这都是命运女神的不是,你的外孙并没有犯错。一个人走错了一步路,怎么能算犯罪呢?

这件事发生在山边,地下淌满了许多野兽的血,这时候正当中午,人影缩短,太阳和东、西的距离正好相等。年轻的阿克泰翁和猎友们正在荒野中前进,他和善地对他们说:“朋友们,我们的网和长枪都滴着野兽的血了,今天我们的运气不错。等到黎明女神再一次登上红车把白昼请回来的时候,我们再继续我们打算做的事情。日神现在已经走到中天,它的热气已把地面烤裂。停止你们现在做的事情吧,把这些网子背回去。”人们照他的吩咐做了,停止了劳动。

这地方有一个长满了针松和翠柏的山谷,名叫噶尔噶菲,是围着腰带的狄安娜常来游息的地方。在山谷幽深之处,有一个隐蔽的山洞,这不是人工开凿的,而是大自然巧妙做成的,足可以和人工媲美。大自然在轻沙石上凿了一座拱门,门的一边有一道清泉,细流潺湲,流进一片池塘,池塘四围都是青草岸。在林中游猎的女神狄安娜游倦的时候,常在澄澈的池水里沐浴她那不嫁之身。这一天,她又来到了山洞,把猎枪、箭袋和松了弦的弓交给她的专管武器的侍女,另一位女仙拾起了她卸下的衣装,还有两人替她把凉鞋从脚上解下。梳头的侍女比别人更加手巧,把披在狄安娜肩上的头发拢成一个髻子,而自己的头发却暂且披散着。其余的人,诸如涅菲勒、许阿勒、剌尼斯、普塞卡斯和菲阿勒就取瓮汲水,倒在狄安娜身上。

狄安娜正在池边像平日一样沐浴的时候,卡德摩斯的外孙正好完结了一天的围猎,无意中到了这座树林里,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往哪边举步才好,不觉就走进了狄安娜的山洞,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他刚走进泉水喷溅的山洞,裸体的女仙们看见有男人,便捶胸大叫起来,她们突然发出的尖叫声响遍了树林。她们赶紧把狄安娜团团围住,用自己的身体遮盖狄安娜的身体。但是女神狄安娜比众神女高出一头,别人还是能看出她身上没有披衣服,她的脸便红了起来,就像太阳的斜晖照在云上生出的红霞一样,又像黎明时刻东方的玫瑰色。尽管女仙们把她围得很紧,她还是侧着身子,向后看了一眼。她恨不得弓箭在手才好,但是这时候手里只有水,她便把水向青年的脸上泼去。她一面泄愤,把水泼去,一面诅咒他不得好结果,她说:“你现在要愿意去宣扬说你看见我没有穿着衣服,你尽管说去吧,只要你能够。”她只说了这一句,但是经她撒过水的头上就长出了长寿的麋鹿的犄角,他的头颈伸长了,他的耳朵变尖了,手变成了蹄子,两臂变成了腿,身上披起了斑斑点点的皮。最后,她给了他一颗小胆。奥托诺厄的英雄儿子拔脚就跑,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跑得那么快。在一片清水池塘里,他看见了自己的面貌和犄角,他想说:“哎呀”,但是他说不出话来。他低声叹息,他所能发出的声音只有叹息了,眼泪不觉从新长的脸上流了下来。只有神智和以前一样。怎么办呢?回到王宫去呢,还是在树林里藏起?回去,实在会羞死人;不回去,又害怕。

