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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个合格投资者的基本思维模式

背后的女人

夜幕下的滨海华灯初上,车水马龙。这座有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尽管忙碌了一天,却没有片刻的时间能够享受宁静,刚刚送走了人们的匆匆脚步,又迎来了人们的舞步摇动,没日没夜,通宵达旦。

倒是陆云深所在的郊区,周遭已经静寂,月光如水,繁星似珠。陆云深不喜欢热闹与喧嚣,那种霓虹闪耀、觥筹交错的现代生活时常让他感觉到阵阵晕眩。他喜欢这种万籁俱寂,喜欢这种灵魂涤荡。

陆云深的夜生活十分规律,他很少出入娱乐场所,六点钟准时吃晚饭,一般是青菜小米,然后会在小区周围散步一个小时。从七点开始,他便坐在电脑前面,如痴如醉地看着他所关注的七八百个股票走势图,他能从电脑上感觉到这些跳跃曲线的魅力。这种在外人看来的单调与冗杂在陆云深看来却是一种别样的美。他凝望着它们,就犹如一个父亲凝望着自己的孩子一样。他能聆听它的呼吸,他能触摸它的温度,他能从这种呼吸与温度之中探求它的秉性与脾气:有的属于热情奔放的,一飞冲天;有的属于温情款款的,常涨不息;有的喜欢闹点小情绪,上蹿下跳;有的则已经病入膏肓,步履蹒跚。

陆云深是喜欢曲线的,他不喜欢直线。这也是他梦寐以求想购买黄金海岸别墅的原因,因为它的设计师不是别人,正是巴西建筑大师迈尼耶的学生。迈尼耶曾经说过他总是被曲线的形式所吸引。曲线代表的不仅仅是自由,而且有一种厚重的美,因为它拒绝人类给它们划定的简单法则,人类只有亲近它们,才能了解它们的秉性。陆云深深信任何以数学为基础的量化投资方式最终都会失败,因为股票是一种曲线的艺术,而不是直线的艺术,而数学是关于直线的学科。

晚上十点的钟声已然敲响,陆云深疲倦地伸伸懒腰,洗浴完毕,穿着睡衣,便抱着一本《百年孤独》看了起来。陆云深的爱好实在不多,股票算是一个,其余还有两个:一是看电影,二是看书,特别是文学与历史。为此他精心布置了一个放映厅和一个书房。这本《百年孤独》正是陆云深最喜欢的小说,百看不厌。陆云深时常感叹,人类最为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孤独,人类像布恩迪亚家族一样,努力摆脱孤独的泥淖,所以有些人需要舞动,需要夜夜笙歌,因为他们害怕那种被遗弃后的苍凉与浅白,然而这些人又注定像布恩迪亚家族一样,陷入真正的百年孤独。好比两个人的旅行,有时候比一个人的旅行更为百无聊赖。认识陆云深的人都说他讷于言语,不善交际,实则不是,陆云深感觉自己跟这种人不同,他不害怕孤独,反而总是试图去寻求某种孤独。因为只有在孤独中,他才可以和自己的灵魂对话,让自己的思维更加深邃,能够与个股或者整个大盘进行对话。

“云深,来喝杯葡萄酒。”何丽娟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陆云深合上书,接过何丽娟递过来的红酒,放在眼前晃了一下,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将酒杯放在旁边茶几上道:“我今天需要提醒你一句,在公司,你应该叫我董事长,或者陆董,不能叫我陆云深。”

“哦,她来了,陆云深以后就只能让她一个人叫?”何丽娟一身睡衣,站在陆云深旁边,神情有些沮丧,用一种嗔怪的语气道。

陆云深再次翻开书本,看了起来,并没有理她。

“她不就是个刚招来的分析师?明天我就辞了她。”何丽娟见陆云深对自己爱理不理,感觉更加委屈与烦闷,又重重地搭上了一句。

“你以为你是谁?余馨是你能辞掉的?”陆云深合上书道。

“哦,你心疼了,一个分析师我都不能辞?”何丽娟愤然道。

“头发长,见识短。她是分析师,但是是克诺斯资本杨先生推荐来的分析师,用用脑子,你以为这么简单?”陆云深指头叩叩脑袋道。

“那她是什么?”何丽娟情绪稍稍平复道。

“克诺斯资本将沪股通的部分交给我来做,介绍一个分析师过来工作,你说她是什么?如果是在明朝,她就叫作监军。”陆云深道。

“啊!”何丽娟此刻才恍然大悟。

“你还辞了她,你辞得了她?不仅不能辞,我明天还要任命她做私募一号的副总。你不要整天想着男女的那点事,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这回丢人都要丢到香港了。”陆云深起身,叹息道。

“哦,我知道了,你不要生气嘛!”何丽娟从后面扑向陆云深,用双手抱住陆云深的腰,略微撒娇道,“云深,我给你去做点夜宵?”

