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族猞猁狲乃先天妖兽。
上古“诛妖之战”后,妖族凋敝,先天妖兽在世俗世界销声匿迹。妖魔鬼怪之类,在世俗人眼中,更多是神秘的传说,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东村的河塘里闹了水怪,西村的张家后生被狐狸精缠上了身,诸如此类……
而在方外修真世界,自古传下了驯养妖兽的“灵御”之道;在这里,成为供人类驾驭驱使的“灵兽”和坐骑,或许是先天妖兽妖禽的最好归宿了。
黎阳学宫里便养着一只灵禽——青鸾,是巴蜀仙门青翰城所赐。学宫上下奉若至宝——不,在轩辕通等一干道子看来,简直是奉为祖宗。便是祭酒和学正大人,平日里也轻易舍不得骑乘,更遑论普通学师和道子了。除非遇有会试、大比等重大活动,才会有部分天才道子得以享受一番凌云御虚、遨游高天的感觉。
当然,小郡主要是“借用”自然是毫无问题的。但被父王知道后,一番责罚是免不了的——若是能够拥有自己的灵宠那该多好啊!小郡主时常作如是想。
前不久,身在仙门的五哥下山历练,顺道回家省亲,逗留了两日。小郡主磨着五哥讲些修真的奇闻趣事来听。
“世俗不谈仙家事”,“方外之术,虽亲不传”,这些都是仙门最起码的规矩,这位五世子只好拣些无关紧要、不知真假的陈年掌故糊弄着,哄她开心。
闲谈之中,提到了一桩千年前的旧闻:据说,某宗门豢养的灵兽——王族猞猁狲叛出了宗门。
猞猁狲生性机敏,最喜夜间行动,穿行山林间,如魅影摇曳,来去无踪,故又有“林曳”、“林夜”之称;而王族猞猁狲更是号称“夜王”——暗夜降临,他便是山林中的王者!
……一番围剿之下,最终有几只“夜王”逃脱,遁入了黎山云海,不知所终。
——五哥,你说那几只夜王如今还活着吗?
(怎么可能?那可是黎山云海、万古禁地啊……但不能这么说啊,小妹会难过的……)
——妖兽寿命很长的……千年过去,呃……就算不在了,或许有后代留下也说不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便有了今日的……郡主黎山行。
小郡主稳了稳心神,轻咳了一声问道:“在哪里可寻到猞猁的踪迹?”
梁小妹想了想道:“荆花岭、樵子峰一带常有大山猫……猞猁出没。”
“还有多少路程?”
“再过几处山头便是,离此……约摸六七十里山路吧……”
“你两个头前带路。”小郡主心中急切,朝着梁柏催促一声,“天色不早了,腿脚加快些。”
“是,郡主。”梁柏咬咬牙,勉强加快了几分。梁小妹走在他身旁,遇到难行处便搀上一把。
看着梁柏的狼狈相,轩辕达心中畅快无比。时不时也跟着催促几句:“梁二,这般磨磨蹭蹭的,几时能到!快点儿……”
……
一名女伴忍不住心中好奇:“敢问郡主,不知这猞猁兽有何奇异之处,让郡主如此看重?”
小郡主有些得意地道:“若是寻常的猞猁兽,的确没什么稀奇;但如果是……灵兽呢?”
“灵兽?”另一名女伴惊讶得睁圆眼睛,“灵兽不都生长仙门么?这俗世的山林中怎会有仙山之物?”
小郡主看着几位同伴期待的目光,很是满意,背起手缓缓道来:“话说千余年前……”
小郡主将从乃兄处听到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你们想,千余年来,夜王一族在黎山中世代繁衍,数量定是不少。只要能寻到巢穴,捉几只幼兽驯养也非难事……”
说到酣处,不觉多了一点点的眉飞色舞,和一点点的手舞足蹈,那个高冷而端雅的小郡主却早不见了踪影……
轩辕通嘴角微翘:异想天开,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才是咱们小郡主的风格啊。
他总算听得明白了:无脑的小郡主将五世子敷衍她的话信以为真了。
轩辕通心中不以为然,若真的有妖兽夜王,岂是这么几个人可以挑衅的?那不是作死吗?还好只是一场玩闹,小郡主开心就好。
心中想着,嘴上却恭维道:“果然是天大的机缘!我等先谢谢郡主了!”
