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不久,我们就搬进了一栋廉租公房里。市政府给了很有吸引力的价格,鼓励我们买下它。看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们也拿到了一份贷款。不过那个时候我们的生活很混乱,也很为钱的事发愁。这些都没有困扰戴维,他还像平常一样生活。
我怀孕的时候,除了偶尔喝杯红酒,几乎戒掉了酒精。我们经常吵架,为了安慰自己,我吃了很多东西。没有酒精的时候,我发现只有食物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变得非常胖,感觉自己糟透了。
怀孕和激素的作用让我情绪很不稳定,对此,除了担心我什么也没法做。即使不喝酒,我的行为也很怪异。有一天我们在车里吵架,我抓过方向盘,想要把我们都撞死。
“混蛋,我想死!因为你我的生活才这么糟的!这都是你的错,所以你也得死!”
这些不理性的情绪爆发很是危险吓人,有的时候戴维得来制止我。
萨拉在一个周日下午出生了。生产的过程很艰难,但是是值得的。她有一头浓密的黑发,看上去就像她的爸爸。我们带她回家的晚上,戴维的妈妈给我们做了一顿美餐。她还收拾出了婴儿房,把全家都打扫了一遍。这太好了,因为通常来说做家务的都是我,帮戴维打扫可不容易。
“我现在要走了,你来吧。”我婆婆说。
“谢谢你莫琳,”我说,“你真好。”然后她走了。
我对戴维说,“你妈妈真好。”
“哦,她来帮忙是因为知道我是个穷光蛋。”他回答说,一点没有难为情的意思。
我对他的母亲怀有复杂的情感。我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曾经有一次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商店。戴维的母亲非常讨厌,她逼我做比其他人都繁重的工作。每一天,她都会让我擦地板,墙面还有办公室。其他的女孩们只是站着卖衣服而已,这让我觉得被侮辱了。每天下班后我都很累,七点半就睡着了。
如果我头疼,她也不同意我吃止痛药,“你不能伤害我的孙子。”
她也可以很温和,但是戴维就是她的一切,在她眼里他什么错都没有。如果这是我的儿子,我会很讨厌他的。所谓的“血浓于水”在我看来就是胡扯。后来我们也达成了和解,但是我对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我的情绪很低落,但为了孩子,还是努力高兴起来。在那个年代,医院还会给新妈妈一大包纸尿布。这对我们来说很合适,因为手里的钱都被浪费掉了。我住院的时候,戴维一定特别重视,他整天都跟朋友出去玩。他妈妈给萨拉织了毛衣,而我连婴儿的衣服都买不起。我带着孩子回到家,迎接我的就是这个!
我爸爸给过我一份清洁工的工作,我在生下孩子后就想回去继续做。他勉强同意了。萨拉两周大的时候,我就又成了清洁工。不能照顾孩子真是太糟了,不过一直有朋友和家人照顾她。
戴维的生活方式还是那样子,就好像我们中彩票发财了一样。如果他喜欢上一辆汽车或是一件家具,他就会直接买下。我们没有什么存款,所以为了搞到钱他会再把房子抵押出去。我的反对他一直都不听,他一般都是强势的那个。
贷款的数额会一直增加的,直到房子的净值变成负。每一天我的心都像被撕碎了一样。我想要离开,但能去哪儿呢?现在这样也是我咎由自取,只好怪自己倒霉。每天我都怀着情况能变好的希望生活着。
萨拉出生后不久,我去医院做了个手术。在流产以前,医生发现我的子宫颈有癌前病变。当时我只有过詹姆斯一个男朋友,所以责任一定是他的。宫颈癌经常是由疣病毒造成的,虽然我也从来没检查过他的阴茎是不是有问题。我们没有放大镜,不过不管怎么说,如果我靠近检查的话,那股味道会让我晕过去的。
几年的治疗中我做了很多努力希望能让病变消失,但都没能成功。我的涂片检查还是不正常,所以需要更激进的治疗。医生建议我说,活检是最好的选择。这意味着我子宫颈的一部分要通过手术摘除。我还能怀孕,但是会有流产的风险。
在手术前的晚上,我很害怕,连喝了两瓶酒。医生告诫我,午夜之后就不要吃喝了,不过他哪儿有我了解自己。
戴维很担心,说,“凯西,如果是我,我就不会喝这些酒,现在已经是午夜以后了。”
“哦,没事的,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回答说。
手术很顺利,肿瘤被取出了。但是,手术之后出现了并发症。当我从麻醉中醒过来后,疼痛很剧烈,开始出血。我又进了手术室,做了烧灼治疗来止血。这让我又住了很长时间的院——都怪我喝了那么多酒。
我住院的时候,有件事我一直记得。一天早上,我两腿叉开,医生在给我做一项比较尴尬的检查。窗帘拉上了,但戴维带着一大捧花闯了进来。
他看上去有点尴尬,问道,“我应该把花放在哪儿?”
