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暗星要塞变得迟钝与模糊，那座极超高能加速器很有可能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打开桎梏的钥匙——它创造出的小范围超高温度很可能引发了暗星要塞的误判，暗星要塞可能会认为异常高温点是世界屏障破损导致的虚空倒灌吞噬了世界的法则而引起的。所以，它可能是根据为自己所定的标准流程切割掉了一部分世界结构并重新缝合世界屏障，以免虚空倒灌导致的灾难进一步扩大——在这个过程中，要塞已经变得迟钝的操作可能真的导致了小规模的虚空倒灌。”
克里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这块特殊的故事，“加速器和大块的星系结构或者被虚空擦除，或者被切了下去。而在这些小规模的倒灌发生时，虚空可能因为接触世界屏障的边缘而发生了衰变......衰变产物是奥术能量，跟现在帝国所使用的奥术是同一种东西，只是那时的奥术能量很少很稀薄。”
“这一部分......跟历史学部的研究结果并无太大差别，我们这些老家伙能回忆起来的、仅剩下的部分差不多也是指向这样的结果。”飘在克里兹身后的总旗舰对此表示了肯定，“请继续吧。”
“再往后......”克里兹开始滑动那不存在的“进度条”，“奥术能量的侵染导致一些材料出现异常性质，这些特种材料的出现使得那时星明文明的技术有了些许发展，但是由于基础并未得到解锁，这些发展并不能改变宏观的局面......完全脱锁已经是“晶能旋涡爆发事件”之后的事情了。而在这所谓的“大停滞”阶段，陛下和前辈们将研究方向转向了理论研究。而这一部分......嗯？”
“维多维尔陛下，我发现了一些比较隐秘的线，这些线的历史跨度较大，但是它们能够拼接成一条更加连续完整的线索......我对照了自己之前的记忆，这些部分大多数都被帝国认为存疑或者没有得到详细的研究。我认为这可能是因为它们一方面的确较为隐秘，正常情况下难以被察觉，另一方面，它们在分开时确实看起来就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独立碎片，只有将它们彼此连接起来才能够更好地看见隐藏起来的线索的全貌——您希望我继续严格按照时间先后进行分析，还是优先分析这些故事线？”
“优先分析故事线。”
“明白了。陛下，我目前要说的这第一条线跟“虚数”有关——从那个已经模糊的家园世界开始，一直到现在应用于空间通道反应炉和虚无之矛的存在属性虚数，这一切都是连在一起的。”
“连在一起......说说你具体看到的，以便于我们和帝国已有的研究成果进行对比。”听到这里，维多维尔皱了皱眉头。
“是，陛下。我所看到的内容是，“家园宇宙”的时空结构中存在着一种特殊的“崩裂”现象。这种现象会导致数学理论中的“虚数存在”出现于现实并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这种“崩裂”现象是那座暗星要塞制造出的“后来规律”，原本的世界之中并不会存在这样的现象。“崩裂”导致了十维及以上的结构无法出现在当时的星空之中。为了解决技术壁垒，那时的文明做了大量的理论研究。而这一部分理论研究得到的成果与研究过程本身都促进了帝国后来在虚数领域的成功。”
说着，克里兹的目光暂时移到了其他的纪元的所对应的“地层”之中：“帝国的空间通道反应炉复制于Σ的小型飞船。这一块的复制和研究过程同帝国之前的研究紧密相关，之后虚无之矛的开发也同这段经历有着密切的关系，这确实有着积累了厚重的底蕴后踏入新领域时出现爆炸性发展的味道，帝国对此也已有的记录与分析并不能被认为是错误……”
“……但是我认为这一部分的侧重点存在问题。”克里兹犹豫了一下。“——第一，帝国在后来似乎没有过多的在意存在性虚数与曾经的“虚数”之间的差异以及存在性虚数的来源问题。第二，帝国的研究似乎偏向于最早的虚数现象是Σ文明为了被观察者们能够走进某种特殊发展路线故意而为之，但是我并没有在这里直接看到这一层关系。”
“如此，那么我们可能需要更新一下数据库了。克里兹，那么你看到的情景是怎样的？”
“从上帝视角来看的话，这两种不同的“虚数”之间，前者的确为后者的研究提供了部分理论基础并且指导了研究的大致方向。但是由于“崩裂”而存在的世界内的虚数并没有超越世界内部非超凡阶秩序可以构造的极限，它们是暗星要塞覆盖在世界原本环境之上的帷幕。虚数可以造成的效应同升维会导致约束力逸散一起作为“锁”来锁定文明的发展进程，这道锁的效果实际上相当好，陛下。”克里兹正色道。
“我回忆了之前记下的知识。对于大部分拥有与我们类似的智慧的文明来说，从自然界的种种物质与现象中提取出公式化的知识，再用这些公式预言或者推测发展将要迈出的“下一步”的可能性，这些“下一步”的可能性最终被验证或者实现。这样的流程不断重复并形成发展的阶梯，不过这种阶梯的存在相当理想化。世界的实际应用层只能提供有限的条件，如果想要继续深入探索世界的规则的话，发展路程中恐怕少不了需要用大量理论铺路而缺乏实际验证的阶段。”
