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屋子内,气氛还从未有过今天这般的紧张。
楚蔚气呼呼的坐在旁边,时不时的拿眼瞪孙芸娘一眼,后者更是楚楚可怜,眉眼之间委屈至极,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
老夫人摆了摆手,叫孔妈妈拿了一袋子金银出来给了她。
“这个,你拿着,算是看在咱们从前认识的份上,你拿了这个,我找人护送你,去寻你父母去。也好过在此孤苦伶仃的。”
孙芸娘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将那钱袋子扔开,不堪受辱:“在老夫人心里,难道芸娘就是那般贪财之人?”
老夫人只静静的看着她:“你不贪财,便只当我是个俗人吧,见你可怜,有心想助你一把。帮你寻回双亲罢了。”
孙芸娘听了这,竟是低声哭了起来:“老夫人好狠的心,我与爹娘失散已久,一路上受了多少苦楚才有幸在遇到远哥哥。我如今旁的什么也不求,只求留在府中做个丫头,老夫人竟也不许,一味的瞧着我碍眼了不是,想赶我走了。我知道,如今这世间在没容得下我的地方。既如此,我不如死了算了!”
说罢,顶着一股子气,冲着那墙角就撞了过去。楚蔚只冷冷的瞧着,果不然,到了那墙边,她突然收了力道,轻轻一碰,倒在了地上。
好一个装模作样的女子,不去当戏子当真是可惜了。
孙妈妈捏着帕子过去,扶起了她,孙芸娘额头一片红肿。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口中不住念叨:“让我死了吧,横竖在这世上也是无依无靠的讨人嫌。”
“你不需要在我这寻死觅活的。今日,我只问你一句明白话,你是不是铁了心的要留在这,不肯出去!”
孙芸娘抹着泪,抽抽搭搭:“芸娘不过想留在府内,伺候老夫人和远哥哥,一定不会给少夫人添堵的。求您发发慈悲,就容了我吧。”
“容了你?想得美!告诉你吧!我们家不缺买丫鬟的银子!有养你的钱,我们不如多买几个丫头,倒用的上你来卖好了!”楚蔚指着她,一点都不带客气的。从以前她看清孙芸娘的真实面目后,心里对她就算是彻底厌弃了。
“姐姐说话何必这么难听,好歹咱们一起长大,姐姐难道一点不念从前的情分?”孙芸娘企图勾起楚蔚的回忆,可惜了,她弄错了对象。
楚蔚冷笑:“你就是拿着这幅狐媚模样骗了我弟弟吧。果真换汤不换药,这几年过去,你心里依旧那么脏。”
“楚姐姐要这么说我,可让我怎么自处!?”
老夫人与楚蔚对视一眼,只看着一个人抹泪,看戏一样。母女两个早看透了她,自然不会听她一言半语的,可奈何,有人看不透。
楚清远下了朝,听说孙芸娘被带来母亲这,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便一路过来了。
当年孙家嫌贫爱富退了亲事,在母亲和长姐心中,一直是个过不去的坎。
“母亲。”
楚清远进了屋子,刚好看见孙芸娘青肿着额头,跪在地上哭的可怜,心中不由得一动,连忙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楚蔚看见弟弟这般不争气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扯着楚清远的袖子将他按到在椅子上。
“这么多圣贤书白读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不懂!”
老夫人冲女儿摆了摆手,看着儿子道:“你怎么来这了。”
“听说了芸娘在您这,便过来看看。这事,是儿子没考虑周全,也没给您说一声,就把人带回来了,这里,儿子还要给您陪个罪。”
老夫人最是清楚儿子的脾气,听他这么说,便知道他心里是想留下这孙芸娘了,怕是还有些旧情难了。
老夫人一时心中多少有些不得劲,她与亡夫年幼相识,穷过,富过,不过过什么日子,亡夫都没提过一句纳妾另找人的话。就守着她和一双儿女。这么多年,也惯了老夫人一些毛病出来。对妾这种东西一向不怎么喜欢。大约是因为这样,女儿也随了她的性子。可偏偏儿子,哎!