其他几个少年也纷纷向郡主致谢,令小郡主十分受用,端在半空的那份冷贵淑娴又悄悄减了三分。
……
一路急行,梁柏强撑了一段路,只觉嗓子眼冒火,两腿发软,不由地慢了下来。梁小妹不忍公子辛苦,也跟着放慢脚步。
小郡主寻灵兽心切,见状皱起了眉头,不悦道:“这般赶路,何时能到?”
轩辕达立即随声附和:“还不快点儿!别耽误了郡主的正事儿!”
小郡主侧目看向这个与梁柏不太对付的纨绔少年:年龄不大,个头不矮,倒是壮实得很哪……
嗯……那个……小郡主向轩辕达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梁柏:“你,背着他走。”
“我背他?!郡主……”
轩辕达刚要说话,被轩辕通一眼瞪了回去:“二弟!听郡主的吩咐,不要误了事!”
轩辕达苦着脸,不情愿地来到梁柏跟前,狠狠盯着梁柏,两眼似要喷火。
“有劳二少爷了!还请二少爷矮一矮身子……”梁柏那一脸的诚恳,真不像是装的。
轩辕达强忍住一拳砸扁那张臭脸的冲动,恨恨转身,俯下身形,扶着膝,撅着腚,任凭梁柏扒着肩膀上了自己后背;而后两手紧紧托着梁柏瘦瘦的屁股,大踏步向前走去——此时是真心后悔跟着进山来了……
……
经过几个时辰的辛苦跋涉,一行少年终于来到荆花岭下。
荆花岭一带地势低缓,与周遭耸峭的高峰对比鲜明,像是来到了另一片天地。
岭上灌木丛生,荆棘遍野,少见高大乔木,是山鹧鸪、野雉的栖息之地。若在春天,满山荆花,紫微微地煞是好看。
岭下地势开阔,清溪环绕,形成一片方圆数十里的大草甸,土地膏沃,水草丰美,无疑是鹿、兔之属的栖息佳地。
轩辕通赞叹道:“好一片天然猎场,正是猛兽狩猎的好去处!怪不得猞猁狲会选择此地栖身。”
“那是自然!若论起猛兽的灵智,夜王可是最为聪明机敏的。”小郡主四下里望着,心情大好。
此时,最为郁闷的是轩辕达。这一路充当梁柏的“坐骑”,饶是他体格强健,也是累得够呛。刚一撂下梁柏,便急急朝着前面河边奔去。
赶了这么远路程,几位学宫道子也有些干渴难耐了,便都跟着走到河边。
几位少男少女立在河边,纷纷俯下腰,拢起双手捧水来喝。此时清凉山泉入得口来,如饮甘饴,早把先前看梁柏饮水时的不屑忘在脑后……
小郡主见两名女伴喝得欢,终是耐不住,也走了过去,缓步绕到几人上游,俯身轻掬山泉,浅啜两口,润了润喉咙,偷眼顾盼左右,自觉状貌极是优雅。
旁边的轩辕通用眼角余光瞟了瞟,暗笑:小郡主“功力”见长啊,到这时了,还不忘有模有样地端起来!可你端给谁看啊,身边也就多了一个蠢货俩贱奴,不值得你这般辛苦啊……
此时的梁柏正伸长了腿跌坐于草地上,两道目光在几人的……后面来回逡巡,撇了撇嘴:先前用那般眼神戳我……此刻还不都与我一个样?
待几人喝过水起身,梁柏走过来,一副刚刚发现的样子,大声叫道:“轩辕少爷,你怎么让郡主喝这水?这里的水喝不得……”
怎么?这里的水……有毒?
