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人
兄 三十岁
弟 十五岁
辛伯损氏 四十五岁 富商
陈德生 四十三岁 庄园管理人
王荣根 四十岁 农夫
王阿狗 十五岁 其子
羊 三岁
猎枪 五连自动白洛宁
汽车 新的别克
(你们不要怪我,木人傀儡,都是我们操纵的,那么非但尊贵的人类,一切会动而会发叫的东西,我们看起来都是一个活的人。——木人戏导演家率作家白。)
第一幕 苏州城外
(雨后新春,中央有一条马路,左右田中,生后未满一月的青草。一只羊,在食草,兄弟穿散步装上。)
弟 我们的家祠堂田里一只羊。
兄 很可爱呢。
弟 在我们的田地里吃草,要付租钱了。
兄 哈哈,正是我们的祠堂田里,让它吃好了,不可以过分的气量小,我们不会吃草,等羊来吃草也不碍事;原来这一个家祠是个问题,因为我们要建筑家祠,这一块地皮从佃户收回来了,建筑房屋都是这样,不能够马上从事建筑,那么一年之间佃户们看看这地皮,觉着很无趣,非但光是无趣,要另找田耕,却是找不到,听说他们衣食都很困难呢。
弟 我们帮助点他们好了。
兄 我们送一块两块十块二十块他们,也没有什么用,救他们几天生活,没有什么意思,他们要的是从此以后永久种田的地方。只要我们不建筑祠堂,等他们种植便好。
弟 那么我们劝爹爹不要做祠堂好了。
兄 那也不行,为什么呢,我们祖母有一个遗嘱,要做祠堂和义庄。我的力量不够,那不便的大家族主义真不给我们插句话。
弟 那么将来怎么好呢?
兄 你不久会晓得了,现在世界的潮流很急,你不久会学着现代的新潮流,你可以从此养一个自己观察,自己批判的习惯。用不着我来讲,你不久会晓得了。
第二幕 上海西郊
(一个庄园,四围竹篱,右手可见砖砌别墅,左手大道可通汽车,可见汽车道通到别墅大门前。竹篱内有些果树,前舞台有草地,一只白羊在吃草。)(大道上有汽车呜呜的从右向左,从左向右的过去。一个乡人王荣根走过篱旁。)
王荣根 阿狗呀,今天大概是礼拜日了,又有许多汽车过去。
阿狗 爹爹,乘汽车一定很凉罢。
王荣根 用不着说,你太傻了。
(呜呜一声,新的别克汽车,父子吃一惊,从左手大道奔跑而下。阿狗声)
阿狗 (不在舞台上)原来弯进去的,我们白逃了。
(有间)
(庄园大窗开着,从观众可见窗内有辛伯损氏在看外面景色。——这是阴影(Sihouette)——有间,陈德生上,手拿白兰地小杯)
辛伯损氏 这一星期内你事体干得好么?拿一根雪茄来。
陈德生 (说得很愤)先生,已经没有了!
辛伯损氏 什么,已经没有了?难道一匣雪茄两礼拜就花完么?你好开小烟店了。
陈德生 不是,先生,不是我有什么,那天雷雨,有三位外国女子进来宿雨,问我要烟,她们就吃去的。
辛伯损氏 是那一番事,那很好,不过你问她们的名姓没有?
陈德生 (很适心)是呀,先生,她们是芙利斯皮女士,洛克暂女士,美其生夫人。
辛伯损氏 唔唔唔。她们都很漂亮,那天芙利斯皮女士穿着什么?
陈德生 穿着一件红色的无袖有花边的——先生顶称意芙利斯皮女士么?(把头卑猥地动)
辛伯损氏 你连一件衣装的形容也不会说,你们支那用人有什么权利问什么称意不称意呢?
陈德生 先生。(衣袋里拿出一根香烟捧给主人)
(有间)
(别墅后门开,主人先走,陈德生随从)
辛伯损氏 喂,德生,这羊是什么?是你养的么?
陈德生 不是,先生,我天天早晨一起,我是早晨五点钟就起床的,一直到晚上——
辛伯损氏 (大声)快些说!
陈德生 我一天之中每半小时看一回园,十五分钟以前还没有看见羊,你看大概从竹篱进来了。(手指篱隙)
辛伯损氏 你做管理人,就有责任,你要晓得我要好好罚你,鞭打你。
陈德生 先生,此地支那人很可恶,他们看看我们园里草很好,往往有人打破篱来放羊的。
辛伯损氏 唔,支那人可恶,没有草怎么要养羊呢,不过你看那竹篱破孔太小了,羊会进来么?
陈德生 (狡猾地)会的,先生,支那人开八寸的壁孔,也会进去做偷贼的。
辛伯损氏 唔,我们要惩罚他,你去拿鸟枪来。
陈德生 先生,近处支那人怕要来为难,等我——
(篱外王荣根父子上)
阿狗 爹爹,外国人说话,RRRRRRR。很不懂呢。
王荣根 等一等我们可以问问陈德生,他们讲的什么话。他虽不是十分好人,他懂英国话,我们可以晓得他们讲的究竟是什么。
辛伯损氏 你是外国人的用人,何怕支那人呢,我的园里的羊,我有生杀之权。我去拿枪也好,你看好,不要把羊逃去,要逃去的时候你要捉牢它。
(辛伯损氏下)
王荣根 陈先生,你们先生来了么?今天你们在讲什么,我的阿狗要想问问,我们百姓没有钱,不能够给阿狗上学去学点英文,大家英文——
陈德生 我们先生看见这只羊了,他要来枪毙它。
王荣根 啊呀,这怕是李老太的,她系在她自己田里的,断了绳子了罢。
陈德生 是,有一条绳子在颈上。
王荣根 你劝劝外国人罢,李老太被打杀一只羊,她要气死了,她——
(辛伯损氏上,立在门口瞄准枪,枪声)
羊 哪——唔。(死)
辛伯损氏 喂,那乡人是什么,是放羊的人么?唔?唔?你为什么放羊呢?
王荣根 不是,先生,陈先生你替我说一声“不是”。
陈德生 No,Yes,Yes。
(枪声,王荣根阿狗都倒地)
(辛伯损氏逃走,汽车声。陈德生向汽车赶上去)
陈德生 先生,先生,带我去罢,求你带我去,我要被支那警察捉去了,辛伯损先生。
(汽车声已不可听见)
啊呀,天呀,支那警察要来捉我了,是,去挂外国旗罢,支那警察怕外国旗的。啊呀,怎么好呢,外国旗,外国旗,可是他们死了,不等到外国人来,我先要被乡人打死,乡人这支那人,唉,啊呀,那儿有白衣的,是警察了,(走近王父子)王先生,王先生,你伤了多少,阿狗哥哥,阿狗哥哥,唉,你没有多伤,王先生,我替你同外国人说了,说羊不是你的,你要帮帮我忙。
阿狗 爹爹我手痛了,咦!(哭)
陈德生 阿狗哥哥,我马上替你去唤医生,不要紧的。我同先生说过羊不是你们的。
阿狗 不要紧么,羊不是我们的,你是替我们说的,你说也是也是。
陈德生 啊呀,怎么好呢?怎么好呢?为什么不带我去呢。
王荣根 阿狗,你要晓得,外国人比陈德生更利害。
(警笛声渐近)
(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