如今老夫人得了姜暮云这么个好儿媳妇,正看着儿媳和孙子高兴呢。突然儿子带回了个女人。老夫人心中真的像是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的厉害。
“没什么,你如今是一家之主,要带什么人回来,不需要跟谁特意说一声。既然人都带回来了,便留下吧。不过我有一句话交代,她,不许来我这,也别去我儿媳妇那碍了她的眼。其余的,你安排吧。”
说罢,老夫人就扶着孔妈妈的手离开了。楚蔚冷冷的看着她们:“还有,我那院子,你也趁早别去!别叫我看见了,使人将你扔出去!”
母女两个相继离开,留下楚清远留在原地,莫名觉得自己在家里,更不受待见了。
孙芸娘也没想到楚老夫人母女两个就这么着了,生怕楚清远为着让她们开心再把自己送走了。连忙过去拉着他的衣角。
“远哥哥,是不是芸娘做错了什么?惹得老夫人和楚姐姐不开心了。若是这样,远哥哥也别为难,便让我一个人离开吧。省得让老夫人与姐姐不开心。”
说完,一抹泪,忙着说:“虽说芸娘一想到要离开远哥哥,心里难受的跟什么似得,可,芸娘也不能只想着自己啊!远哥哥,便让芸娘离开吧!”
楚清远看着孙芸娘可怜的模样,眼中满是自己,仿佛离了自己,便再也活不下去了,如此柔弱,让楚清远怎么舍得弃了她,更何况,他们到底一起长大,这个柔弱温柔的女子,一度是自己心中可心妻子的样子。
楚清远叹了口气,轻轻扶起了她:“没有,母亲或许是这些日子心情不大好,委屈你了。”
孙芸娘柔柔的依偎了过去:“哪里,如今能再度陪在远哥哥身边已经是此生最大的幸运了,芸娘哪里还敢觉得委屈呢。只是,少夫人那里。”
楚清远苦笑,摇了摇头:“她不会在意的。”
老夫人虽然嘴上说着不管,可还是叫孔妈妈递了话,说是后院还缺个洗衣服的丫头。话说的不怎么强硬,但是楚清远却不敢不听。
是以,孙芸娘也算是圆了自己说的话,脱下了华贵的衣服,换上了粗麻衣裳,拎着一根沉重的木棒槌,蹲在地上,无力的锤着衣服。
楚蔚磕着瓜子,吩咐丫鬟:“去,把我的衣服都给送去,省得她闲着了。”
“小姐何必这样呢,您的衣服若是不小心让她洗坏了,可怎么好。”丫鬟笑着给她出主意:“依奴婢看,既然老夫人叫她洗衣服,就别计较是谁的啊。”
“你的意思是?”
“奴婢哪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小姐心疼咱们做奴婢的,怕咱么累了一天还要自己洗衣服,想找个人代劳罢了。要奴婢说,其实最辛苦的还是厨房的婆子们,一身油烟的忙着,衣服还洗的不怎么干净。小姐不如也心疼心疼她们?”
楚蔚笑着给了她一块银子:“果然是个聪明丫头,那你按你说得去办吧,将厨房婆子,马房下人的衣服都给她送过去。”
姜暮云抱着墨哥儿进来,刚巧听到这句话:“怎么了?好好的送什么衣服去。”
“你来了,快坐。我们墨哥儿,越来越可爱了。”
楚蔚抱过墨哥儿,先亲了一口,墨哥儿也很喜欢她,乐呵呵的咧嘴笑着。
“瞧瞧咱们墨哥儿,多好看啊。今后,定然是个美男子。”
姜暮云扒了一瓣橘子:“你只会夸他,以后可别惯坏了。”
“怎么会呢,咱们墨哥儿是个最懂事的孩子。怎么会被惯坏呢。是不是呀!”
