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总需要迈出第一步,我决定以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为原型,开始我人生中第一部小说——《阴影》的创作。我特意买了几本笔记本,每天晚修的时候都在埋头写作。
我躲进了小说的世界里,看着小说中的自己,以往的怨恨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好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写完之后我发现还意犹未尽,便想为故事的后续发展写一个结局。
小说实质上是我内心的映射,故事的结局在我心中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只是我愿不愿意付诸实践而已。
那个答案便是逃亡。
时间渐渐临近下学期的月考,月考前的那个周日下午,我妈突然拿出了一张纸,让我把这次考试各科的目标分数写下来。
我保守起见地写了比较低的分数,幻想着自己还有可能会达到。
“补习后还是和补习前一样低?”我妈实际上是想看到补习的效果。
这句话把我从小说是世界拉回了现实,我猛然发现问题已经积重难返,如今终于到了要面对现实的一天了。
我没法子,只好改成了自己所达不到的分数。
“这可是你自己写的,达不到你就别回家了!”我妈的语气有点严肃。
我不知道我妈这句话是吓唬我的还是真的,不过事情因为这句话已经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既然自己的内心早就有了逃亡的想法,我反而希望这句话是真的。离家出走的想法也不是第一次,春节时候我放弃了一次机会,这次对我来说实在是天赐良机。我似乎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家出走,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也不需要愧疚。
我所做的只是让该发生的事情发生而已。
我心中充满了一种负罪感,同时又充满了刺激感,最后这种刺激感压过了负罪感。
似乎这只是一个大逃亡游戏。
我决定用逃亡来写完这本小说。
可是事情来得有点突然,已经差不多到回学校的时间了,我第一步便是寻思着有什么东西是必须要带的,毕竟离开了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衣服等生活用品在学校宿舍都有,可以回到学校再准备。但除了这些,我想带的东西其实还有很多,我环视了一下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房间,希望把自己所有的记忆都放在眼内带走。
不过我也害怕带太多东西会不方便逃跑,最后我决定忍痛割爱,除了身份证和自己仅有的几百元零用钱,我就带了两盒小时候珍藏的盗版游戏王卡和一部旧的mp3。
这似乎已经是我最珍贵而美好的记忆。
出于另一方面的考虑,我也预料到了最坏的情况,如果自己走投无路,那mp3兴许还能卖点钱。
我偷偷地收拾了东西,表面装作很平常的样子,以防暴露自己的目的。
父母也没有注意我的举动,似乎刚才的话只是一个玩笑。
我也更加心安理得地沉迷在逃亡的喜悦中。
月考后恰好是清明节假期,清明节前一天的中午放假,开始时我设想在放假前爬围墙离开学校逃跑。
学校围墙有点高,铁栅栏的顶上是尖的,翻越时必须很小心,围墙边也装了摄像头,时常还有保安巡逻。尽管此时的我已经不畏惧被处分等等的问题,但想要安全翻越过去还是需要不少时间的,若在此时被发现或者被捉住都会很麻烦。
事情具有不确定性,我并没有演习的机会,必须一次就成功。
这种和时间赛跑的游戏,我实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再三权衡之后,我还是决定基于确定的事情来计划。
最后,我把逃亡的时间定在清明节前一天中午放假时。
清明节去同学家肯定行不通,我只能去投靠父母不认识的人,想了很久,我就只想到了阿娴一个。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没有人会想到我会回去补习中心这个讨厌的地方,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在逃亡中,时间就是金钱,只要我的父母找不到我,我便可以为后续争取更多的时间。
我首先和阿娴打了个电话,问她那天在不在补习中心。
如果我直接告诉阿娴要离家出走,说不定她会从学生的资料里面找到我妈的电话然后通知我妈。她一旦叛变,我的计划就泡汤了。
所以我只是说趁有空想回去看看她。
其实我在潜意识中也觉得阿娴并不一定值得信任,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孤注一掷了。
她并没有怀疑什么,而且说话的语气还显得很高兴,和我约好了那天下午一点半在补习中心等。
最关键的问题似乎解决了。
只不过我始终没法解决的问题便是:逃亡后的生活该怎么过?
无论怎么做,我都只是在逃避而已。
想到这里,我的内心有点动摇,其实硬着头皮回家也是一个折衷的选择。
但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理还是占了上风,我刻意避免自己去想逃亡以后的事,只想好好享受这个大逃亡的游戏的过程。
既然已经做了逃亡的决定,那么月考其实也并不重要了。不过为了避免郭老师看出我的异样然后通知家长,我还是决定去参加考试,但只打算随便做做就了事。
想着月考可以肆无忌惮地乱来,我心中升起了一丝丝的快感。感觉像玩游戏一样,即使故意用各种方法作死输掉,现实中的我还是毫发无损。
月考前的几天我当然也不会去复习,除了策划逃亡的流程,其他时间我都是看小说和杂志,试图缓解内心的慌乱。
但是再周密的策划也会遇到无法预料的问题:我毫无预兆地在这个关键时候感冒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这种时候生病无疑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逃亡的阻力似乎很大,但我不愿在此放弃,我想知道自己到底能走多远。
但是既然已经不可避免地病了,那为何不尝试把劣势化作优势呢?