正在进退维谷的时候,他的猎犬看见了他。首先是“黑脚”和聪明爱叫的“跟踪者”,“黑脚”是斯巴达种,“跟踪者”是克里特岛的。接着是其他猎犬在奔跑,比风还快:“凶猛”、“羚羊”、“爬山虎”,都是阿耳卡狄亚狗;矫健的“杀林神手”、凶狠的“旋风”和“猎手”、飞毛腿“插翅虎”和尖鼻子“猎户”和不久前被野猪咬伤的“灌木神”;随后是狼种“峡谷”、忠实的牧羊犬“牧人”、“捕手”、“快脚”和她的两条小狗;希库俄尼亚的细腰狗“利凿”、“奔跑者”、“咬牙狗”、“花斑”、“母老虎”、“大力”、“白毛犬”、“小白”、黑狗“黑炭”,力大无比的“斯巴达”、快腿的“狂飙”、“快”、“母狼”和她的弟弟;黑头正中有一个白斑的“捕捉手”、“黑儿”、“毛儿狗”、克里特雄狗和斯巴达雌狗生的“疯狗”和“白牙”、“尖嗓子”,还有其他,数不胜数。这一群狗正在追寻猎物,窜山跳涧,爬上人迹不到、难以攀登、无路可通的悬崖。他看见了,立刻逃命;他现在逃命的路,正是当日追逐野兽的路。他一心想喊:“我是阿克泰翁!你们不认识自己的主人了么?”但是他力不从心,说不出话来。猎犬的吠声响彻云霄。“黑脚”狗先上来一口咬住他的脊背,另一条名叫“降野兽”,也上来了,“狮子”狗咬住了他的肩膀。这几条狗比方才那些出动得迟些,但是它们在山上找到了捷径,反比那些跑得快了。它们把主人缠住之后,其余的狗也赶到了,一个个把尖牙往主人身体里咬,直到后来,他身上没有一处没有伤痕。他呻吟、呼唤着,他的声音虽然不像人声,但也不是鹿所能发出的。这惨痛的呼声萦回在他所熟悉的山峦间。他屈膝跪下,好像在喊冤,又像在祈祷,他把脸转过来,默默地看着它们,用眼光代替了求救的手臂。但是他的猎友们不知他是谁,照旧呐喊,驱狗上前,一面回顾四方,寻找阿克泰翁,以为他在很远的地方。他听见自己的名字就把头转过来,但是猎友们却埋怨他不在场,埋怨他懒,不能来看看猎物被捉的景象。他倒的确很希望自己在远方,而事实上他却在场。他只希望看到自己的猎犬所作的野蛮的事,并不愿亲身体验。它们从四面八方把他围住,把嘴一味地往他肉里钻,把一个化作麋鹿的主人咬得血肉模糊。据说他受了无数创伤而死之后,身佩弓箭的狄安娜才满意了。

【4标@】【253-315行】

朱诺陷害塞墨勒;巴克科斯的诞生

人们对这件事有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认为女神狄安娜不公正、太残忍,另一种则加以赞美,说她这样做完全符合严格的贞操标准,双方都有道理。唯独朱庇特的王后不发表意见,既不谴责,也不表示赞同,但是她高兴地看到阿革诺耳家族遭到灾难,并且已经把她的恨从她的推罗敌手[109]身上转移到她一家的其他人的身上了。原来朱诺的凶恨未消,新近又发生了一件事,塞墨勒[110]怀了孕,怀的是伟大的朱庇特的后代,这事使朱诺十分恼火,她正想骂,又打住了,说道:“我老是骂,但是骂又有什么好处?我应当让她真正尝尝我的厉害。如果我还当得起名副其实的伟大的朱诺的称号,如果我还配拿这柄镶着宝石的权杖,如果我还是朱庇特的王后、妹妹、妻子——至少我是他的妹妹,我一定要毁灭她。也许有人认为她不过是为了偷偷情,给我们的夫妻关系带来的损害只是暂时的。可是,她怀孕了,她要的就是这个。她肚子大了,这就是她犯罪的明证,她想给朱庇特生个儿子,自己当母亲,我还没有这样的福分呢!她自以为她有多美!我要让她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如果我不让她的那位朱庇特亲手把她推下阴河水,我就不是什么萨图尔努斯的女儿!”

她说完就从宝座上起身,裹在一团黄金色的彩云里,来到了塞墨勒的家门,在没有把彩云驱散之前,先扮成一个老婆婆的样子,两鬓斑白,皮肤皱褶,驼着背,步履蹒跚,并且操着老年人的声调,简直就是塞墨勒的奶娘勃罗厄。她们攀谈了半天,偶然谈到了朱庇特,老婆婆叹了口气说道:“我希望那真是朱庇特,但是我对这一切都不敢相信,许多人都冒着天神的名闯进清白少女的闺房。就算真是朱庇特,那也不够,他既是朱庇特,就得拿出个信物来,表明他的爱情;他在天上去找朱诺的时候是多么伟大光辉,让他照样不变地来见你,让他披上他天神的光辉,才准他拥抱你。”