“以我们自己的文明为例，实际应用层能够贡献出的材料不足以维持我们深入探索当时世界中的高维环境，这就从实际验证这一环节掐断了文明的发展路径。我们必须通过理论路径继续深入发展。而后来附加的“崩裂”规则则被巧妙地安排在了第十个维度展开时。这个突然出现但似乎并不违背宇宙的可能性的异常现象会导致理论模型与实际环境出现冲突。”
“对于我们来说，要么我们承认我们曾经的所有理论都存在问题，然后彻底否决掉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要么我们认定我们的理论没有问题，是我们忽略了一些东西才使得曾经可靠的理论模型在这里出了岔子——星明文明选择了第二种解决思路，这就意味着这个问题不至于导致文明的知识体系崩溃，但是星明文明就需要不停地研究如何解决那个在原本的体系里根本就不会出现的问题。”
“到了这一步，如果是在......嗯，“理论环境”下，文明前进的两只脚都被锁住。再加上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思维干扰，如果没有外力前来打破，单靠身陷囹圄的前辈们自己，这个困境是无论如何都跳不出去的。”
“依靠这样一道无形的巨大沟壑，文明将被限制在实际应用层与映射管理层的交界处。而文明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世界屏障的话，它们就必须做到完全了解自己所在的世界，只有这样，文明才能做到尝试操控世界内部的部分或者全部资讯。而到达这一水平则被认为是文明能够制造虚空引擎最重要的前提条件。”
“如果这一前提条件无法达成的话，没有外来的强大力量扰动，文明最终也只能被困在世界的内部。无论尝试堆砌多少资源，利用数量级取得多少突破，没有本质上的进步，这些改变都只能起到一时的效果。”
“并且，这种思潮在遇到发展停滞时还会导致文明内部出现短暂的技术繁荣之后资源妄想主义盛行的问题。”维多维尔接下了克里兹的话。“这样看来，包括原始星明文明在内的原始三文明应当被认定为更加寻常的受试者，并且我们需要更进一步地否定我们自身在那个阶段存在特殊性进而才拥有了特殊的命运的观点。”
“说到这一点的话，陛下，我想“我们”那时的确存在一定的特殊性，不过这特殊性原本不是供我们自己使用的。这种特殊性的具体表现就是我们的身体构造存在人造后门，以及我们的体内埋有“简态资讯控制代码”。人造后门已经被翟卡希尔陛下在后来的复兴纪年里拆去。而简态资讯控制代码......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种内在，我们当时才能在晶能辐射的照射下存活下来，并且利用类似于水晶这样的矿物和水这样的液体来协调被捕获的晶能。如果没有这一特定代码在生效，当时的晶能对于文明来说可以被认为等同于是“毁灭”了。”
克里兹的视线稍微偏离，他的目光扫向了信息地层中的新区域：“陛下，我必须声明，这一块内容存在着我进行了推测的部分，我实在无法看清确切的故事原貌。我只能说，在制造出我们的时候，Σ文明本身似乎还不像资料中所描述的那样疯狂。在制造了我们之后，Σ一方面将我们当做观察样本进行观察记录，一方面我们也被赋予了隐含的“用途”，而这种用途在那时对于Σ文明来说似乎还对应着某种普遍需求......”
克里兹停顿了一会，他需要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话语：“Σ的创造者们似乎希望我们能够在某个要紧的时间节点到来之前迅速掌握超凡力量的使用方式，然后让我们全族以一种类似于仆从军的形式去帮助Σ完成一些目标......这个目标很模糊，我只能看出这一目标的主旨是“扩张”。”
“正是因为有这个目标，那座暗星才没有将我们的时间线圈起来孤立的自成一体，要不然当时的整个星明家园世界在Σ文明的眼中最快只需要“一年”就会进入世界末日状态。也正是因为有这个目标的限制，暗星要塞才会在晶能旋涡爆发、世界内部的时间流逝出现割裂的可能性时拼力压榨出的所有能力做出了调整......陛下，您可能已经忘了当时的切身体会，但是我多少还能看到一些痕迹，那时暗星要塞协调时间与稳定世界所释放的信息波动扫过了整个世界——当时的所有人应该都能察觉得到，也包括您。”
“太远了，加上这些时间里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我确实已经无法清楚地回忆起当时发生了些什么。但是说到扩张......Σ需要我们变身仆从军然后去帮助它们开疆拓土？而且这还是普遍做法？”听到克里兹从那些古老的故事背后挖出的新线索后，维多维尔感觉到了这其中的矛盾：
“按照我们的观测与理解，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无论Σ文明需要达成怎样的目标，它们也都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完成，这对于它们来说就是多一些生产线和多一些时间的问题，又何必把这一步就能完成的问题拆开并且外包给又不稳定又需要花费时间精力额外培养的仆从文明......”