“不吃,气都气饱了,以后你有时间,多读几本书,免得胡思乱想。”陆云深掰开何丽娟紧抱着他的手臂,匆匆地走开了。

何丽娟看着陆云深远去的背影,感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惆怅。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脑中想到了那句经典的名言:一个人,如果没空,那是因为他不想有空;一个人,如果走不开,那是因为不想走开;一个人,如果对你借口太多,那是因为不想在乎。

何丽娟作为一个女人,直觉告诉她,这个她曾经觉得若即若离的男人,此刻更加遥不可及了,她爱上这个男人,不仅仅因为他的亿万家财,更因为他说过的那些闪着哲学光芒的词句,他那比海洋更为深邃的思想,那种智慧与从容,是何丽娟这种成熟女人所无法抗拒的。若有才华藏于心,岁月从不败美人,她喜欢聆听陆云深的只言片语,喜欢感受陆云深那临危不惧、气息均匀的呼吸,以至于步步陷情,动弹不得。

陆云深曾经给何丽娟讲过一个故事,大概是关于康德吧,对,应该是康德,他好像是一位德国的哲学家,这一点何丽娟的印象已经模糊,但是何丽娟清楚地记得那个故事的内容:康德活了八十岁,一生未娶,有一天,他的学生将他和一个妓女关在了一起,等到第二天康德出来,他的学生笑嘻嘻地问康德的感受,康德摸摸脑袋长叹一声:“不过是一套乱七八糟的动作!”这个故事似乎是陆云深爱情生活的真实写照,他喜欢的是另一种深邃的美,而爱情这种简单的、单调的,甚至有些无聊的游戏,似乎并不适合陆云深。即便在床上温存的时候,何丽娟也能够感觉到,这个男人不过是在完成那一套乱七八糟的动作,而不是在领略那套乱七八糟动作背后的情愫,那种别有洞天的美。

尽管如此,何丽娟仍然无怨无悔,她相信经过她的努力,这一切都会改变。她开始读一些文学书籍,听一些京剧和其他戏曲,比如今天她说的《西厢》与《牡丹亭》,就是她最近刚刚听的。她也相信张爱玲的那句话:一个女人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便要抓住男人的胃。于是她学着去做菜,为此她细嫩的手开始变得粗糙,甚至还被烫过几次,水疱侵袭了她的皮肤,疼痛难忍。她觉得能做的都已经做了,陆云深对于她来说依然是若即若离,如梦如幻,她所不能够明白的是,不成功的爱情的症结并不在于做了错事,只在于看错了那个人。

何丽娟知道陆云深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却相信那些女人根本不可能走进陆云深的生活,他不过是在另外的一个女人身上完成了那套乱七八糟的动作。但是,今天那个叫余馨的女人的到来,陆云深的眼神告诉何丽娟,他开始心动了,开始心思活跃了,这是一种超越了乱七八糟动作的心潮澎湃。何丽娟顿时感受到了恐惧与威胁,她的所作所为绝不是陆云深所说的无理取闹,这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最为真挚的情愫,这种情愫最为高贵之处便在于它是那样纯洁,纯洁到不容有一丝杂质。然而正因为纯洁,这种情愫又是那样脆弱,逼得她心绪不宁,逼得她胡思乱想,逼得她歇斯底里。

其实,在爱得苍白、憔悴甚至是撕心裂肺的时候,何丽娟总是不停地问自己:这样坚持下去是否值得?然而爱情却就是这样一种情愫:挫折了、受伤了、想放弃了,好不容易搜肠刮肚地想出一个离开的理由,转念之间,却又凭空冒出千万个理由来,让自己留下。

也许,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卑微,卑微到泥里,然后痛彻心扉地钻出一朵花来,哪怕是朵开败一瞬间的昙花,也能引人道一声“幸福”。

突来的举报

当清晨的第一束阳光洒进秦浩然办公室的时候,他的两员大将之一的孙佳怡猛然推开了门,用报纸在睡得正沉的秦浩然脸上一划,秦浩然伸了一下懒腰,揉一揉惺忪的睡眼,迷惘地坐了起来。

秦浩然是睡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的,自从去年夏季股市异常波动、滨海市公安局成立证券犯罪侦查支队以来,秦浩然便在自己办公室里放了这张折叠床。回想一年多来,秦浩然在这张折叠床上睡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在家里床上睡的时间。

一直以来,中国证券市场的规范性与发达国家相比都有明显差距,但是大家总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要不是不久前的一次浩大的股市异常波动,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些问题居然会演变到影响国家金融安全的地步。它的解决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这不,昨天晚上八点,秦浩然便来到了办公室,这次他们的目标是陆云深,私募一号的老板。其实两年前秦浩然便盯住了陆云深,然而这个家伙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一样,嗅觉是那样灵敏,尽管秦浩然相信陆云深私募一号的操作并不正规,但就是抓不住确凿的证据。

秦浩然不仅仅是一个经侦警察,他也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他深知私募行业从无到有、浩浩荡荡,显然已经成为了中国金融市场投资界的一股重要力量。秦浩然必须在鼓励私募发展与规范私募发展的两方面需求中谨慎拿捏。私募一号号称中国第一家私募公司,对它的调查更是要慎之又慎,无论在舆论上、证据上,都要做到无懈可击。

“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秦浩然突然起身,拉开办公室的门,问刚冲了一杯咖啡的孙佳怡道。

孙佳怡今年二十五岁,滨海市公安局的经侦人员,齐肩短发,中等身材,不过皮肤白皙,玲珑剔透,在女人本来就少的滨海市公安局,可以算是警花了。孙佳怡是滨海金融学院毕业的,审计专业,精通计算机,坊间传闻她就是经侦处的一条自动搜索猎犬,任何公司的财务报表,只要她用鼻子嗅一下,便能说出个一二三四、子丑寅卯来。

“哦,好像是一个私募的员工来举报。”孙佳怡呷一口咖啡道。

秦浩然往田旭文那边望了一眼,他正在跟另外一个经侦民警一起给来举报的姚云龙做笔录。当然,秦浩然并不认识姚云龙,不过私募员工来举报公司违法行为,这显然是一件新鲜事,秦浩然便问了一句:“他是哪个私募的?”