朱诺就这样鼓动着毫无猜疑的塞墨勒。塞墨勒果然就向朱庇特请求一件事,但不说明请求什么。朱庇特说:“随你选择,我决不拒绝,你若不信,我可以叫汹涌的阴河之神作见证,他是一切神都敬畏的。”塞墨勒自以为神通广大,能让情人允其所请,她不知大祸临头,反觉高兴,因向朱庇特说道:“我要你就像你往常去向朱诺求爱,她拥抱你的时候那样,来到我跟前。”朱庇特连忙想去封住她的嘴,但是她的话已经出口,散播到空中去了。他叹了一口气,因为她已不能把她的愿望收回,他也不能再把誓言收回。他怀着极度悲痛的心情回到天上,一昂头,召来了云雾,又召来风云闪电、雷霆和百击百中的霹雳。但是他尽可能地设法减弱自己的威力,不用那能够击落千手巨人提佛乌斯的霹雳火武装自己,因为那实在是太厉害了。他捡了那力量弱些的霹雳火,这是炼铁巨人库克洛普斯用不那么猛烈的火锻铸的,天神们把它叫做二类武器。朱庇特拿着它来到了塞墨勒的家。她的凡体如何经得住天神威力的冲击,这份合欢的礼物把她化成了灰烬。她腹中的胎儿还未完全成形,但被取了出来,据说(如果这是值得相信的话)缝进了他父亲的大腿里,等候产期。他母亲的妹妹伊诺偷偷地抚养了这婴儿[111],后来又交给尼撒的女仙们,她们把他藏在山洞里,喂他奶。

【4标@】【316-350行】

先知忒瑞西阿斯的故事

且说这些事正在大地上按照命运的规定在发生着,两次诞生的巴克科斯的摇篮有人安全地看守着,一天,据说朱庇特让仙酿灌得醉醺醺的,早把一切忧烦抛诸脑后,见朱诺无所事事,便和她开玩笑道:“说真的,在爱情这事儿上,你们女人得到欢乐比我们男人多。”朱诺不承认。于是他们就决定去问那有经验的忒瑞西阿斯[112]的意见,他对双方的感受都有过体会。因为他有一次看见两条大蛇在绿树林里交配,就用手杖去打它们,说来奇怪,这一打,使他从男人变成了女人,一变七年,到第八个年头,他又看见这两条蛇,他说:“既然打你们一下有这样大的威力,能改变打你们的人性别,那么我现在再来打你们一下。”于是他就又打了这两条蛇一下,他又恢复了原来的男身,也就是他出生时的样子。因此朱庇特和朱诺请他仲裁他们俩笑谈时的争议。忒瑞西阿斯肯定了朱庇特所说的,据说朱诺听了大怒,到了一种有失身份的程度,而且是为这样一件区区小事大怒;她诅咒这位仲裁人,判他永远双目失明。但全能的天父(虽然一位天神不能勾销另一位天神已做的事)为了补偿他失去的双目,赋予他能预卜未来的本领,用这荣誉来减轻他所受的惩罚。

忒瑞西阿斯的名气在玻俄提亚诸城邦传遍,有人来求卜,他的回答都是无可指摘的。但是黝黑的女河仙利里俄珀却是第一个来试探他的话是否可信的和可靠的。原来她曾被河神刻菲索斯在河曲抱住,幽禁在河水里,用暴力玷污了她。当产期到来,这位美丽的河仙生了一个儿子,尽管还是婴儿,谁看了都会爱上他,她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那耳喀索斯。她来问忒瑞西阿斯这孩子会不会活到长寿的老年,这位先知回答说:“只要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可以。”过了很久,这话还只是一句空话。但是后来发生的事——他那种不一般的痴迷和死的方式证明并非空话。

【4标@】【351-510行】

那耳喀索斯和厄科的故事

那耳喀索斯[113]现在已是三五加一[114]的年龄,介乎童子与成人之间,许多青年和姑娘都爱慕他,他虽然风度翩翩,但是非常傲慢执拗,任何青年或姑娘都不能打动他的心。一次他正在追鹿入网,有一个爱说话的女仙,喜欢搭话的厄科[115],看见了他。厄科的脾气是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她也一定要说,别人不说,她又决不先开口。