“等等，我想到了一种情况。”维多维尔的脑海中闪过一线灵光：“先不评论扩张本身的意义。文明的秩序疆域有两片，一片位于虚空中，还有一片位于死潮领域之中，位于死潮领域之中的“稳定性阴影”可以压制对应区域内的死潮活动、提高秩序世界的安全程度。如果文明稳步扩张或者缓慢扩张，那么这如同基座一般的稳定性阴影的边缘可以兜住整个文明在虚空中以世界为基础的疆域。如果文明在虚空中加速扩张......它的部分疆域就可能会掉出稳定性阴影的保护范围。如果从需要同步扩大文明稳定性阴影的角度来考虑的话，这一点就可以解释了。”
维多维尔想了想，违和感还是没有散去：“但是回到目的性上来——必须有一个及其迫切且重要的目标提供动力，要不然耗费如此资源去做这样一件巨大的事情听起来确实太儿戏了些。但是Σ文明为什么突然要进行扩张呢？按理来说，它们不可能存在秩序世界不够用的问题......获取更广阔的虚空区间？但是这样做速度反而会慢下来。”
“抱歉，陛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你尽力了......我们扯的似乎有些远了，还是回到之前的虚数问题上来吧。”维多维尔稍微晃动了一下翼尖，“等等，克里兹，我需要补充一点。”维多维尔忽然说道，“帝国并没有忽视存在性虚数的重要性，而是我们在其他领域的研究使得我们感觉到了存在性虚数的异常。”
“远征纪年五千亿年以后，随着帝国开始逐渐恢复，我们开始重新认真地研究秩序的一切并尝试回答我们曾经提出的一个个问题。但是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帝国的学术界越来越注意到一个事实，即秩序世界远比我们曾经想象的要宽广得多。但是即便如此，秩序世界却依然无法容纳存在性虚数，它如同是某种秩序的漏洞与缺口，被广泛使用但却与秩序环境格格不入。”
“陛下，恐怕确实如此——我是说，存在性虚数的本质确实有着类似的性质。”克里兹回答道。“我我看到的故事内容大概是......陛下，我这样说吧：存在性虚数的确就是某种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的具象化——Σ文明强行使用秩序领域中的概念和实在把这个本不应该拥有实体的东西强行写了出来。”
“强行写出来......虚数......架桥......”维多维尔将这几个词来回咀嚼了好几轮。“如果是这样的话......对，这样就可以把这些线索连起来——Σ文明是因为一次规模浩大的架桥行动失败才导致了死潮天灾的爆发。如果它们的确是要搭建一座桥的话......这座桥一边同这里相连，那么桥的另一端就需要同死潮领域里可能存在的“那一边”相连......如果死潮领域的两边都存在秩序的话，把我们这边认为是“正数区域”，那一边就是“负数区域”，既然出现了存在属性层面中的负数，那存在属性中的虚数自然也就可以出现了。”
“如果这样解释的话，那么这一部分内容还可以继续推演下去。”维多维尔的心中忽然出现了拨云见日之感：“Σ文明用“这一边”的资讯强行写出“那一边”所具有的性质，就像i本身并不是某一个具体的数字，却要强行将i用数字的形式表现出来一般，这一做法生成了一个错解，这个错解在现实中的本质就是一种同时为两边所不容的“乱码”。存在性空间通道反应炉需要保证包含衰变方程的那一端同虚空稳定连接，这种会被秩序排斥的乱码，这个被强行写出来的错解应用在此恰好合适......”
“......陛下？”
“啊，这只是个猜想，我只是在这里先提出来罢了，你不必在意，继续进行分析。”
“是。”克里兹点了点头，他将视线重新调回到起源纪年的末期。
“嗯......信息爆发导致隔离区内时间加速，而这次信息爆发是一次更加巨大的信息活动带来的衍生品......“更加巨大的信息活动”应该就是架桥行动，修正纪年方式与时间的参考系之后这两件事的时间是可以对起来的。而随着晶能辐射的不断干扰，暗星要塞对隔离区的控制程度越发薄弱......这些部分没有冲突矛盾之处。被安全锁定的信息爆发的那句话......不对啊，陛下，这句话是——”
“检测到受观测文明出逃，远古肃正协议激活，这句话并没有问题。后来我曾经亲眼看见过这句话转化为我们所用的语言。”维多维尔忽然制止了克里兹。“远古肃正协议是Σ约束受观察文明的通用协议，用于在受观察文明“失控”时提供解决方案。”
“......好的。翟卡希尔陛下的“真视之眼”是灵魂中简态资讯代码在得到足够多的奥术力量兼外部锁定松动后“激活”导致出现的。刚开始的晶能躯体和晶能融入灵魂的方式很原始......这些都没有问题。那么陛下，接下来开始分析流亡纪年。”克里兹看了看那似乎被“泡烂了”的记录，他在心底里明确之后一定要找个机会问问维多维尔为什么一次次制止和打断自己。不过很明显这个机会并不存在于现在。伴随着虚空巡天雷达们的缓慢旋转，克里兹的目光落在了新的起始点上：
流亡纪年的“元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