几位道子向梁柏齐齐看了过来。
梁柏连忙解释道:“周遭野兽众多,都来这河边饮水;尤其是马鹿、角羚,最喜在浅水中嬉戏、洗澡……”
“这些都还罢了,更糟的是,毕竟都是些畜牲,便溺不知择地,随处施为——这水……”
呕……呕……
没等梁柏说完,小郡主和两名女伴已经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梁小妹抿嘴暗笑:少爷何苦这么捉弄人呢……
众少年就近登上一道矮岭,一边休息,一边观察附近地形。稍事休整之后,小郡主看向梁小妹:“你可知,如何找到猞猁兽的巢穴所在?”
“大山猫喜欢独来独往,每一只都有自己的领地。”梁小妹指点着周遭山岭道,“荆花岭一带也就五六座山头,每个山头被一只大山猫占据……”
“但他们的巢穴并不在岭上,而是在周围的深山密林里。白天,大山猫不轻易出来;黄昏一过,他们便会到自己的领地内捕猎……”
身处这片天然猎场,梁小妹很快便融入其中,声音虽还是柔柔弱弱,但少了几分卑怯,多了几分自信,眼神中平添了许多光采,像极了一位成熟的猎手。
轩辕通心中讶异,对这个看似卑弱的小女奴多了几分看重。
小郡主只关心如何捉幼兽,皱眉道:“既是夜王巢穴不在岭上,那等在这里何益?赶快随我去山林中搜寻……”
梁柏道:“郡主且慢。猞猁藏身于隐蔽的岩穴之中,极难发现,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不是办法。不如等到晚上,待觅食的猞猁返回巢穴时,我等悄悄跟踪过去……”
轩辕通道:“郡主,这小奴说的颇有些道理。有了猞猁兽亲自领路,何愁找不到巢穴。”
“就这么办吧。”小郡主点了点头。
虽然知道这是个好主意,可不知怎的,小郡主就是觉得这个喜欢自作聪明的小奴有些惹人生厌:
在本郡主面前少耍聪明!哼!你就不能稍微战战兢兢一些——当然也不要太害怕的样子,本郡主绝不是刁蛮无理之人——然后本小主可以安抚一句“不必紧张,但说无妨”,再然后……哼,没眼色!
梁柏自是不知小郡主对自己的一通腹诽,耳朵也没热。他跟着小妹姐到岭下草地上,抓了几只野兔回来,就溪中洗剥干净,让几位锦衣玉食的“贵人”享用了一回别样风味的烤肉大餐。
一边进食,几位道子又商量一番,完善了追踪计划。
饱餐过后,小郡主与两位女伴在岭上坐地休息,养精蓄锐。轩辕通叫上另一个少年道子到岭下布置。
梁柏和轩辕达方才听了几人的一番计议,虽不甚懂,却也明白了个大概,心中颇感好奇,便跟着去看热闹。梁小妹不放心自家少爷,怕被轩辕达欺负,也跟在了后面。
轩辕通让梁小妹抓来一只肥兔。他将野兔拗断了两条腿,丢在地上。又从兜囊中取出一枚黄纸符来,轻轻将纸符从中撕开两半……
梁柏与轩辕通知道这是要施法了,都目不转睛地看着。
轩辕通将其中一半纸符贴于那只野兔身上,然后一手并起双指,口中默念法咒,左手剑指遥指野兔,口中轻喝一声“疾”——
在梁柏和轩辕达的眼中,只见野兔身上的半张符纸应声自燃,瞬间化为灰烬。
而在轩辕通眼中,纸符自燃的短暂过程中,其上的符文光华闪现,化作一道无形符光,没入野兔体内。
而后,轩辕通又将另一半符纸按在自己额前,同样施为了一番。一道无形符光没入脑海,轩辕通瞬间便与野兔的所在有了清晰的感应……
梁柏与轩辕达也没看出什么特别来,只是觉得能让纸符自燃,轩辕通挺厉害。
轩辕达好奇地问道:“大哥,这纸符是什么,有何用处?”
轩辕通微微地一笑,颇有些得意地说道:“这枚道符唤作‘子母灵犀符’,乃是为兄亲手所书。至于它的神异之处,待会儿你便可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