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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24(1)

艾瑞克往家里的方向走,走到了他们曾经常去的小河路上。最开始这条路并没有官方的名字,娜娜就用小河路来称呼,久而久之一说小河路两人就想到了这里。为何说是小河路?那路名为望辉路,因路东有一条小河。小河道北高南低,河道两边的岸坡高于望辉路两米多,艾瑞克正站在这坡地的最高处打望那河。站在坡上他既能听到哗哗哗的流水声,也能看到水从一处小台阶上流下时翻起的白色水花,在这个七八万元一平米商品房的地段上,有这么一条绿色的小河流真是稀罕。此时的水流还算大的,干旱的时候根本见不着水星子。以前来的时候,多数水流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细细潺潺的流水声。

说来奇怪,小时候艾瑞克并不觉得身上被雨淋湿或者趟水时裤腿湿了是件不好的事情,其实现在他依然这样认为。雨水是天赐的礼物,它让人凉爽,它叫人清醒,能与雨水亲密接触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特别是春天的雨水。细细地轻柔地落在周身,无声无息,一滴一滴,最后洒满整个世界。

有一次下雨,艾瑞克竟一个人悄悄跑到麦场上专程去赏春雨,感受它跟着春风在人间的旅途,听它降落时绵柔的沙沙声,闻它随身携带的黄土香……艾瑞克当时犯了痴,竟忍不住伸出舌头尝一尝春雨的滋味,只为确认它是否甘甜。艾瑞克对水的特殊情感,像基因一样被造物主隐匿在他的身体里。

在薛家垣上,无人不喜欢水。薛家垣地处关中平原的一处棱边儿上,村子东、南、西三面六方盘踞着大小十几条沟壑,压根就兜不住水。黄干渠修建以前,垣上的人数千年来靠天吃饭。如此的先天条件,可想而知,水对薛家垣人的意味。

有一年春旱,地里的麦子长得很不好,村里便引人工渠的水浇地。轮到爷爷浇地时已经是晚上一两点了,奶奶身体向来不好受不了风寒湿,爷爷一个人不够用,只得十二三岁的艾瑞克上阵了。晚上十一点多他们爷俩穿好雨鞋带好工具就出发了,浇水的那片地在村子东北角,地势平坦是块好地,可惜地势偏高,只能引水灌溉。到地里后爷爷先忙了起来——挖水渠、修地梁子。起初艾瑞克拿着手电筒照明,后来觉察任务很迫切,于是也拿起那把较轻的小铁锨加入到那场劳动里。两个多小时后,约莫凌晨两点刚过,黄干水到了地里,爷孙两人一人一边站在地梁子上,在将近两百米长的地梁子上跑前跑后地看水。一边小心翼翼怕踩坏了麦苗,一边踩好脚以防陷入泥里,更重要的是要看好地梁子以防漏水……垣上素来缺水,引用黄河水灌溉对薛家垣人来说是很奢侈的。那一晚他听从爷爷的指挥,在地梁子上南北来回地跑,好似一场战斗,那种紧张、严肃的氛围至今都印象深刻。那是艾瑞克第一次充当大人的角色为家里干活,那是他第一次萌生长大了的感觉,也是他第一次拥有了成就感——劳动的成就感。

浇完地,确定自家的水不会流到邻家地里以后,一老一小可累坏了,坐在地头歇脚。爷爷把手电筒的手把插进地梁的土里,让黄色微弱的灯光对着麦苗地。他掏出胸前衣兜里卷好的香烟,独自个吞云吐雾,看着地里白花花的水缓缓渗下去,爷爷高兴得嘴角都弯了。艾瑞克坐在爷爷身边,不断听到满地的气泡从地里冒出来以后破裂的声音,他也听到了干得结块的土地正在渐渐变软,还听到了成千上万蔫了的麦苗正咕咚咕咚地喝水、抽叶子……记得当时爷爷自豪地说,说这次小麦一浇,今年的收成算是有七分保障了。