“哦,私募一号的。”田旭文应答秦浩然的话道。

田旭文,滨海警官学院毕业,体育专业,身材高挑,孔武有力,豪爽大气,以前干的是刑警。因为秦浩然认为经侦队没有能赤膊上阵、勇斗歹徒的,便好说歹说,从刑警队那边要来了他。他不仅是秦浩然的两员大将之一,而且任劳任怨,所以同事们送他外号“经侦劳模”。

“陆云深公司的?”秦浩然喜出望外道。

“是的。”田旭文抬头,望了秦浩然一眼道。

“好,我来询问吧。”秦浩然面露喜色,坐下道。

“来,请坐。”秦浩然对不自觉站起来的姚云龙道。

“谢谢。”姚云龙礼貌地坐下。

“不好意思,这里有点热。”秦浩然一边解释,一边拉开了门,冲着孙佳怡叫道,“小孙,你给这位先生倒一杯水过来。”转头又问姚云龙,“喝水可以吗?”

“可以。”姚云龙简洁地回答道。

片刻之后,孙佳怡便给姚云龙倒了一杯水送了进来,然后退了出去。秦浩然让姚云龙喝水,笑着道:“你要举报私募一号?”

“是的。”姚云龙呷了一口水道。

“你要举报私募一号什么?”秦浩然问姚云龙道。

“私募一号老板陆云深,利用未公开信息进行交易。”姚云龙道。

“能说说他利用什么未公开信息交易了吗?”秦浩然笑着问道。

“他与鹰翔基金的基金经理钟伟勾结,搞老鼠仓交易。”姚云龙道。

所谓“老鼠仓”,一般来说是指公募基金经理一种吃里爬外的行为,先用自己控制的账户买进股票,然后用基金投资者的钱拉抬股价,从而实现低买高卖,赚取差价。从秦浩然经手的案子来看,老鼠仓的规模是越来越大了,以前基金经理都是盈利百万左右,现在盈利千万甚至上亿的也不乏其人。当然,国家法律也加大了对老鼠仓的打击力度,以前都是判处缓刑,现在越来越多的基金经理因为老鼠仓而被判实刑。

私募基金与公募基金勾结的老鼠仓案件更是屡见不鲜,比如私募基金某只坐庄的股票套住了,公募基金便用基民的钱去接盘,或者私募基金直接买入公募基金建仓的股票,短期便能获得巨大收益。因为这种交易往往是在桑拿房里谈定,所以俗称“澡堂子交易”。

“哦,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儿?”秦浩然盯着姚云龙道。

“鹰翔基金经理钟伟建仓了某只股票之后,陆云深就跟着他建仓,然后在钟伟出货之前,陆云深便提前出了货。”姚云龙淡定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秦浩然问姚云龙道。

“是私募一号交易员褚乐飞跟我说的。”

“哦,那你怎么认识褚乐飞的?”秦浩然接着问道。

“我跟他同时进的私募一号,平时又很谈得来,所以就经常在一起喝酒,有一次他喝醉了,无意间透露了这些给我。”姚云龙回答道。

“你也在私募一号工作?”秦浩然故作诧异道。

“是的,我曾经在私募一号工作过。”姚云龙回答道。

“这么说,你现在辞职了?”秦浩然接着问道。

“我被陆云深辞退了。”姚云龙并不掩饰道。

当听到姚云龙这样回答的时候,秦浩然脑子一转,他此刻并不能确定姚云龙所说的是确有其事,还是仅仅为了报仇,不过稳妥起见,他还是笑笑道:“谢谢你反映的情况,你看看,这些是你说的吗?”另一经侦人员将笔录交给他道。

“公安同志,我说的都是事实。”姚云龙不看笔录,对秦浩然道。

“我没说你说的不是事实,我们都会认真调查的。”秦浩然起身道。

“小孙,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秦浩然路过孙佳怡的桌边时道。

孙佳怡走进了秦浩然的办公室,秦浩然道:“你去一趟证监会稽查大队,协调一下,让他们出函调查一下鹰翔基金经理钟伟的交易账户,特别留意他的交易账户与私募一号的账户有没有协同性,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说假话。”

“好的,我这就过去。”孙佳怡应答道。

“你先查这个案子,我去把陆云深的事情汇报给王局,争取先给陆云深立案。”秦浩然走到卫生间里去洗了一把脸,洗完后对孙佳怡道。

“加油,秦队。”孙佳怡鼓励着秦浩然。

立案受阻

侦查陆云深如此大事,秦浩然当然应该跟局长王青松交代。

王青松在公安系统里可以说是个另类了,一般来说,公安局长都出自刑侦,可是王青松这个老经侦偏偏成了公安局长。主要还是因为他十多年前在湖江市顶住压力办了一件走私大案,可是如此一来,他也因此而得罪了湖江市政法系统的一位老领导,故而尽管立下了功勋,在十几年时间里,他依然只是一个副局长。直到党的十八大之后,王青松才以廉洁的作风、过硬的素养被调到了滨海市任公安局长。可是此时他已经在湖江市蹉跎了十年,对于一个警察来说,这也许是最为可贵的十年。时至今日,他已经到了快要退休的年龄了,不过他依然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整个滨海市公安局,在他到来后风气大变。