厄科这时候还具备人形,还不仅仅是一道声音。当时她虽然爱说话,但是她当时说话的方式和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听了别人一席话,她来重复后面几个字而已。这是朱诺干的事,因为她时常到山边去侦察丈夫是否和一些仙女在鬼混,而厄科就故意缠住她,和她说一大串的话,结果让仙女们都逃跑了。朱诺看穿了这点之后,便对厄科说:“你那条舌头把我骗得好苦,我一定不让它再长篇大套地说话,我也不让你声音拖长。”结果,果然灵验。不过她听了别人的话以后,究竟还能重复最后几个字,把她听到的话照样奉还。

她看见那耳喀索斯在田野里徘徊之后,爱情的火不觉在她心中燃起,就偷偷地跟在他后面。她愈是跟着他,愈离他近,她心中的火焰烧得便愈炽热,就像涂抹了易燃的硫磺的火把一样,一靠近火便燃着了,她这时真想接近他,向他倾吐软语和甜言!但是她天生不会先开口,本性给了她一种限制。但是在天性所允许的范围之内,她是准备等待他先说话,然后再用自己的话回答的。也是机会凑巧,这位青年和他的猎友正好走散了,因此他便喊道:“这儿可有人?”厄科回答说:“有人!”他吃了一惊,向四面看看,又大声喊道:“来呀!”她也喊道:“来呀!”他向后面看看,看不见有人来,便又喊道:“你为什么躲着我?”他听到那边也用同样的话回答。他立定脚步,回答的声音使他迷惑,他又喊道:“到这儿来,我们见见面吧。”没有比回答这句话更使厄科高兴的了,她也喊道:“我们见见面吧。”为了言行一致,她就从树林中走出来,想要用臂膊拥抱她千思万想的人。然而他飞也似的逃跑了,一面跑一面说:“不要用手拥抱我!我宁可死,不愿让你占有我。”她只回答了一句:“你占有我!”她遭到拒绝之后,就躲进树林,把羞愧的脸藏在绿叶丛中,从此独自一个生活在山洞里。但是,她的情丝未断,尽管遭到弃绝,感觉悲伤,然而情意倒反而深厚起来了。她辗转不寐,以致形容消瘦,皮肉枯槁,皱纹累累,身体中的滋润全部化入太空,只剩下声音和骨骼,最后只剩下了声音,据说她的骨头化为顽石了。她藏身在林木之中,山坡上再也看不见她的踪影。但是人人得闻其声,因为她一身只剩下了声音。[116]

那耳喀索斯就这样以儿戏的态度对待她。他还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水上或山边的其他仙女;甚至这样对待男同伴。最后,有一个受他侮慢的青年,举手向天祷告说:“我愿他只爱自己,永远享受不到他所爱的东西!”涅墨西斯[117]听见他这合情合理的祷告。

附近有一片澄澈的池塘,池水晶莹,像白银一般,牧羊人或山边吃草的羊群牛群从来不到这里来,水平如镜,从来没有鸟兽落叶把它弄皱。池边长满青草,受到池水的滋润。池边也长了一片丛林,遮住烈日。那耳喀索斯打猎疲倦了,或天气太热了,总到这里来休息,他爱这地方的幽美,爱这一池清水。正当他俯首饮水满足口渴的欲望的时候,心里又滋长出另一种欲望,他在水里看见一个美男子的形象,立刻对他发生爱慕之情。他爱上了这个无体的空形,把一个影子当作了实体。他望着自己赞羡不已。他就这样目不转睛、丝毫不动地谛视着影子,就像用帕洛斯的大理石雕刻的人像一样。他匍匐在地上,注视着影子的眼睛,就像是照耀的双星;影子的头发配得上和酒神、日神媲美;影子的两颊是那样光泽,颈项像是象牙制成的,脸面更是光彩夺目,雪白之中透出红晕。总之,他自己的一切值得赞赏的特点,他都赞赏。不知不觉之中,他对自己发生了向往;他赞不绝口,但实际他所赞美的正是他自己;他一面追求,同时又被追求。他燃起爱情,又被爱情焚烧。不知多少次他想去吻池中幻影。多少次他伸手到水里想去拥抱他所见的人儿,但是他想要拥抱自己的企图没有成功。他不知道他所看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是他看见的东西,他却如饥似渴地追求着。水中幻象实际在愚弄他,他却被它迷惑住。愚蠢的青年,一个瞬息即逝的幻象,你也想去捕捉么?你所追求的东西并不存在;你只须离开此地,你热爱的对象就消失了。你所见到的只是形体的映影,它本身不是什么实体,它随你而来,随你而止,随你而去——只要你肯去。

