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姚一十
这是一个发生在最东边的偏僻角落的故事。
如果非要有一个记录地点的名字，或许可以叫风之谷，又或者是没有风到达的山谷。
1
远志在山谷前遇到一个奇怪的巨人，他站在狭小的入口处，几乎就像是一座拦路的山。
“嗨，请问你可以让我通过吗？”
“我想你只需要移动那么一点，我就可以完整通过。”可能是担心巨人听不明白，远志紧接着这样描述。
“我并不想拦住你的去路，但是你可能需要稍微等上一会儿。”
巨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远志费劲儿地踮了踮脚尖，看到的最高点也只是巨人微微凸起的肚腩。
那块隆起的肚腩，就像是吸了水的海绵般，在巨人说话的时候颤颤地有序起伏。
“它马上就要来了，可以的话，只需要一会儿。”
尽管远志并不知道巨人站在山谷前等着什么，但他还是连忙表示同意，并不放心地提醒着：“事实上，我路上并没有看到其他什么人过来。你确定要在这里等吗？”
“是的，我总是在这里等的。”
巨人听完好像也没有特别难过，只是声音突然放轻了些，指指一旁的石块邀请远志坐下。
虽然对于巨人来说，那可能只是一个小石子，但远志爬上它仍然花了些工夫。
等他坐上高高的石块，巨人努力站直了身子，告诉远志：“它来了。”
远志看了看空荡荡的小路，等到脚边的野草左右摆动，他才意识到，起风了。
2
“你在等风？”
等到连续吹过的风全部都停了下来，上空厚厚的云层仿佛又定格在了蔚蓝的天幕，巨人接连后退了好远，远志才完整看到了他的样子。
那是一个长得不算好看的巨人，他过大的身躯显得有些笨拙，圆鼓鼓的手臂就和凸起的肚腩一般臃肿。
巨人仍保持着在风到来的第一秒便摆出的姿势：四肢紧紧贴合着身躯，就像是没有一丝缝隙的岩石，而他的双手却微微抬起，十指完全张开，像是一张疏疏的网。
“不，我在捕风。”
他放下举起的双手，微微屈下身子望着小小的远志，这样描述。
“这样捕风？”
远志学着巨人的姿势站上石块，轻声说道。
巨人呆呆地看着远志，似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索性捧起他，柔柔地安置到了自己肩头。
“嗯。”
远志坐在巨人高高的肩头，他惊奇地发现巨人虽然有着结实的身体，但他皮肤上却爬满了深深浅浅的小裂口。
原本柔软的皮肤不断被风迎面吹过，终于裂开了一道又一道口子。
“我其实在等一个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他，他就像你这样小，脸蛋是苹果的红色，还有一头像落叶般金黄的短发。”
巨人这样描述着，远志不自觉地将手盖上离他最近的那道裂口。
“但我没有等到他，所以只好捕风。风里偶尔会有他的气息。”
3
巨人感觉软软的手掌按上自己粗糙的皮肤，他甚至有些担心身上那些裂口会把远志的小手划破。
“每阵风里都会有他的气息吗？”
远志取出怀里的手绢，想将巨人手掌上最新的裂口系上，徒劳地发现长度远远不够之后，索性解开了脖颈上的围巾。
“事实上，我有些不确定哪种气息是属于他的了。风里的味道太多，而他停留的时间太短。”
将围巾松松绕过并将双端系成了结，远志听着巨人的话，不解地问道：“即使是这样你也一直捕风吗？”
“毕竟他说过还会再来，我每天都在等他，而且我如果错过一阵风，就可能会错过他的气息，不是吗？”
巨人将远志安置在高高的山包，蹲下身子，就好像是他们并肩坐着。
“或许你可以试着留意风里别的味道。这样的话，就算是没有他的气息，你也不会特别难过。”
远志在包里找到一个药膏圈住巨人圆圆的手指，还没把巨人手掌上的裂口都涂好，药膏就已经空了。
于是巨人像远志说的，嗅了一口空气，开始注意起其他气息。
溪流、鲜花、大树，更多的是药膏的青草香，以及真真切切离他很近的，属于远志的气息。
4
“希望他能早点到来。”
抬头看了看天色，确定时间已经不算早之后，远志向巨人告别。
巨人将远志从山包轻轻安置到地面，远远望着远志越来越小的身影，轻声说道：“我知道的，他不会再来了，你也一样。”
“你说什么？”
远志转过身子，刚刚问出声，巨人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他说了一句：“再见！”
巨人说再见的声音是那样响亮，远志大声回应着，觉得这一定是自己听过的最有力的一句再见。
即使后来，他们没有再见。
巨人仍然是孤独的巨人，仍然会在即将起风的时候，像山一样站立在山谷的入口，生怕错过每一阵从远处吹来的风。
只是现在，除了原本一直等待的气息，他又多了一份别的期待。
如果你到达那边山谷，就会看到有一个笨拙的巨人，只要有风吹过，便会将系在手上的薄薄围巾紧密地贴上面部。
每当风连带着围巾上残存的气息将他牢牢包裹，巨人都会告诉自己，他离那个孩子，那么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