一年多来,中央领导不止一次提及金融安全的重要性。为了响应中央领导号召,公安部决定成立证券犯罪办案基地。那时候王青松亲自点将,把秦浩然派到部里参加学习,等秦浩然学习三个月回来后,王青松便将打击证券犯罪的任务派给了秦浩然,让他将别的经侦工作先放一放,一定要破获几件证券犯罪的大案,等到退休后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王青松军人出身,魁梧雄壮,却是一个大烟鬼。一般有重大的案子,他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夜到天明地抽个不停。这不,秦浩然刚刚一推门,一股难闻的烟味便扑面而来,秦浩然忍不住一阵咳嗽。

“王局,正忙着呢?”秦浩然笑着问道。

“哟,我们的秦队长今儿个有空来?”王青松身体已经有些发福,略显富态的身子站了起来,准备去给秦浩然倒水。

“哎,王局,倒水还是我来吧。”秦浩然道。

“怎么,嫌我老了?”王青松执意给秦浩然送过一杯水道。

“这我哪里敢啊,您可是老当益壮啊。”秦浩然道。

“你就少拍我马屁了,都入土半截的人了,过了今年,也就该退休享福了。”王青松躺坐在办公椅上,“瑟而斯贸易的案子有了眉目?”

“那还不是瓮中捉鳖?”秦浩然坐在沙发上笑道。

“这可是国际资本大鳄的案子,你可马虎不得,不仅要给中国人民一个交代,也要给世界人民一个交代。得把案子办扎实了,别给外国媒体留下攻击我们党和政府的口实。”王青松指点江山大义凛然道。

“那是当然。”秦浩然道。

“你小子,就是毛主席说的,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

“我哪里有那个本事。”秦浩然摆摆手道。

“说说吧,你小子来到底有什么事儿?”王青松扭转话题道。

“我觉得私募一号的陆云深,可能有些问题。”秦浩然道。

“你有证据了?”王青松把碰到嘴边的茶杯放下,表情一变道。

“现在还没有证据,不过我有一种感觉。”秦浩然压低声音对王青松道,“王局,你说我们能不能暗中先对陆云深调查调查?”

“这是胡闹!如果破案都靠感觉,那还要证据干什么?”王青松将茶杯猛然往桌上一拍,伴随着那茶杯中的水轻轻溅起,厉声呵斥道。

“可是……”秦浩然显然有些吃惊。

“可是什么?基金行业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行业,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别人的损失可能数以亿计,你都没有任何证据,凭什么查人家?”

“王局说的是,是我大意了。”秦浩然有些沮丧。

“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把瑟而斯贸易的案子迅速结案,其他的,暂时不用你操心。”王青松平复了一下情绪,板着脸对秦浩然道。

“请王局放心,瑟而斯的案子,一定圆满结案。”秦浩然道。

“这就对了嘛,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应该把有限的精力用来办有限的事。”王青松这才轻松地喝了一口茶,十分平静地道。

“王局教训的是。”秦浩然起身笑道。

“怎么?还有别的事儿?”王青松看到起身站立的秦浩然说完之后,依然愣着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离开,于是又补上一句道。

“哦,没有了,王局,您忙!”秦浩然退了出去。

随着秦浩然的离去,王青松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他将手中的笔轻轻地往桌上一扔,又喝了一口茶,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对于王青松对自己请求的拒绝,秦浩然搜肠刮肚地想寻找个理由,然而此时此刻却什么理由都想不出。

“哎,小秦,你嘀咕什么呢?”秦浩然站在门口发呆时,一个声音把他叫住了,不觉一愣,“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哦,没有什么。”秦浩然道。

拦住秦浩然的不是别人,正是滨海市公安局副局长郝云飞:“你小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在我面前打马虎眼。给郝叔说说吧!”

郝云飞是土生土长的滨海市人,一开始也是干经侦起家的,后来觉得经侦没有前途,便做了刑侦,四十多岁便成为了滨海市公安局副局长。在郝云飞管经侦的时候,秦浩然进入了经侦队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秦浩然是郝云飞的学生,郝云飞也算是秦浩然的老领导了,因此秦浩然与郝云飞的关系非同一般,秦浩然也经常向郝云飞请教。

“就是有点小事儿想不通。”秦浩然呵呵一笑道。

“小事儿?小事儿会难住我们秦队长?”郝云飞笑道。

“真的就一点小事儿,有关立案侦查一个私募基金的。”秦浩然道。

“哎,千万别说具体案子,这可是违反规定的。”郝云飞摆手道。

“您是我老领导,这不算违反什么规定。”秦浩然笑道。

“那也不行。”郝云飞坚决地制止住秦浩然,“不过凡是这条路想不通,便多想几条路,任何事情,总有一条路是可以想通的。”

“嗯,谢谢老师教诲。”秦浩然勉强一笑道。

“哦,对了,什么时候有时间?你张阿姨寻了几斤螃蟹,说是你有空了,让我喊你去我家喝酒。”郝云飞抽着烟,悠然地笑道。

“那要请老师向张阿姨问好,不过最近,您也知道,忙。”