夜空上画满了亮晶晶的星星,星星下面是层层叠叠的树影,画的中间是他们爷孙两人。地头水渠里的水流,哗啦啦地淌着去别家麦地里了,那水流不大,在黑夜中翻起白色的浪花,和眼前这小河里的浪花一样。

望辉路所在的街区,南边是艾瑞克所住的公寓,北边是建筑工地,东西两边不是马路就是农民房。这小河无头无尾好个蹊跷!听闻是臭水沟,可站在跟前并没有闻到臭味,水流也不是黑乎乎的污水,再说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工厂。关于这小河从哪里来、流向哪里去,艾瑞克还专门琢磨过。后来才知道,这是一条经过治理以后的污水河。

无论如何,艾瑞克要感谢这条臭水沟、污水河,它让这繁华城市残留着一撮微弱又纯净的乡野气息。

记忆里爷爷很喜欢看雨,下雨时他总是坐在屋檐下的砖台上看雨,即便在地里干活时淋雨了,他也很欣喜。艾瑞克一定是受到了像爷爷这样老一辈人的影响,所以自小就期盼下雨并享受下雨的过程。一下雨,艾瑞克条件反射地端来家里的空桶、空盆子在屋檐下盛雨——从记事起就如此,这是爷爷留给他的习惯。雨水有很多用途,沉淀、晾晒以后,给猪牛羊喝、淘洗衣物、浇灌树木、酷暑时泼在院里降温……这么多年来,每逢下雨或偶尔发呆看天下雨是,艾瑞克总能想起儿时的这些事儿,想起爷爷。

有一年夏秋交接时分,艾瑞克和爷爷去地里干活。爷爷在南头梯田上的自留地里犁地,艾瑞克在周边的荒坡上给老牛割草。突然起风了,白花花的雨点拍下来,没几分钟的功夫,大雨倾盆而下,垣上白茫茫的一片。爷爷等不及犁到地头,赶紧卸下犁,一边牵牛一边喊艾瑞克。艾瑞克放下镰刀飞奔过来,他接过缰绳牵着牛,爷爷则快速卸下牛跟斗,防着打雷闪电时牛惊了,就这一会,两人全淋湿了。旱地里没有避雨的地方,最后爷爷一手牵着牛一手披着蛇皮袋子,靠在地头的墙根下避雨,艾瑞克瘦得跟猴子似的,蜷在架子车底下。

山沟里,一台一台的梯田中间,有一条常年被雨水冲出来的大口子,像地缝一样,一台一台连起来几公里长,纵贯南沟。没多久,大口子成了大水渠。水从天上凝结而下,降落到村里的瓦房上、砖地上、土路里,然后整个村子的水浩浩荡荡地朝地势稍低的南面流——房顶的、树叶上的雨水流到院子里,院子里、巷道上的水流聚到村外,然后四面八方的水聚合一处,顺着这山沟的地缝子,一层一层、浩浩荡荡、呼隆哗啦地朝南流,艾瑞克当时站在几十米高的坡上俯视,那水如同一条银黄色的长龙在山腰上盘旋、游走。水流很大,从台阶高的地里往下流时白花花一道子,像瀑布一样呼啦啦地,他们爷孙俩在崖上听得分明。

这盛大的夏雨,一部分渗到地里,灌溉庄稼。一部分流到了附近村庄的水塘里,渗入地下。大部分汇成眼前那急流,先流到黄干渠,黄干渠注入洛河,洛河汇入黄河,黄河归入大海,果有蛟龙入海的气象。

薛家垣是一本趣味盎然的百科全书,那书里有无限的奇花异草,有玄幻的天地人神,还有遍布水陆空的各种六腿昆虫……显然,他对世界的初、他三观的形成,是始于薛家垣,基于薛家垣。

如此说来,薛家垣不仅仅是一本百科全书,也是一所完美的启蒙学校。在那片天赐的土地上,它首先用春夏秋冬的轮回和拽耙扶犁的劳作来匡正人,然后用山肴野蔌、葛巾棉服的馈赠充沛人,继而用婚丧嫁娶的礼仪和父父子子的伦常熏陶人,接着用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点播人,最后用子子孙孙的传承来回报人、延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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