他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一直呆在池边,匍匐在绿荫草地上,一双眼睛死盯住池中假象,老也看不够,而丧生之祸,也正是这双眼睛惹出来的。他略略坐起,两手伸向周围的树木喊道:“树林啊,有谁曾像我这样苦恋过呢?你见过许多情侣到你林中来过,你应当知道。你活了几百岁,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你可记得有人像我这样痛苦么?我爱一个人,我也看得见他,但是我所爱的,我看得见的,却得不到。爱这件东西真是令人迷惘。我最感难受的是我们之间既非远隔重洋,又非道途修阻,既无山岭又无紧闭的城关。我们之间只隔着薄薄一层池水。他本人也想我去拥抱他,因为每当我把嘴伸向澄澈的池水,他也抬起头想把口向我伸来。我以为我必然会接触到他,因为我们真是心心相印,当中几乎没有隔阂。不管你是谁,请你出来吧!独一无二的青年,你为什么躲避我?当我几乎摸着你的时候,你逃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我想我的相貌,我的年龄,不致使你退避吧!很多仙子还爱过我呢。你对我的态度很友好,使我抱有希望,因为只要我一向你伸手,你也向我伸手,我笑,你也向我笑,我哭的时候,我也看见你眼中流泪。我向你点头,你也点头回答,我看见你那美好的嘴唇时启时闭,我猜想你是在和我答话,虽然我听不见你说什么。啊,原来他就是我呀!我明白了,原来他就是我的影子。我爱的是我自己,我自己引起爱情,自己折磨自己。我该怎么办呢?我还是站在主动方面呢,还是被动方面呢?但是我又何必主动求爱?我追求的东西,我已有了;但是愈有愈感缺乏。我若能和我自己的躯体分开多好啊!这话说起来很不像情人应该说的话,但是我真愿我所爱的不在眼前。我现在痛苦得都没有力气了;我活不长久了,正在青春年少,眼看就要绝命。死不足惧,死后就没有烦恼了。我愿我爱的人多活些日子,但是我们两人原是同心同意,必然会同死的。”

他说完这番话之后,悲痛万分,又回首望着影子。眼泪击破了池水的平静,在波纹中影子又变得模糊了。他看见影子消逝,他喊道:“你跑到什么地方去呢?你这狠心的人,我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爱你的人。我虽然摸不着你,至少让我能看得见你,使我不幸的爱情有所寄托。”他一面悲伤,一面把长袍的上端扯开,用苍白的手捶击自己的胸膛,胸膛上微微泛出一层红色,就像苹果有时候半白半红那样,又像没有成熟的累累葡萄透出的浅紫颜色,一会儿池水平息,他看见了泛红的胸膛,他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就像黄蜡在温火前溶化那样,又像银霜在暖日下消逝那样,他受不了爱情的火焰的折磨,慢慢地要耗尽了。白中透红的颜色褪落了,精力消损了,怡人心目的丰采也消失殆尽,甚至连厄科所热恋的躯体也都保存不多了。厄科看见他这模样,虽然心里还没有忘记前恨,但是很怜惜他。每当这可怜的青年叹息说:“咳!”她也回答说:“咳!”每当他捶打胸膛的时候,她也发出同样的痛苦的声音。他望着熟识的池水,说出最后一句话:“咳,青年,我的爱情落空了!”他的话又在这地方引起了回声。他说声“再见”,厄科也说:“再见”。他把疲倦的头沉在青草地上,死亡把欣赏过自己主人风姿的眼睛合上了。他到了地府以后,还是不住地在斯堤克斯河水中照看自己的影子。他的姐妹们——奈阿斯——捶胸哀恸,剃掉头发,为她们的兄弟志哀。德律阿德斯[118]也悲痛不已,厄科重复着她们的哭声,她们替他准备好火葬的柴堆、劈好的火把和灵床,但是到处找不到他的尸体。她们没有找着尸首,却找到了一朵花,花心是黄的,周围有白色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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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透斯不信奉巴克科斯