医生都笑了起来。这让我想到彼得·库克和达德利·穆尔出演的《德里克和克莱夫》。穆尔唱着一首荒唐的歌,他的钢琴上躺着一个充气娃娃,一大把芹菜放在它的两腿之间。真是段美好的回忆啊。
萨拉是个快乐的孩子。她总是能找到很多事做,有的时候也很努力,不过她有比这更特别的地方。她是个有激情的人,有的时候精力充沛得我都应付不了。她从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就很幽默了。她会把鞋子放在头顶上,无论发生什么都笑个不停。
一开始我尽力不让萨拉受到我们吵架的影响。如果我们快吵架了,我就赶紧把她推到隔壁的房间去。吵架的内容通常都是关于钱,要不就是为了戴维总跟他的朋友们出去鬼混的事。戴维一有几天假期,就自己出去,不怎么跟家人待在一起。不过至少我和萨拉还有彼此的陪伴。
我会问他,为什么我们几乎都见不到他的人。他总是回答,“男人需要有自己的空间。”
萨拉十三个月大的时候,我流产了。遗憾的是,流产倒让我减轻了些忧虑。
让我惊恐的是,戴维竟然问我,“这孩子是我的吗?”
我哭着说,“当然是了。”
这个没有来由的恶毒的怀疑让我震惊不已。我的哭泣变成了小的痉挛,一只眼睛控制不了地眨着。
“你的脸到底怎么了?”他冷笑着,像个板球拍那样善解人意。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中风了,不过过了一会还是让自己安静了下来。戴维自己去睡觉了,留下我一个人听着凯特·布什的歌,听着听着我觉得更压抑了。我经常想,他对我的恨是不是我跟刘易斯的事的报应。
想到死去的孩子我还是很悲伤,但是现在的局面已经太糟了,我肯定没有准备好再生一个孩子的,特别是和戴维生。
电视演员的工作时有时无,收入根本不够。我的能力应付不了办公室的工作,而餐饮行业又不愿意雇我这样的临时工,太不合算了。不过,总是有很多清洁工的工作的。
很遗憾我得把电视和电影的演员角色放在一个次要的位置。给我的角色质量有了点提升,我只是需要那个突破的时刻,但它一直没有来。我在《东区人》中得到了一份龙套的角色,觉得这也许就是我入门的开始,但只演了一天。我还在一个叫《后来的天堂》的迷你剧集中扮演了一个演员表里找得着的角色。角色叫做巴特勒小姐,是个律所的秘书,跟佐伊·沃纳梅克,彼得·伊根,大卫·斯瑞弗一起工作。
一天早上,我在化妆间里跟斯瑞弗聊了一会,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他的头发非常卷曲,要用很长时间才能拉直。他现在看上去很不一样了,还在《无耻之徒》里出演了传奇的弗兰克·加拉格。
彼得·伊根是个高个子,有着深色的皮肤和最漂亮的蓝眼睛。《缩小的圈子》是我最喜欢的剧集,所以我很激动能见到他。有一天他在他的拖车外面跟我聊了聊,让我神魂颠倒。当你有点爱上一个演员的时候,你很难保持职业的态度。
他问,“你今天好吗?”
“好,谢谢你。”我害羞地回答。
“这工作不错,是吧?”
我的舌头像打了结一样,说,“是,我很享受。”
我想说的其实是,“你愿意跟我共进晚餐吗?我们可以那时候聊。”
萨拉有的时候也会跟我一起工作。我们合作了《摩斯警长》,和莱斯利·格兰萨姆合作了《天堂俱乐部》,还合作了一档叫做《我的朋友沃尔特》的儿童剧。我们一起工作的时候感觉很棒,但是这种机会不是时时都有。
给萨拉买圣诞和生日礼物一直是我的责任。工作和做家务太累了。戴维有的时候跟萨拉关系也不错,她很小的时候他还爱过她,但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他离家人越来越远,如果不上班,就躺在床上或者出门。我经常试着跟他母亲讨论这个问题。
“你得自己解决这些分歧。”她一直都这么说。
真是句废话!她知道她儿子是个笨蛋,为什么不敢承认呢?
