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兰儿进入堂町,通报道:“夫人,立原卫士长回来了。”
“快,快让他进来”芋英山子几乎快要站起身来,如果不是因为身体仍然抱恙,她绝对会亲自到门口去迎接。
“夫人,我回来了。”还没见到他的人,就先听到立原部那高亢雄浑的声音了,还是那么有力量,丝毫没有因为几天的奔波劳累而变化。
立原部还是像上次回来时那般打扮,虽然落魄但时刻保持着威严的神情,有一种特别的迷人气息。
“夫人,我刚刚去您偏殿的我卧房内找您,没看见您的人,侍女说您在正堂,我就过来了。这是刚刚给您捕的新鲜鲸肉,请您尽快服用,过了时辰就不好了。”立原部说到这儿,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和蔼的笑容,一个高大威猛的卫士长竟如父亲一般包容忠厚,最重要的是,他的肩上似乎多了一份朴实的责任。
“立原部,数年前,我收留你让你在吉原做卫士,这么多年以来,你拿着属于你的薪酬,却干了数不清的原本属于别人的工作,这么多年以来,我本以为我们的关系仅仅是工作和生活上的互相照顾和帮助。但是,今天我才发现,原来忠心可以如此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既然你如此真诚待我,哪怕不惜冒着危及生命的风险也要救我,我真的真的特别感动和感谢。”
“夫人,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有保护您的权利,您平平安安,能够开心健康的生活就是我的任务。”立原部丝毫没有因为所做的一切而感到有什么不同,这就是他的一片赤诚的真心。
“从今以后,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提出来,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满足你的要求。”芋英山子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为她所做的一切根本无法用奖赏去衡量,她想给他的是一份承诺。
立原部思索了片刻,刚刚眼中的和蔼开始有了些疏远和陌生的距离感,他的内心似乎破涛汹涌,张口说些什么,但他很快就闭上了嘴巴,低头,用坚定的语气喊道:“多谢夫人厚爱,立原部定当不负夫人厚望,鞍前马后,誓死效忠。”
芋英山子笑眯眯地说道:“你这几天太劳累了,最近就别工作了,赶紧下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立原部转头刚想走,又回过身来,“夫人,那鲸肉您还是抓紧服用吧。”
“你放心吧,我回去就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立原部说了一声“是”之后,便退下了。
看到侍女兰儿,芋英山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你站住。”
兰儿怔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怯懦地说道:“夫人,您是在说我吗?”
“否则还有谁呢,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竟敢串通王夫人一起来害我。”
“夫人,奴婢不知道啊,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兰儿跪在地上,哭泣着。
“你不知道?你难道不是她的贴身陪嫁丫头吗?我说怎么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感觉似曾相识,原来我们十多年以前,就已经见过面了。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知道我生病的消息,你在吉原的这么多年,可真是没少给她通风报信吧。”芋英山子像是能看穿人心灵一样,洞察着这里的一切。
“夫人,请您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赶我走。我早就已经和王夫人没有什么联系了。但是前几天,她好像听到一些吉原的风声,就来找我求证,我哪里知道您的事情?就拒绝了她。但她竟然拿我家人做要挟,奴婢害怕极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所以就默认了她的话。其他的其他的事情,奴婢真的没有说啊,奴婢敢对天发誓。”
侍女兰儿带着哭腔一字一句的说着自己的不易与辛酸。
“你说的都是真的?”
“奴婢句句属实,绝对不敢欺瞒夫人。”
芋英山子觉得兰儿平时也是个勤奋努力的人,并且这么长时间以来,用的得心应手。况且,都是那个女人搞的鬼,否则现在怎么会乱成这幅模样。
于是,便摆摆手,说道:“退下吧,今后别让我失望。”
兰儿抹了抹泪水,说了几声感谢就下去了。
看着身边的理奈和樱子,还有现在这来之不易的一切,芋英山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自从她管理吉原以来,一直致力于把吉原打造的更好,但是“更好”哪是有边界可言的呢,于是,当追求的东西越来越多,心中的失望和落魄也就日益增加。
但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病一下子就击倒了芋英山子,让这个如钢铁般铸成的女人竟然有了难得的休息和自我反思的时间。她发现,原来生病时这么脆弱,我们追求的一切到后来都是为了身心的愉快,但是如果在过程中我们少一些欲望,多一些释放和享受,我们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感觉。
一个女人如果想开了,那将是很可怕的事情。芋英山子回到木槿苑卧房,食用了立原部拿来的鲸肉,又来到卧房的工作间,把之前的公文和那些劳心劳神的任务都扔了出去,这些讨厌的东西让她无时无刻都不能休息和放空,没了这些任务,生活照样可以活下去,但没了休息和享受,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呢?
樱子到诗苑陪苍井理念去吟诗作诗,这是樱子早就答应了理奈的,自从她原谅了苍井理奈开始。
樱子陪理奈在诗苑呆了一会儿就烦腻了,她实在是不擅长吟诗作对,在大明的时候,她就总因为不会作诗没少挨私塾先生的戒尺,现在在日本,要用日文作诗作对,她更加头大了。趁着理奈入迷的纠字的空隙,她偷偷地溜了出来。
她在诗苑里左逛逛,右看看,不同于舞苑的繁华艳丽,诗苑里则清净了不少,刻着梅兰竹菊的作品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到,流水、假山、花草,每一处装点都能激发出文人墨客无尽的灵感以及徜徉在惬意心境中无穷的乐趣。
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笛声,婉转缥缈,好似一位大家闺秀在缓缓吐露着自己和情人的心事,引起人的无限遐想。
樱子闻声而动,伴随着这天籁般的笛声直行,寻觅着,但这声音忽远忽近,一会儿宛如站在你面前;过一会儿又仿佛天人永隔般遥远。就这样沿着声音找去,樱子来到一条小溪边。
溪边的石头上,背坐着一位白衣少年,手拿着褐色带黑环的竹笛,风吹起,衣衫在空中飞舞,宛若天上下来的神仙般空灵与梦幻。
樱子走近,才发现这背影似乎有些熟悉,这味道,这感觉,都是那么的真实,并在记忆中似乎可以追根溯源到什么。
男子转头整理了一下自己随风飘舞的衣摆,樱子仔细一看,“这……这不是沅湫吗?”樱子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男子听到之后,便抬头看到了樱子。樱子走上前去,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会赤膊相扑的吉原大公子啊?他现在是那么的温文尔雅,柔顺温和,让人有一种想要扑倒的欲望。
“不行,不行,樱子你在想些什么?”樱子整理了一下思绪,在心里遏制住那些不切实际的欲望。
“樱子,你怎么会在这儿?”沅湫看到了樱子来也很是惊讶。
“啊,我……我随便路过,就听到你的笛声,然后就……就过来了。”樱子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比比划划地完全没了方寸。
“哦,那你来坐吧。”沅湫似乎来者不拒,邀请樱子坐在身边的石头上。
“你呢?你为什么在这儿一个人吹笛?”
“我经常来诗苑,一坐就要坐好久,吹吹笛,喝喝酒,做做诗,美极了。”看着微醺的沅湫陶醉其中的样子,伴随着这如梦如幻的景色,樱子也要沉醉了。
“其实,我是想她了。”沅湫的一句话,一下子就把樱子的梦给浇醒了。
“她是谁?是……”樱子突然想起来了“是惠子吗?”
看着沅湫一声不吭的样子,她知道自己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