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萨妮从不惧怕孤单,无论是在小径上赶路,还是拉着她的马儿奔波于全国各地。长年骑行并管理这些重达一千磅的动物的经验让她自信能处理大多数情况。她个子不高,一头金发加上淡褐色的大眼睛,乍一看很难发现她柔弱外表之下隐藏着的自卫和求生技能。
驶入I-40号公路,夕阳晃得人睁不开眼。由于长途驾驶,她的胳膊和手掌都有些酸疼,肩部和颈部肌肉也变得僵硬。当收音机播放一首年代久远的摇滚歌曲《死亡漩涡》时,她决定是时候休息一下。她看到一个“无设备休息区”的路牌,于是随着它指示的方向驶下州际公路,把车停在一片浓密林地旁边的空阔停车场里,一道小丘隔绝了另一侧州际公路上的车声和灯光。
贝萨妮终于从方向盘上解放了双手,她关掉引擎,从卡车驾驶室里出来,走进马房,打开喂食窗,让马儿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如果花半个小时在这里吃饭、休息的话,等太阳落山,再开车就方便多了。她拿起手机,想联系预定了房间的营地,可屏幕显示没有信号,她皱了皱眉。
贝萨妮走进厨房,抓起一只鸡腿和一瓶水。看到车厢起居室里的冰箱和自来水管道,她不禁面露微笑,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回想着她已经很好地适应了过去十四个月来生活的变化。
贝萨妮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她的马还站在车厢里受冻。抄起几条毛毯,关掉顶灯,让眼睛适应昏暗的光线,然后穿过连接起居室和马房的门进入马房。她先给库珀盖上毯子,再悄悄走到哈利身边给它系紧毯子,就在这时,她听到另一辆车驶入了休息区。
开车门的声音响起后,她听到几个男人在争论。其中一个说道:“你看到那辆卡车的车牌了吗?我去检查一下拖厢,虽然看起来不像是有人住,但是我们可不想有目击者。”同时,一个年长的声音响起:“可以给我的手松绑吗?我想小便。”
贝萨妮僵住了。这无意间听到的对话吓坏了她,她的手枪还在床垫下。她走回库珀身边,紧贴在门上听起居室的动静。她听到外面响起一记敲门声,接着车身因为突然增加的入侵者重量摇晃起来。她屏住呼吸听那人四处走动着寻找拖车的主人,耳中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马房的门把手转动,她感到那人正在推门。她趔趄了一下,惊动了库珀。库珀不安地跺着脚,车厢也随之晃动。门外的推力消失,那人停下来,可能是在探听马房内是否有人的动静。
他的同伙在外面喊道:“嘿!快回来,否则我要开枪了,我说真的!”
一声枪响,接着传来一阵人翻越灌木丛的声音。紧接着外门砰的一声关上,贝瑟妮感到车厢也随之晃动。这时,外面又是一声枪响,似乎就发生在库珀头那一侧,随后是踩着碎石飞快前行的脚步声,陌生人开始追逐翻越灌木丛的那人。
第三声枪响,接着是大声咒骂,和更多奔跑的声音。但当另一对车头灯扫过来时,所有行动都停住了。贝萨妮靠在库珀的头边悄悄望去,透过驶近的轿车车灯,她看到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前站着一个持枪男子。那男人转头看向新来者时,贝萨妮正好把他看个一清二楚。司机半个身子刚下车,就发现了杀手手中的枪。他车门都不关,便立刻调转车头,加速驶回州际公路。空中传来车上坡时因偏离而导致的轮胎与岩石和混凝土路面摩擦的声音,接着是轮胎与柏油路面接触发出的悠长尖啸声。
“你这个笨蛋快上车,我们不能让那个家伙跑掉!等把目击者干掉回来再收拾这个老家伙。”持枪的男人示意另一个同伙上车。那人在车掉头时跳入敞开的车门。
车辆疾驰而去,绑匪离开了休息区。飞溅的碎石打在贝萨妮的拖车上。危险还在,但贝萨妮必须去看一下那个老人,她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他应该还活着。于是她抓起手电,悄悄地溜出拖车。