“如果他是我儿子,我会告诉他要重视家庭!”有一天我这样吼道,冲出了她家。
她把头埋进沙子,对现实视而不见,我能看到的只有她混蛋的一面。
萨拉三岁的时候,我爸爸说,“如果你离开那该死的白痴,我就给你三千镑。”
但是,爸爸说这句话那天,戴维带着鲜花和酒回家了,他涨了薪水。所以我拒绝了。事实上我们的状况并没有因为涨薪而改善,因为戴维挣得越多,花得就越多。我真没用,自己都想揍自己。
有一天,爸爸看到我穿着浴袍,等着牛仔裤甩干,因为我只有一条长裤。他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听到后落泪了。爸爸知道戴维的不负责任,开始担心我。我从他那里借过钱来付账单,所以他是知道事情不妙的。去找他帮忙让我感觉像是被羞辱了,但是我们真的有麻烦。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睡前喝的酒慢慢多起来。压力让我无法忍受,我的人生像噩梦一样。没有接受爸爸的建议是我的错。如果不喝酒,那我就无法入睡。我的薪水首先要拿去买食物,剩下的钱都被我用来买便宜的葡萄酒。味道像是烈酒一样,很难喝,但是我也只有这么多了。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的钱,这种罪恶的快感也成了我的必需品。
现在我有几份清洁工的工作。如果一次工作几个小时,这就简单一些。中间休息的时候我可以回家打扫卫生,也离萨拉近一些。几乎每天工作的时候,我都会受宿醉的折磨,只想死。
我母亲现在变得可以忍受了。她找到一个新男友,是查尔斯王子的男仆。我想她有段时间是开心的,我们的关系也有了进步。当她事事如意的时候,她是个好朋友,还挺幽默的。有一两次她甚至来照顾萨拉,对她很温柔。
最终母亲和那位男仆结婚了,不过接下来争议和丑闻不断。在查尔斯的婚姻破裂之后不久,我母亲的婚姻也完了。这件事我之后再谈。
萨拉开始上学之后,我在一个老人院找到一份全职工作。步行两分钟就可以从家到老人院,很方便。我是那儿的主厨,这份工作不容易,但是我很喜欢。很快我就交到了新朋友,也独立多了。
几周之内,工作就让我瘦了几磅。我觉得现在自己看上去更漂亮了,就决定再瘦一些。最后,我玩过头了,开始不吃东西。变胖对我来说是种恐惧,所以食物成了我的困扰。我其实本来也不胖,但是事情已经无法控制了。
我的家庭生活还是很悲惨,但是工作分散了我的注意力,还让我有了社交生活。有一段时间我喝得少了点,一周之喝一两次,不是每天都喝了。
几个月之后,戴维的事情在同事中传了开来。我的朋友经常看到他夜里在城外鬼混。我知道他们是想告诉我点什么,不过我总是帮他找理由。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但是拒绝面对现实。过了一会之后,我也开始被这件事困扰,所以决定找他对质。
他反驳说,“别逗了!我从来没有跟其他女人出去过,这只是你胡思乱想而已!”
每次他不在家的时候,我都会疯狂地担忧,用酗酒应对负面的情绪。我的糟糕状态很难掩饰过去,别人开始注意到我的问题,我也一天天变得更差。我的样子和行为都更像醉鬼,每天都带着宿醉去上班。
我开始妄想,几乎要辞职了。这就是酒鬼经常换朋友,换环境的原因。搬到一个新地方,身边的人就不知道他们酗酒的事了。
之前,我还能只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偷着喝酒,其他时候还是正常的。现在宿醉已经非常严重了,我有的时候得在早上喝酒来解宿醉。其实这很有可能让我难受一天,但好在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每天都有。
工作的地方有个储物柜,我会把伏特加藏在面粉罐里。高兴的时候,我能喝一整天。天知道我是怎么一边酗酒一边给七十个人做饭的。因为老板们都不怎么进厨房的,所以大多数时候瞒过他们都很容易。不过,有一天我被抓到了,暂时被停职等待调查。他们只是给了我警告,没有让我丢工作,但这种羞耻感差点让我再次辞职。
我脑中一直有失去戴维的恐惧。我需要他的肯定而不是爱,这种想法其实是病态的。我非常无能,丢掉了最后的一丝自尊。现在,戴维觉得我很恶心,这让我彻底绝望了,这是我在婚姻中觉得最孤独的时候。而这时,我还有做母亲的责任。
萨拉一天天长大,她越来越多次地目睹了我们的争吵。有的时候她会看到醉醺醺的我,这一定会让她伤心困惑。很多次戴维都会有意让她看到妈妈在喝酒,甚至有一次,在我们半夜吵架后,他把萨拉弄醒,说,“妈妈又醉了,我得在你的房间里睡觉。”
她揉了揉眼睛,看上去非常困惑。他觉得这样做是在伤害我,但更多地是在伤害萨拉。他用不着丑化我的,我自己就可以轻易地做到。
萨拉的行为变得古怪起来,这都是我和戴维的错。为什么她要因为我们的错误而痛苦害怕呢?我能做的只是安慰她,一切都会好的。
我和萨拉有不少共处的愉快时光,但是这还不够,每分每秒都应该这样。我的状态很差,尽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尽管没有什么钱,我还是尽量让萨拉有事情做。我们会去公园野餐,做点不需要花钱的事情。我很开心不用待在家里了,而戴维总是玩消失,所以我们就在没有他的情况下一天天生活着。他一直都不停地抱怨我有多坏,而不承认他自己的问题。
我在新工作岗位上有了个不错的开始,但是之后的事情还是没能向我希望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