这事宣扬出去以后,这位先知[119]理所应得的声誉就传遍了希腊各城邦,名气极大。但是万人之中独有厄奇翁的儿子彭透斯[120]这位蔑视天神的人不以为然,他讥笑这位老人的预言,骂他是个瞎子,看不见光明。老人摇着他的白头说道:“如果你也失去双目变成瞎子,让你看不见巴克科斯圣礼,你该多幸福啊!因为将要有这么一天,我已经预见这一天马上就要到来了,一位新神利柏耳[121],塞墨勒的儿子,要来到这里。假如你不礼拜他,你将被撕成一千块碎片,撒向四方,你的血将玷污林木,玷污你母亲和你母亲的姊妹们。此事一定会发生。你是不会礼拜利柏耳的,你会怨恨我这洞察一切的瞎子。”他的话还没说完,厄奇翁的儿子早把他推到一边,但他的话果然应验了,他的预言实现了。

说话间利柏耳已经来到,田野响起了他的信徒们的一片狂欢声,人们纷纷奔出城来,有男有女,有主妇,有少妇,有平民,有贵族,混杂在一起,来参加新的庆祝典礼。彭透斯看了喊道:“你们这些蛇牙的后代,玛尔斯的子孙,你们的头脑发疯了?你们这些人,战场上的刀剑、号角声、密集的枪林都没有把你们吓倒,怎么竟被铙钹声、弯角的笛声、骗人的魔法、女人的尖叫、酒醉后的疯狂、肮脏的人群、空心的鼓所征服?你们这些老人,叫我吃惊,你们穿越海洋,远道来到这儿建立了推罗城邦,安置了你们流亡在外的家神,现在竟拱手让人夺去。还有你们这些年轻的,身强力壮,同我相仿佛,你们从前拿的是武器,戴的是头盔,现在怎的却拿起了酒神棒,戴上了花冠?我请求你们要记住你们是谁的后代,你们的祖宗,蛇,它独自一个杀死了众多的敌人,你们要发扬它的精神。它为了保卫它的泉水和湖泊而死,你们也应为你们的荣誉去征服敌人啊!它杀死的是强敌,你们为了保卫祖宗的荣誉所要驱逐的是些弱敌。如果是命运不准忒拜的江山永葆,那么就让命运用攻城的武器和兵力把忒拜城摧毁,让大火和刀枪呼啸。我们虽然遭殃,但问心无愧;我们的遭遇虽然可悲,我们却不必掩饰什么;我们可以痛哭,却不必感到羞耻。可是现在,忒拜城却让一个手无寸铁的娃娃征服了,不必打仗,不必动刀枪兵马,他用的武器不过是抹着香膏的头发、柔软的花冠、金线紫线织的彩袍。你们且站到一边,我马上就要逼他交代,他的出身是捏造的,他的节日典礼是假的。阿克里西俄斯[122]不是很有勇气敢于藐视这位徒有虚名的神灵吗?他不是敢于关闭阿耳戈斯的城门不接纳他吗?难道彭透斯和所有的忒拜人都得在他面前发抖吗?快去(他对身边的奴隶们说),去给他带上镣铐,把他抓来!”他的祖父和阿塔玛斯[123]以至他的全家都劝阻他,但是白费工夫,阻拦不住。越劝他越坚决,越阻拦他越暴躁,他倍增疯狂,劝阻倒反而对他不利。我常见一条河流畅通无阻的时候,它就缓缓流去,发出柔和的水声,一旦遇到大木和石块阻挡了它的去路,它就沸腾起来,泛起白沫,越阻挡越凶。