“嗯,忙正事儿要紧,喝酒什么时候都可以。”郝云飞听说秦浩然很忙,便立即道,“那你就去忙正事吧,我也就不打扰你了。”

“好的,郝老师,等忙完,一定去看您和张阿姨。”秦浩然扭身便下楼去,一个人默默地走进了里间的办公室,独自枯坐。

当秦浩然苦苦思索着王青松决策依据的时候,孙佳怡没有敲门,便冲进了秦浩然的办公室道:“秦队,钟伟的基金账户有眉目了。”

“怎么?”秦浩然道。

“您看这个账户的交易记录,它总是在钟伟的基金第一天建仓后,便买入了钟伟建仓的股票,在钟伟的基金账户出货之前,便卖出了该股票。”孙佳怡指着文件夹上一连串的交易记录对秦浩然道。

“这个账户属于私募一号?”秦浩然关心地问道。

“不,是褚乐飞的个人账户。”孙佳怡笑道。

“看来姚云龙所言不虚。那这个账号是属于褚乐飞的,还是属于私募一号的?”秦浩然满意地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说道。

“现在还不知道。”孙佳怡回应道。

“让田旭文去了解一下有关情况。”秦浩然伸出食指指点道。

“好的,秦队。侦查陆云深的事情,王局同意了?”孙佳怡应了一声,便又抱着这个文件夹,看着脸上毫无笑容的秦浩然笑道。

“《比格罗诗稿》中有这样一句话:‘稳坐权力宝座的人很快就会学会思考安全问题,而不是意气风发地继续他的事业。’”秦浩然往后一仰,躺坐在办公椅上,用眼睛扫视着天花板,并不直接回答孙佳怡的问题,而是说出了他苦思冥想后的唯一答案。

“哦,那我们放弃了?”孙佳怡不甘道。

“王局的命令,我们当然只能执行。但是现在还有褚乐飞这条线索,钟伟可能是在跟私募一号做交易。”秦浩然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笑着道。

“好的,我明白了。”孙佳怡应声道。

鲇鱼效应

私募一号晨会开完后,蒋胜蓝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懒洋洋地坐在了办公椅上。他最近感到心绪烦乱,憋着一股子无名怒火。

咸昊电子的走势恰如刘畅所说,当晚它就发布了董监高的增持报告,周四晚上又发布了中报业绩预增的公告,随后它的股价便一飞冲天。在咸昊电子取得了丰厚的回报之后,蒋胜蓝心里是五味杂陈的:一则自己的实习生取得了如此成绩,他应该感到高兴;二则自己的实习生都取得了骄人的成绩,自己反倒是一无是处;三则陆云祺已经找刘畅多次谈话,怕是刘畅会取他而代之,这也是令他最为担心的。

当然,最让蒋胜蓝不能容忍的,还是刘畅这种背后下刀的行为。是的,助理分析师没有资格向陆云深递交报告,但是她完全可以请自己将她的报告递交上去,用不着让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在那么多分析师的面前当众出丑。不过蒋胜蓝又反过来一想,如果刘畅真的这样做了,自己真的会替她交上这份研究报告吗?蒋胜蓝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蒋胜蓝知道,刘畅的噩梦,即将从今天清晨开始。

当刘畅踏进办公室门的时候,同事们就在窃窃私语、面面相觑,刘畅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她的办公桌上堆放起了如小山般的资料文稿。这便是分析师助理的工作,他们必须在这些如砖块般的资料中、在枯燥无聊的数字中,寻找有关股价演绎的蛛丝马迹。刘畅早就习惯了这种工作的琐碎无聊,然而令她大感意外的是,今天的工作量突然变成了昨天的五倍,其中原因刘畅当然心知肚明。

对于蒋胜蓝的这种公报私仇的做法,刘畅岂能忍气吞声?她抱起这一摞资料文稿,气冲冲地门也不敲就冲进了蒋胜蓝的办公室,用脚用力将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带上,将这些资料文稿一股脑儿地往蒋胜蓝的桌上一放,然后指着这堆文稿质问蒋胜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你的工作。”蒋胜蓝不紧不慢道。

“你这个工作强度,违反了《劳动法》。”刘畅提高嗓门道。

“私募一号是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你今日才知道?站着赚钱就是这样艰难,你如果不想干,躺着赚钱要容易得多。女人干金融,听上去就是一笑话。”蒋胜蓝望着怒气冲冲的刘畅笑着道。

“你……”刘畅对蒋胜蓝如此下流的话感到面红耳赤。

“怎么?只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蒋胜蓝脸色一沉道。

“本来我对你还有一丝愧疚,现在我们两清了。”刘畅道。

“我们两清?我估计你是搞错了,我们之间的恩怨,才刚刚开始。”蒋胜蓝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我请刘小姐出去完成工作。”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女人干金融,也能成为一个神话。”刘畅走到门口,驻足不出,扭头看着得意扬扬的蒋胜蓝道。