所以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便是装作病得很厉害而不去考试,从而留在宿舍好好休息,尽快恢复身体,同时可以预留更多时间为逃亡做准备。
月考为期两天半,我让舍友帮我请了病假,从第一天开始我便缺考了。下了这一步险棋,我心中未免有些不安,所以那天晚修我特意回到了教室,准备故意在老师面前出现一下,以证明自己还在学校,顺便探听下风声。
做戏就要做全套,我趴在桌面上休息,但在这种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我根本不敢睡着,只能在假装睡着同时的保持清醒。果然,郭老师来找我了,她敲了敲我的桌面。
我也不着急,等她敲了几下我才抬起头,装出刚睡醒的样子。
“今天你是不是没去考试?”郭老师问我。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问题,我故意拖长声音说:“是啊,我不舒服,发烧了。”
我的声音略带沙哑,这一点根本不需要装。
“那你清明节的时候把试卷都补做了。”郭老师似乎不打算勉强我,毕竟我只会拖低班级平均分。
我当然不打算补做,因为清明节后能不能再见其实都是个问题。
但为了避免露出马脚,我还是点了点头,然后慢吞吞地说:“嗯,我知道了。”
我心中暗自庆幸郭老师没有通知我父母把生病的我带回家休息,不然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了。
我的演技确实是不错,成功地把身边的人都骗过了,大家都以为我病得很厉害。阿超还帮我去校医室买了药,我心中闪过了一丝愧疚,仿佛自己欺骗了朋友。
刚开始我还怕不够时间准备,但月考的这两天我待在宿舍,时间反而很充裕,我可以养精蓄锐,有条不紊地为逃亡做准备。
这次不是旅行而是逃亡,为了节省开支,我只能选择最便宜的公交车。
和之前春节时那次一样,我把乘车的路线和和时间安排都做了详细的计划,还为堵车等特殊情况预留了时间,以确保能在当天的一点半前找到阿娴。
除了这些可以预料的事情之外,逃亡过程中必定还会遇到许多现在无法想象到困难,未雨绸缪肯定没错,但是为了方便逃跑,行李还是以简便为妙。我放弃了笨重的行李箱,只打算背一个包和手提一个小行李袋,所以能带的东西也被压缩了,每一寸空间都要利用得当。
我首先把衣服和必备的生活用品都装进了行李袋,我的理念是目前有的东西尽可能自己带,毕竟手头上的资金非常有限,日后的每一分钱都要用得其所,要尽量避免逃亡途中的额外开支。
清明时节的佛山已经很热,这实在是天公作美,如果是在冬天或者湿冷的春天,可能光是衣服都要塞一大袋。
尽最大努力的同时还需要做好最坏打算,我甚至把自己睡天桥底的情况都考虑在内了,因此手电筒和小刀等等的各种小工具也必不可少。在宿舍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还找到了几个口罩,便也放进了包里,说不定遇到紧急情况会派上用场。
备用药也是必须的,我决定把没吃完的药也带上,也算是对阿超的一个纪念。
做好逃亡计划之后,我也终于有时间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自己逃亡成功后该怎样生活。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当务之急便是先找到容身之所并养活自己。
我的设想是刚开始的时候可以先投靠阿娴一阵子,然后就要尽快找到工作,一日三餐有了保证,才能有下文。
学校有个报刊亭,我把这几天的报纸都买了回来,打算看招聘栏。同时我又想到接下来会去哪里还是个未知数,幸好报刊亭有最新版的珠三角地图册,我也买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在看招聘广告的同时,我还不时拿出地图册在上面圈圈点点,记录下有可能会去的地方。
尽管我觉得自己所花的心思都可以去计划打劫银行了,但还是对阿娴这一关键的环节有点不放心,毕竟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缓冲期,没有阿娴的帮助,逃亡必定举步维艰。我便又特意打了个电话给阿娴,确认时间无误之后,我才松了口气。
到了后来我甚至觉得时间太多容易胡思乱想,反而希望时间能过得快点。
逃亡的前一天,我的感冒已经好了很多,但为了让郭老师彻底放心,晚修露面还是不能偷懒,不然苦心经营的计划在这些细节中穿帮就很不值得了。
想着生活即将由此而改变,我和这群同学也要分道扬镳,临走前那天晚上我的心其实很依依不舍,但却又不能表露自己真实的情感。
再者,大家都在为月考忙碌,就算我想倾诉什么,也没有人有空理会我,我只能在睡觉前找阿超在宿舍的走廊聊了一会儿。
我把自己的情感隐藏得很好,就连阿超也感觉不到我正在为离家出走做准备。
我凝望着天空,幻想着流星划过,然后祈祷这不是最后一次和阿超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