这时派去的奴隶们回来了,浑身是血。他们的主人问巴克科斯在何处,他们说没有看见巴克科斯。他们说:“不过我们抓来了这个人,他是巴克科斯的随从,是执掌巴克科斯典礼的祭司。”说着,他们把那人交了出来,他两手被反绑着。他出生在厄特鲁利亚,信奉天神巴克科斯。彭透斯怒目打量着他,恨不得立刻惩办他,接着说道:“哼,你快死了,把你处死,别人可以引以为戒。你说你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什么地方的人,为什么要信奉这新教门?”那人面无惧色,回答道:“我叫阿刻俄特斯,迈俄尼亚人,我的父母都是平民百姓。我的父亲没有给我留下田地、耕牛或羊群,也没留下什么牛群。他是个穷苦人,打鱼为生,有时候钓,有时候趁鱼儿跳起来用梭镖去叉。他的本领就是他的全部财富,他把他的本领传授给了我,对我说:‘你拿去吧,这是我全部所有,把我的本事继承了吧,’所以他死的时候除了一汪汪水面之外,什么也没留给我,只有水算得上是我继承的遗产。为了不老守着岩石滩过日子,我很快就学会了操桨使船,学会了辨认天上的星,那雨季出现的俄勒尼亚山羊座、七星座、大小熊星,学会辨别风向,知道哪里有可以靠泊的港口。有一回,我要去提洛斯岛,中途停泊在奇俄斯岛,水手们顺利地划到海岸。我轻轻一跳,登上潮湿的沙滩。我们在此过了一夜,第二天红色的黎明刚一开始,我就起来叫我的伙伴们去找淡水,指点他们去水泉的路。我自己就走上高岗观望风向,然后我又召唤大家,向船走去。头一个回来的是俄弗尔特斯,他说‘我们来啦’,原来身后带着一个小男孩,长得和小姑娘一样美,沿着海滩走来。他说这是他在野地里捡着的一件好货。这孩子走路摇摇晃晃,好像喝醉了酒,昏昏欲睡的样子,跟在后头走路都勉强,我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他的脸,和他走路的样子,我所看到的一切都说明他绝不是个凡人。这是我的感觉,于是我就对同伴们说:‘这个凡胎是哪位神明的化身,我不敢说,但是他肯定是神明的化身。不管你是谁,请你祝福我们,助我们一臂之力,请你原谅我手下人对你的冒犯!’有一个水手叫狄克底斯,他爬主桅杆最快,从帆缆上滑下来也最快,他却说‘你用不着为我们祷告!’大家都附和他:像利比斯,黄头发的警卫墨朗土斯,阿尔奇墨东,还有厄波佩乌斯——他是喊号的,专指挥划桨手,鼓他们的气。大家贪图眼前已得的利益,瞎了眼,所以附和他。我对他们说:‘我可不准把神当货一样往这条船上装,船是我的,我说了算。’我拦住他们,不准他们上船。其中胆子最大的一个叫吕卡巴斯,他因为犯了可怕的杀人罪,被驱逐出厄特鲁利亚城邦,过着流放生活,他大发脾气,见我挡着路,就用他那大拳头照我喉咙打来,我登时发了呆,幸亏我紧紧抓住缆索,不然早被他打落到海里。那群不敬神的人大声喝彩,这时巴克科斯(原来这孩子就是巴克科斯)好像被这阵喧闹吵醒,又像是酒醒,恢复了知觉,问道:‘你们干什么呢?为什么吵闹?你们这些水手,告诉我,我怎么会到这儿来了?你们要把我弄到哪儿去?’普洛瑞乌斯对他说:‘别怕,你说你想到哪个港口,你要到什么地方就把你送到什么地方。’利柏耳说:‘你们把船开到那克索斯去!那是我的家,在那儿你们会受到欢迎的。’这些骗子指着大海和全体神灵发誓说他们一定照办,叫我张起彩船的帆来,那克索斯在我们的右边,我就张帆对准右边,忽然俄弗尔特斯问道:‘你干什么,疯了?什么疯鬼附在你身上了?’大家都随声附和道:‘鬼迷了?往左!’多数人向我点头示意,有几个悄悄告诉我他们的意图。我大吃一惊,对他们说:‘让别人来掌舵吧!’我既不想再为他们驾船,也不想参与他们的罪恶勾当。他们都咒我,嘟嘟囔囔地骂我,其中有一个叫埃塔里翁的骂道:‘你别以为我们的安全就靠你一个人!’说着,他自己走过来把我的舵抢去,不把船拨向那克索斯,而向另外一个方向开去。这时天神巴克科斯故意逗他们,假装刚发现他们耍花招,从翘起的船尾上望着大海,假意哭喊道:‘水手们,这不是你们答应要送我去的地方,这不是我要去的地方!我干了什么事,你们这么折磨我?你们这么些人骗我一个人,骗我一个年轻娃娃,有什么体面呀?’我听了,早已忍不住哭了,可是那帮不敬神的人却笑我,依旧划水前进。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千真万确的事,虽然你也许不信,不过我可以用巴克科斯的名字发誓(他是最伟大的神)这是真事。船停在海面上不动了,就像停在干船坞里一样,水手们纳闷,拼命划桨,把帆都张开,企图用这两个方法让船前进。但桨被常春藤缠住,一圈一圈地把桨绕住,又爬到帆上,一大团一大团地装点着船帆。巴克科斯自己,头上戴着一顶葡萄冠,挥动着一根杖,杖上挂着葡萄叶。在他周围卧着几条老虎,还有山猫和凶狠的、浑身花斑的豹子,虽然这些都是假象。水手们有的丢了魂,有的害怕,都纷纷跳海。先是,墨东的身体开始变黑,他的脊梁变弯,清清楚楚像一个弧形。吕卡巴斯对他说,‘你要变成个什么怪物啊?’就在他说话的当儿,他自己的嘴巴也变宽了,鼻子也变成钩子的样子,他的皮肤变成了坚硬的鳞甲。还有里比斯,他正想划那胶着的桨,只见自己的手忽然缩小,变得不像一双手了,只能叫做鱼鳍。还有一个水手正想举起两臂去整理搅在一起的缆绳,忽然发现两臂没有了,他背朝前一跳,他那缺了胳臂的身体就落进了海里,新长出了一条尾巴,像把镰刀,弯弯的又像上弦的新月。大家纷纷都往水里跳,溅起阵阵水花,他们有时露出水面,又沉入水底,就像一队跳舞的人戏耍着,摆动着妖冶的身躯,把海水从它们张开的鼻孔里喷出来。船上本来有二十个人(这是全部水手),现在只剩下我一个。我又冷又怕,浑身发抖,我简直快不属于我自己了,这时巴克科斯给我鼓气,对我说:‘不要怕,把船开到那克索斯去!’我到了那儿,就行了入教礼,成了一名巴克科斯的信徒。”