“希望这一天不会是地老天荒。”蒋胜蓝带着笑意道。

私募一号里的各种八卦消息流动是十分活跃的,当蒋胜蓝与刘畅在八楼唇枪舌剑的时候,九楼的陆云深也知道了八楼发生的一切。

与陆云深的平静如水不同的是,陆云祺此刻却颇似热锅上的蚂蚁,因为陆云深交给他的任务是留下刘畅,他担心蒋胜蓝的所作所为会逼走刘畅。于是他匆匆忙忙地推开了陆云深的办公室道:“云深,蒋胜蓝这小子也太不像话了,穿小鞋也用不着这么明目张胆吧。”

陆云深听完之后,微微一笑,然后到办公室那个摆着酒瓶的桌上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了表现得很焦急的陆云祺。

“你知道雍正怎么死的吗?”陆云深喝口酒道。

“听说是被人谋杀的。”陆云祺猛然喝一口酒道。

“这是野史。雍正其实是累死的,他在军机处写了一副楹联:一团和气。那他还能不累死吗?我们可不能让员工一团和气,更应该让他们知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陆云深坐在办公椅上望着陆云祺道。

“你的意思?”陆云祺疑惑地抬着头。

“私募一号需要鲇鱼效应。”陆云深道。

“可是万一刘畅走了怎么办?”陆云祺担心道。

“如果刘畅真的走了,那就是先前我看错她了。”陆云深道。

“哦,我明白了。”陆云祺心领神会道,准备撤出去。

“等等,你帮我把蒋胜蓝叫来。”陆云深道。

不多会儿,蒋胜蓝便来到了陆云深的办公室。

“胜蓝,最近看好了什么股票?”蒋胜蓝一进门,陆云深问道。

“陆总,您看,这只股票不错,技术上已经形成了头肩底,前日突破了颈线,今日回调到了颈线,均线形成了金叉……”蒋胜蓝将自己的电脑摆放在陆云深的桌上,指着电脑上的K线图解释着,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点点汗珠,声音也在颤抖,显然他极度紧张。

其实在陆云祺来叫他的时候,他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本以为是刘畅去陆云深那里告了黑状,所以心里十分紧张,然而陆云深偏偏没有提这一茬,反而和蔼地询问自己看好了哪几只股票。蒋胜蓝的情绪本应该有所缓和,然而偏偏他这几日心绪不宁,哪有什么时间去分析股票?于是两种紧张便汇聚在了一起,免不了心惊肉跳。

“可是它不一定会涨。”陆云深只是平静地回应了一声。

“陆董,你看,它的MACD(指数平滑移动平均线)已经形成了金叉,红绿柱也已经变红,OBV(能量潮)持续向上……”蒋胜蓝那颤抖的声音更加干涩,眼睛有些模糊。

“够了!”陆云深双手握住蒋胜蓝的肩膀,声音沉重而高亢。也许是自觉到刚才的神情有点失态,陆云深又补充道,“够了,你已经用了心了。”

这句“够了,你已经用了心了”,就犹如大冬天的一盆冰水从蒋胜蓝的头上浇下,他心里的紧张瞬间变成了绝望,他认为陆云深这是让自己走人的意思。

是的,私募一号因为职工内斗开除一个员工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倘使因为某个员工工作能力的问题而开除一个员工,这倒是正大光明了。想及此,蒋胜蓝已经笃定这次要离开私募一号了,可是他并不甘心道:“陆董,我真的不想离开私募一号,即便您不给我工资,我也不想离开私募一号。”

“没有人让你离开私募一号。”陆云深坚定地回答。

蒋胜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自觉地重复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没有人天生是会投资的,投资可以去学,但是有些东西不可能去学,那种东西,是你所有的。”陆云深坚定地说道。

“谢谢陆董。”蒋胜蓝高兴道。

“十多年前,我大学没有毕业便进入了营业部。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我就腻在高手的身边,给他们端茶递水,希望他们能够教我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我遇到过白眼,遇到过辱骂,但是我依然没有停止腻在他们身边,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把屈辱扫除掉。”陆云深将蒋胜蓝扶到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声情并茂地说道。

“我没有陆董您聪明,我什么都不会。”蒋胜蓝低声道。

“在公元前五世纪的希腊,无所不知的德尔菲神庙的女祭司说,全雅典没有谁比苏格拉底更为聪明了。苏格拉底疑惑不解,跑去德尔菲神庙问女祭司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却说他是全雅典最为聪明的人呢?你猜女祭司怎么回答?”陆云深问蒋胜蓝道。

蒋胜蓝望着陆云深,失落地摇了摇头。

“女祭司说,起码你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甚至连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曾知道。”陆云深微笑着道。

“哦!”蒋胜蓝若有所思。

“真正的聪明人都会认为自己是无知的,因为知道得越多,就会有更多的未知,更多对知识的渴求与敬畏。”陆云深说道。

“嗯。”蒋胜蓝认为陆云深的话有些道理。

“你不会投资,你会去学习,你在桌上趴了三天,我看到了你在进步,这就是你可以留在私募一号的理由,你自己给自己的理由。”

“陆董……”蒋胜蓝感觉到喉头一热,竟无语凝噎。

“不过,努力也要有方向,战国时魏国的一个使者,给魏惠王讲了一个故事,怕是你也听说过,叫南辕北辙。投资这件事,如果你努力的方向错了,你越是努力,恐怕你错得也就越远。”陆云深教诲道。