楚蔚逗弄着他,墨哥儿笑嘻嘻的拉着她的手指头,另一只手想着去勾她的金耳坠,小孩子总是喜欢这些东西,见了总想拽,下手又没轻没重的,是以从添了他后,姜暮云向来不施粉黛,更不带什么首饰。索性她是天生丽质的那种,便是什么都不带,也是胜别人十倍。
尤其是生完墨哥儿后,皮肤更像是破了壳的鸡蛋一样,滑溜溜的。
楚蔚摘了耳坠,给了他叫他拿着玩。
“乖,咱们拿着玩,可不许吞了去。”
墨哥儿得了金耳坠,也不拉着她,左右手轮着去扔,呵呵笑着。
“刚刚听你说,怎么管起了后院下人的事?”姜暮云随口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最近新进了一个丫头,有些不大懂规矩,我横竖也无事,便调教一下。”楚蔚轻描淡写的说了,也是不想让她知道了闹心。终归觉得心中有些对不住她。
“这倒是稀奇了,一个浆洗衣服的丫头,也值得你上心了,找个婆子教着就是。”姜暮云将扒好的橘子给她,笑着道。
“这丫头性子有些野,非得我亲自管着不成。放心,一点小事,你不用管。”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姜暮云也不想多问。墨哥儿此刻却不甘寂寞一样,拉扯了几下。楚蔚连忙低头去看:“怎么了?”
墨哥儿举着小手,晃了晃。
“你姑姑的金耳坠呢?”姜暮云低头看了看,也没找到。
“没事,横竖都在这屋子里,呆会让丫鬟找找就是了。”楚蔚见墨哥儿还有些不高兴,索性取了头上的玉簪给了他。玉质温润,倒也不会伤着孩子。
只是,墨哥儿到底人小手短,拿着玩着,一高兴,玉簪就滑了下去,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这孩子!”姜暮云低头去捡那簪子“倒是把你的簪子打碎了。可惜了这块玉。”
“没什么,没吓到咱们墨哥儿就好。咱们也不差这点银子。”楚蔚对这个侄子很是喜欢,任由他闹着玩着,也不生气。
姜暮云将断了的玉簪放在桌子上:“你啊,这是要养出一个纨绔子弟来。回头我再给你补一个。”
“不必,我是墨哥儿的姑姑,摔两件首饰怎么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楚蔚身边的丫头急急忙忙跑了回来,见了姜暮云在这里,先是一愣,站在了原地不敢说话了。
“这丫头怎么了?”
姜暮云刚问完,楚清远就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看也不看,张嘴便喊:“长姐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道她身子不好,却还是要故意为难她不成!”
说完,楚清远愣住了,看着姜暮云和有些被吓到的墨哥儿,立马老实了:“你怎么在这?”
墨哥儿是真的被吓到了,哇哇大哭了起来,慌得楚蔚连忙抱着哄,却还是不顶用,姜暮云微微探了身子过去,接过墨哥儿拍了几下。
“好好的喊什么!吓坏了孩子看我饶得了你!”楚蔚压抑着声量,但语气却没多好。
楚清远此刻也是彻底没了火气,老实的走过去:“我这不是没注意到。墨哥儿,不哭了。”
姜暮云抱着孩子哄着,也不搭理他。墨哥儿趴在娘亲怀里,渐渐的不哭了,只是小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可是可怜。
“好好的发什么脾气?”姜暮云哄好了孩子,不大乐意的问道。
“没事。没事。”楚清远看着孩子不哭了,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又不是多理直气壮的事。不过是瞧着芸娘可怜的模样,一时顶着气来了。
“是我不好,不该多言的。”柔柔的声音传来,孙芸娘一步三摇的走了进来。
楚蔚看着她就火大,尤其此刻姜暮云还在这,孙芸娘为何而来,再清楚不过了
“什么时候粗使丫头也能随意进主子的院子的!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快把她赶出去!”楚蔚拍着桌子喊道!
墨哥儿扭着头,看着暴跳如雷的姑姑,嘴巴一瘪,眼瞧着又要哭,姜暮云连忙护着他怀里。
“这是怎么了?今日火气怎么都这么大!”
楚蔚这才想起墨哥儿还在,讪讪的坐了下来,不耐烦的说道“把人拉出去吧。”
几个丫头扯着孙芸娘就要动手,她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甩开了丫头,扑了过去:“远哥哥救我!”
姜暮云眉头一皱,看着楚清远与孙芸娘,再看看怀中有些好奇的儿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