循着血迹和折断的灌木,她找到了老人。他正靠在一棵大橡树上,手捂着肚子,鲜血自指缝间涌出。贝萨妮心道不妙,老人对她来说太重了,她不可能将他扛回车上。
那人还有意识。她从口袋里取出手套,俯下身,用手套当作绷带给那人按压止血,可是血实在太多了,手套不能盖住全部伤口。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我不知道我可以为你做什么,这儿没有信号,没法打电话,你需要帮助。我不能留你在这里。”她的声音带着极度无力的哭腔。
“快离开这里,他们会回来的,他们会杀死任何看到我和他们在一起的人。”老人用力推开她,“带上这个,这上面有我的邮政信箱。”他把一封信塞到她手里。“那儿有一个大信封。别让科尔得到它,别相信任何人。科尔的耳目无处不在。”他咳了起来,血溅到贝萨妮夹克的袖子上。“要是我的儿子没有参与这件事,就把信封交给他。”他浅浅地呼吸了一下,“带上这个身份识别牌,上面有密码。现在,离开这儿!快走!告诉我的儿子我很抱歉。”最后一个字出口后,老人的眼睛彻底失去神采。
贝萨妮伸手检查他的脉搏,发现他已离开人世,低声做了一个祷告。然后跑回拖车,把老人交给她的东西塞进外套口袋。
虽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贝萨妮意识到她必须尽快离开。脑中回顾了一下她看过的所有电视节目,搜索从休息区悄然脱身的办法。暗夜中,行路灯照得她的拖车像圣诞树一样亮。她走过去切断电线,然后关掉车头灯和车内灯。她得摸黑赶路,直到确保安全地远离那些凶手。
天气爽朗,半轮明月的光辉洒向大地,她不必担心什么都看不到。多年来参加各类在夜晚开始或结束的比赛,她已经训练出极佳的夜视能力。关掉行车灯,她希望无论在从哪个方向驶来的车辆看来,她的拖车都像一辆露营车。
那辆轿车在第一个出口就驶离公路了吗?如果是贝萨妮的话,她会以最快的速度开走,在遇到的第一个路边餐馆停下来寻求庇护,打电话报警。但是她不能那样做,她答应过老人,要找到他儿子,把邮政信箱里的东西交给他。
在362号公路上转向北方新墨西哥洛根市的犹他州州立公园时,她听到前方远远传来的汽笛声,为另一位目击者的安全祈祷了一声。由于比自己预定的时间要早向北出发,她应该通知一下新墨西哥骑行组织丛林狼的负责人她会提早到达。她可以在那里重新部署。沿着462号公路到39号公路,她将继续向北,寻找可以宿营的地点。已经连续在路上十多个小时了,她不想再赶两个小时的路,但是停下来又感到害怕。只要离开I-40号公路60英里,远离公路的视线范围,今夜应该就安全了。
贝萨妮在新墨西哥罗伊小镇的空地上停车。坐在桌旁,打开电脑,用谷歌搜索这个小镇,以及附近可能野营的地方。一百英里之内并没有合适的地方。她坐在那里,几乎要哭出来。这时拖车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她心跳加速,颤抖着抓起手枪。敲门声持续不停,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嘿,你还好吗?需要我们帮忙吗?你的车出问题了吗?”
贝萨妮稳住呼吸,答道:“你是谁?我没事,只是很难找到宿营的地方。”她尽力使自己的嗓音不发颤,但失败了。“你能告诉我们在附近几英里之内哪里有允许宿营的地方吗?”她问。“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是远离公路的空地就行。”她恨自己哀求的语气。“我不想再赶半个小时的路了。”难堪地掉下眼泪,她静静地抽噎,不断用袖子擦拭。
“我叫约书亚·布莱克威尔,车里是我妻子玛丽。从这儿往南大约五英里就是我们的布莱克威尔农场。那里虽不是宿营地,但你可以把车停在那里,那里也有围栏让马待着。”他提议道,“何不跟我们去农场呢?”