“陆董,那你说我该怎么做?”蒋胜蓝疑惑地问道。

“嗯,那我跟你讲个我曾经在网上看到的笑话吧。”陆云深盯着旁边的蒋胜蓝,很认真地笑道,“说有个投资者在肯德基边吃午餐边看股票,忽然有一乞丐伸手乞讨,于是他给乞丐一个辣翅后继续看股票。乞丐啃着辣翅并没有走,也在旁看着。过了一会儿,乞丐情绪激动:‘长期均线金叉,KDJ(随机指标)数值底部反复钝化,MACD底背离,布林线喇叭口正在扩大,快,它就要涨了。’于是那个投资者很是惊诧地问:‘这你也懂?’乞丐说:‘就是因为懂这个,我才有了今天。’”陆云深半个屁股坐在办公桌上,俯瞰着低头不语的蒋胜蓝,轻松地谈论道。

“您是说,我研究的技术分析没用?”蒋胜蓝问。

“有用,要看你用来干什么。如果你想成为股评家,靠忽悠投资者来赚钱,那它很有用;如果你是券商投资顾问,想让客户频繁交易,以此来多赚佣金,那技术分析可以是你的亲爹;但是如果你做的是投资,你想靠它给你谋生活,那技术分析就是在扯淡。”陆云深愤然道。

“哦?”蒋胜蓝将信将疑。

“用巴菲特的话来说,技术分析就是看着后视镜往前开车;当然也不光是巴菲特,彼得·林奇从来也不看技术分析,索罗斯甚至认为技术分析无非是一些陈词滥调。不过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相信别人的论述,我自己亲自用计量经济学中时间系列的方法将技术形态与后面的股票走势做了量化分析,事实证明技术分析并没有多大意义,你是要做专业者,在专业投资者的口中,不应该有‘技术分析’四个字。”

“那我应该怎么办?”

“其实我觉得投资股票有点像下象棋,不能看图像,要用脑子,胡荣华说看一步,算一步,但是对于投资这还不够。你不仅算一步,你还要学会算几步,算的步数越多的人,越能取胜。”陆云深笑道。

“您说的是刘畅?”蒋胜蓝颇为妒忌道。

“是,也不是。我说的是一个合格投资者的基本思维模式。”陆云深道,然后拿出了索罗斯的《金融炼金术》,递给蒋胜蓝道,“这里有金融这盘棋的棋谱,你拿回去看看,活学活用,大有裨益。”

蒋胜蓝翻翻这本书道:“我会认真研究的。”

“战胜对手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最好的方式,是让自己强大到没有对手。”陆云深拍拍坐在沙发上的蒋胜蓝的肩膀,笑着道。

“嗯。”蒋胜蓝回应陆云深道。

“好了,你去吧,慢慢领悟。”陆云深道。

“谢谢陆董,我会好好研究这本书的,陆董放心。”蒋胜蓝声音很坚定,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蒋胜蓝离开了陆云深的办公室之后,陆云祺又闯了进来。

“又出了什么事儿?”陆云深刚刚看了眼电脑便又抬起头来道。

“晚上杨晓斌想要请你吃个饭!”陆云祺小心地回答。

陆云深跟一般的生意人并不相同。一般的生意都是在酒桌上谈成的,但是陆云深却并不喜爱交际。他除了陪喜欢的女人吃饭之外,便只会和三五好友略微吃几顿便饭,小酌几杯,绝不酩酊大醉。所以陆云祺回答陆云深这个问题便十分小心,他知道这对陆云深是勉为其难。

杨晓斌,二十出头,是滨海市珞岩集团董事长杨伟东的大公子。杨伟东可是滨海市响当当的人物,他不仅是滨海市最大上市公司的控股股东,还是滨海市的工商联主席,脚踏政商两界,在滨海市的威力极大。当然这些只是陆云祺觉得应该让陆云深勉为其难的原因之一,其关键原因还在于,杨伟东通过各种手法将上市公司珞岩集团的钱从账目上倒腾了出来,而这些倒腾出来的钱中交给陆云深打理的钱,几乎已经占到了陆云深管理的整个基金份额的三分之一。

杨伟东是怎样做到的?其实也很简单,他只是利用了上市公司买理财产品的空子。翻翻珞岩集团的上市公司公告,可以发现这个公司买了差不多好几亿元的理财产品。而这些理财产品的最终流向,大多数都指向了陆云深控制的私募一号基金产品,这些资金又被反过来用来炒作珞岩集团公司的股价。如此一来,杨伟东赚得盆满钵满,而珞岩集团的其他股东,则只赚了公告中可怜的5%的理财收益。

“哦,他不是去美国读会计了吗?”陆云深笑着问道。

“哎,那不过是一个幌子,杨晓斌在家便是个混世魔王,嫌他老子管得紧,便去美国走了一趟,不过是花天酒地、寻欢作乐罢了。”

“他老子不知道?”陆云深疑惑道。

“当然知道,不过他在家里有奶奶护着,妈妈捧着。再说海外天高地远、鞭长莫及,杨伟东只好听之任之,难得糊涂。”陆云祺笑着道。

“哦……那他怎么回来了?”陆云深道。

“美国闷得慌呗!美国是个什么国家?崇尚自由奋斗的国家,对他这种好吃懒做的富二代,那还不是嗤之以鼻,谁愿意搭理他?这不,在美国混了四五年,那英语说得还没有我顺溜。”陆云祺笑着道。