彭透斯听了说道:“他东拉西扯说了这么半天,无非是拖延时间,想要平息我的怒气。奴隶们,马上把他架走,严刑拷打,再把他送到阴曹。”厄特鲁利亚的阿刻俄特斯立即被人抓走,关进了坚固的牢房。人们正在准备各种残酷的刑具、火炉、刀斧要杀害他,忽然牢门自动地开了,据说他带的手铐没人去解也自动地落了下来。

彭透斯坚持错误,但是这回他不再派人去而是亲自出马去到奇太隆山,这山受过封,专为祭祀巴克科斯的,这里巴克科斯的女信徒们又是唱,又是尖叫。就像一匹骏马听到铜角吹起悠扬的进军号而鼓起了斗志,彭透斯听到空中飘来信徒们的长啸,心里激动,她们的嚎叫使他心里的怒火达到白热的程度。

半山坡上有一块平地,四周树木环抱,平地上没有树,从四面都看得见。这里正在演礼,彭透斯张着他那双污蔑神明的眼睛正在看,他的母亲[124]第一个看见了他,像发了疯似的向他奔去,用葡萄藤条狠命抽她的儿子,一面抽,一面喊道:“姐妹们,你们两个,快来呀,看那头大野猪闯进我们地里来啦,我一定要用枪扎死他。”所有的人像发了疯一样一拥而上,她们从四面八方一齐聚拢,追那吓得发抖的彭透斯,他确实害怕了,因为他说话不那么火暴了,他一会儿咒骂自己,一会儿又承认自己错了。他受了伤,不住地喊道:“奥托诺厄,我的姨妈,救救我吧,让你儿子阿克泰翁的阴魂打动你的心吧!”可是奥托诺厄全然不知阿克泰翁是谁,随他怎么恳求,她还是把他的右臂扯了下来,伊诺[125]又把他左臂折断。现在这可怜的人失去了双臂,再也无法伸出双臂去恳求母亲了,他把上身双臂折断处展示给他母亲看,并说:“母亲,你看!”阿高厄看了,不由得尖叫一声,忙不迭地摇头,头发都飘了起来,然后把他的头拧下来,用染满鲜血的手捧着,高声叫道:“伙伴们,看我干的,我胜利了!”说完,一双双亵渎的手立刻把彭透斯的肢体扯得稀烂,就像树叶受到秋天寒气的袭击,本来就摇摇欲坠,一阵风就会把它们从树梢头吹落一样。有了这次的前车之鉴,忒拜妇女纷纷赶来参礼这新教门,进香,在神坛前礼拜如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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