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茂慧
一
一个个朝代,一片片江山,千万次轮回的青草,湿了干,干了湿的月光。
砖瓦,穿着青灰色的衣饰,从上古款款走来,不是小家碧玉,也不是大家闺秀。
最早的瓦与陶结伴,与新石器同行。而砖,透过风雨,通过泥土传递温暖。
砖与瓦是同窑出生的亲兄弟。
有时,它们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同一座建筑里,深居浅出。
而有时,它们各自为阵——
二
“秦砖汉瓦千古藏,清风明月万斛浆。”
是“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的时代,是大秦一统天下,六国争相朝拜的时代。
砖瓦,在历史的记忆里站成了永远的丰碑——
空前绝后的阿房宫,楚霸王的一把大火焚毁的,是谁之功谁之过?
永远不倒的万里长城,由多少人的眼泪筑就?孟姜女,神话了多少心酸断肠事?
辉煌的始皇陵寝,历经千年,长安安在哉?
历史的烟尘,眼泪,爱恨,水火,冰雪,都埋入泥土。
汉武帝的益延寿观,多少祈祷多少渴盼,仙人何时到来?
汉高祖的长乐宫,真的此乐何极也?
哪一块砖,哪一片瓦都承载着风雨时光的打磨。
砖瓦上的线条、纹理、图腾、文字、雕刻,甚至它们的神韵,都饱含着天地之精华,思想之曼妙。
我愿淌着时间的流水,溯回历史深处——
去唐高祖的殿堂“站花砖”,莲花纹铺地方砖,一朵莲花伸出了历史的幽暗。在它的大气和华美的氤氲里,我也步入仕途。
大明宫的恢宏壮丽,眩晕了我的目光。
我必力挽狂澜,岂容它的丽容消逝于五代十国。
我既是一介书生。我必去那重文轻武的宋代。到《清明上河图》中去游历,步步踏着砖的余温,越过高大的城墙,在众多的桥梁间流连,给今世的人们留下不朽的诗作与华丽的画卷。
当然,如果我是汉武帝要迎接的那位仙人,我一定还要抱着一块金砖,漂过明清的河流,来到喧嚣的新时代,看一看今天的城郭和乡村的模样。
砖瓦还原泥土。
泥土雕刻时光。
泥土记载历史。
五
传奇——
走向一段城墙。走向一个已流传千年的故事。
就是走向一所建筑。带砖瓦的建筑。
没有哪一株植物愿意停下自己的步履而驻守一所建筑物。光阴中的聚散都不能尽欢。
传奇,就是走向一片屋宇。有你的屋宇——
我们的田园,依旧是灰瓦、青砖,房前流水潺潺,鸡鸭欢鸣,牛羊成群。屋后绿树成荫,竹林苍翠,山歌嘹亮。
传奇,就是我走向你。渴望心手相牵。
我将自己的诗行在这个夏天枝条般垂下,它丰茂葱茏,绿荫如盖,在砖瓦铺就的屋宇前轻轻地摇晃,寻找你隐身的地方。
也许,倾尽一生,我并不能抵达。
我只站定,在远处的山冈上遥望:一砖一瓦,一人一窗,一生一世。
《星星·散文诗》2016年第2期
作者
陈茂慧,四川达县人,现居济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4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曾参加第二届、第十届全国散文诗笔会,出版作品集三部:《匍匐在城市胸口》《荼蘼到彼岸》《向月葵》。
评鉴与感悟
散文诗涉猎历史,是难能可贵的。当然要以深厚的文化和出类拔萃的语境把握,才能得以实现。陈茂慧的这组作品显示出了这样的大气。“秦砖汉瓦千古藏,清风明月万斛浆。”泥土扎下的根,就是血脉。砖瓦遮风挡雨,是人类发展到高级阶段,在追求安定生活中出现的物体。诗人借物传递一种内心的安定,同时也表明对内心安定的渴望。这篇散文诗恰到好处地结合了个人情感,既书写了历史,有人类的共性,也道出了人的个性,有诗人内心的建筑之美。在物与人之间构建的和谐,在于一种美的追求。这就是烧制砖瓦的火候。
诗人以散文诗来呈现挖掘出来的深厚,其音乐性和绘画性,渲染着诗人的情绪。(亚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