“那这个阔少爷找我吃饭是个什么意思?”陆云深笑道。

“他只说要介绍几个朋友让你认识,具体是哪几个朋友,我倒是也问了,可他就是不肯说。”陆云祺坐在沙发上,对陆云深道。

“这个阔少爷也会有朋友?”陆云深不禁发出一阵冷笑。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陆云祺微笑着道。

“我觉得做人,还真是挺可怜的。即便是现代人,看似可以选择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和什么样的人共进晚餐,多自由,多民主,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一种幻想。我们似乎很明白自己的追求,但事实上我们追求的,不过是别人期望我们去追求的东西罢了。”陆云深叹道。

“哦。”陆云祺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句。

正在陆云深陷入沉思的时候,第二个抽屉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他拉开抽屉,只见手机上那个叫老鬼的号码来了一条短信:“最近做事要小心一点,据我所知,现在很多双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你。”

陆云深那微笑着的脸,立即便阴沉了下来。他将这只蓝莓手机扔回了抽屉中,然后双手放在办公桌上。陆云祺看着陆云深忽然神色大变,便觉得事情不妙,于是很关心地问了一句:“出了什么事儿?”

“我们可能被别人盯上了。”陆云深道。

“盯上了?”陆云祺叹道,“早劝过你,咱们商人做人要低调。”

“低调的人都进去了,高调的人顶多是失去了说话的权利。”陆云深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脸色变成古铜色,沉重地对陆云祺说道。

陆云祺看到陆云深的这副表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陆云深是一个独断专行的人,他有着极其执拗的性格,他不希望别人去批评他。

“谁盯上了你?”陆云祺语气一变,关心地问道。

“我不知道。”陆云深瘫坐在办公椅上,眼睛望着天花板,“股市异常波动,总要找些人出来为其负责,我们低调不低调都会被盯上。”

“那我们该怎么办?”陆云祺道。

“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我今日已经不是在姚江那个任人欺负的北清大学肄业生了,我现在是私募一号的董事长,就算是有人盯上了我,他们如果没有确实可靠的证据,又能奈我何?”陆云深十分狂傲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小心一点儿总是没有问题的。”陆云祺担心道。

“你小心吗?你小心的话今天就还在滨海要死不活开着一个茶餐厅;何丽娟小心吗?她如果小心的话,还是天禄证券的一个小会计;我小心吗?我如果小心的话,我今天就在北京某个文学研究所,在那成捆成扎的古典文籍中蝇营狗苟地讨生活。”陆云深很是自豪地说道。

“嗯,是的,可是我们现在不是那个时候了。”陆云祺道。

“怎么?你怕了?怕了你可以退出。”陆云深一声冷笑。

“我没有什么好怕的,真的。只是我觉得你满腔才华,你应该给自己争取到更大的空间。”陆云祺枯坐在沙发上,低着头道。

“你以为成功靠的是才华?你也相信那些大败局、大胜局的忽悠人的玩意儿?我说过,做生意没有什么成功的秘诀,就是在别人都不看好、不敢赌的时候,你走上前去,勇敢地赌上一把。”陆云深对陆云祺道。

“好了,你今天有点激动,我们不聊这个话题了。”陆云祺道。

“不聊正好。”陆云深喘息着道。

“我看你今天是没有心情跟杨晓斌吃饭了,这样吧,我替你去了。”说完陆云祺便准备扭头往外走。正当他走到门口,拉开门的时候,陆云深在后面以讥诮的口吻道:“你都敢去,我凭什么不敢去?”

“那我等你。”陆云祺黑沉着脸,尽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快步走出陆云深的办公室。

“陆总,下周与这些客户沟通的时间需要您再确认一下。”陆云祺刚刚踏进自己的办公室,他的秘书王媛就拿着一张时间表走进来道。

“先放那里。”陆云祺喝了一杯酒,扶着桌子道。

“可是我今天就要通知客户。”王媛十分为难道。

“那你马上通知他们,我陆云祺只是一个吃喝嫖赌、可有可无的浑蛋,你让他们和陆云深去沟通!”听着王媛咄咄逼人的聒噪,陆云祺实在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懑,忽然转过头来,指着王媛厉声道。

“陆总,不好意思,我刚有点走神,没有听清楚。”王媛道。

“没听到就是你的福气,把时间安排表给我看看。”陆云祺自觉失态,便从王媛手中接过了那张时间表,从上往下快速地浏览一遍,重新递给王媛道,“你就按照这个时间表去通知那些客户吧。”

待到王媛走出办公室之后,陆云祺瘫坐在办公椅上。忽然,他的手机响了,是杨晓斌打来的,陆云祺摁了接听键,挤出一丝笑容道:“杨大公子,哪能劳烦你给我打电话呢?”

只听见电话那头道:“我说你能不能快点?我都已经到了,蓬莱御都,到了报我的名字,如果是你一个人,那你就甭来了。”

显然杨晓斌已经喝了几杯酒,说话有些结巴。陆云祺赔着笑道:“杨大公子吩咐的事情,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怠慢不是?”

杨晓斌继续喝着酒道:“这样才像话嘛!”陆云祺分明能够听到旁边有姑娘的笑声,等到杨晓斌挂断了电话,陆云祺拉开抽屉,拿出普拉达的一套衣服,穿上后便带着笑容朝陆云深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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