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波来
在漫长的阴雨天藏好那把唢呐。
阴雨连绵,连最卑微的草籽也挣扎于泥泞,远山因为眺望不及而没入谜一般的寂寥。
那种冷在骨头里淅沥。
要用仅有的一副绸缎裹好那把唢呐,用说不出或者不用说出的心思把唢呐和旧事物一并安放。
吹唢呐的人深知,要用一抹胜过绸缎的柔软藏好那一腔壮怀。
那吹唢呐的人,一小片干净的羽毛应当贴在他的胸口。那是晴天的信物。
因此他坐在滴水的屋檐下,喝大口的苞谷酒,甚至大声说笑。他洋溢出阴雨天的笑泛着黄铜色。
总有晴天。总有唢呐高低吹响的时候。
是时,金属质的唢呐声在整座高原上滚动:高亢,激越,浩然之气贯穿生死,直把红白事撩拨成一样敞亮的欢欢喜喜。
四乡八里,男女老少的手在挥舞,因为摸着了黄铜色的阳光而挥舞。
《中国诗人》2016年第3卷
作者
陈波来,本名陈波,男,60后,原籍贵州,1987年底迁居海南。已在境内外近百家报刊上发表诗作和译作,出版有诗集。参加第十六届全国散文诗笔会。律师,海南省作协会员。
评鉴与感悟
“礼乐文化”自古是中华文明的根基,从祭祀、征战,到婚丧嫁娶,音乐伴随着中国人从生到死。礼是敬,指物我、人际关系的恭敬、庄敬;乐是和,指音乐音素上的和谐关系,人神相通相和。其中,“唢呐”是一种传统的吹奏乐器,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种文学意象。数百年来,唢呐曾是婚丧嫁娶日常生活场景中最为风光的主角,那是一种吹到骨子里的声音,立着一种骨气,于生的迎接,于死的相送,那原初的情绪震颤状态,将一种精神层面的生命本质的力量萦绕在天地之间,像阳光的喷涌,无羁地伸展着。然而,中国乡村在现代化进程中,文化层面和精神层面大面积坍塌,唢呐在西洋乐旋风般为主导的现实中日渐衰微,落雨成殇,几近成为一种“旧事物”。作为曾经的乐器班子的灵魂和领奏,唢呐吹奏出那些曾经的真率和美、庄严肃穆、生死面前的浑厚仁德,使内心的焦虑和紧张化为云烟袅袅,祥云翩翩,绸缎飘飘。“吹唢呐的人深知,要用一抹胜过绸缎的柔软藏好那一腔壮怀。/那吹唢呐的人,一小片干净的羽毛应当贴在他的胸口。那是晴天的信物。/因此他坐在滴水的屋檐下,喝大口的苞谷酒,甚至大声说笑。他洋溢出阴雨天的笑泛着黄铜色。”这看似浅淡的一抹水墨画,却将吹唢呐人的生活和命运展开在对本土文化、传统伦理、人格心理深层的探询上,不仅凸现了乡村的人物精神,更透着一种中国诗性的智慧:“总有晴天。总有唢呐高低吹响的时候。”《高原唢呐》实在是一种有意味的坚守。(薛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