贝萨妮不放心跟着一个陌生人去他的地盘,但是又觉得那些歹徒没有编出一个包含了牧场和围栏的完美谎言的智商。她把枪放在一旁,打开车门。门外是一个看来比她年长的牛仔,脚踏一双旧靴子,身穿条纹棉布牛仔裤,还有这一带非常流行的粗斜纹羊毛夹克衫。头上戴着一顶斯泰森毡帽,帽边向后,露出饱经风霜的额头。他主动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扶贝萨妮从拖车上下来。这个举动打消了贝萨妮的戒备,歹徒不会这么彬彬有礼。她望向他的卡车,看到一个妇人。歹徒也不会和他们的妻子一块旅行。
“我叫贝萨妮·威尔科克斯,布莱克威尔先生。十分感谢你。今晚能够跟你和你的妻子去你们的农场过夜,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她露出自己最美的笑容,握住他伸出的手。
“叫我约书亚就可以,女士,你太客气了。跟着我们沿公路行驶,到了拐弯的地方我会示意你。离开公路大约一英里就是房子和畜棚。”“他大略地指了指,你可以在房子和畜栏之间任意找个地方停车,那儿也有一个水龙头可以供马饮水。”
他走回自己的车,爬进驾驶室,等贝萨妮上了她的车。他才从她的车前开过去,在39号公路上朝南转向。他开得很慢,直到确定她已跟上。驶离公路出口,等她也随之拐下后,他才继续沿沙石路行驶。贝萨妮把车停在一座圆形的训练栏边。
“到了,我来帮你给马解开系带。”约书亚说,走过去解开马。贝萨妮走到拖车后部,打开门,让哈利出来。哈利是一匹蒙古和阿拉伯混血花马。掀开背上的毯子,就能看到它赤褐色的毛皮上大块的斑点。在车外,哈利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等贝萨妮给它安上缰绳。
“我来牵这匹马,你去牵另一匹。”约书亚伸手去拿缰绳,带着哈利走到一边。
另一匹马库珀,在贝萨妮给它系缰绳时,在拖车里转过身打量外面。仔细审视一番后,它威严地迈下拖车,仿佛在巡视领地。作为头马,库珀一直警惕着危险,必要时会将主人领到安全的地方。
约书亚领着哈利去畜栏,贝萨妮带着库珀紧随其后。“要把马毯给它们留下吗?”约书亚问,“早上可能会起雾。”
“让它们披着马毯吧,不过我们要把缰绳取走,”贝萨妮说,解开了库珀的缰绳。库珀绕着畜栏行走,喷着鼻息,检查是否有可预见的危险。发现没有危险后,它用蹄子扒着地面,在坚硬的泥地上打起滚来。
约书亚解开了哈利的缰绳,哈利也照着库珀的样子在地上翻滚。约书亚和贝萨妮一起离开畜栏。
他们配合默契,为马儿们过夜做好准备。把桶里装满水,把干草扔给篱笆另一侧的它们。贝萨妮又给每匹马的进料器里加了些谷物。
“看来它们今晚可以安然无恙了。你何不进来喝杯咖啡,吃晚餐呢?”约书亚看着贝萨妮,脸上带着温暖的笑。
“谢谢,但是不必了,我已经麻烦你们太多了。”贝萨妮说,“非常感谢你和你妻子让我们在这儿过夜。”她疲倦地笑道,“知道马儿们安全舒适,我就能睡得更加踏实。”她和约书亚握了握手,“晚安。”然后进入拖车。她打开丙烷加热器,稍微打开一点窗户,脱下夹克,爬上床。睡袋还没裹到肩部,便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