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对于中国新文学的第一经验是这样,先有我的妹妹寄给我一本《新青年》。我初次知道他们在反对旧式文章而不许把它写作,因为我正在思索怎样把中国文学改进,我禁不得举双手而赞成,但也同时看见《新青年》上一篇白话小说,完全抄口语的,似乎文章思想都不满意。现在想起来,我虽反对旧文章,但还有修饰性,这不外是个Romanticism。
过了一个极短时期,我在病床上,Q兄来看我,他说要弄一个杂志,我问他用怎样的立场和作文的方针,他说“我们要Neoromanticism”,从此以后,我的小说在《创造》上散见。新文学创始之后,写作之人,多少都在走其硬化的途径,懂点老文章的,免不了把一字一句引用,或者引进一个形式,而读书青年,也见一二旧句旧形式而为快,这是硬化,离开大众化了。虽说大众心里也有旧式口传及旧套句,但是不把它消灭并不是革命。
我的这期的东西就是这个,没有文字之新造而有文句文章的新造,排斥旧句之一切引用,反有外国字句和思想的引用,结果有不能懂的文章,不能懂的思想,仅能理解于很高级之知识保有者及感觉所有者。
虽然,我国Romanticism的创造,其实没有多少作品留着,因为我国社会情形不便把这个柔弱美丽的花盛开之故。弃美丽之花于垃圾,觉得有些可怜,把柔弱之花放在街上,不忍其被践踏。今归我的初期短篇为“全集”之第一,如脱舞衣而改戎衣。
一九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