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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从大山走来(八)

会议结束后,我回家见到母亲,趁她心情好的时候,跟妈妈说要把妹妹留下来,让她到公社的完全小学去读书。那时侯我爸爸在武汉工作,一年到头还不能回来一次。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我父亲因为家庭出身不好,与走资派一起挨批斗,关牛棚,戴高帽游武汉三镇,被遣送去做红砖。在我的记忆中有七年没有回家过年,唉,真是饱尝“无产阶级专政”之苦。但他老人家始终没有放弃过自己的信念,从来都昂首挺胸地坚持说自己没有任何“罪行”,一直教育我们姐妹要听毛主席的话听党的话,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优秀人才。也许,爸爸的坚强,爸爸的豁达,爸爸的干练作为最宝贵的礼物,在遗传基因里授予了我们姐妹,真的感激我的父亲!那时侯,母亲一个人肩负全家生活重担,还要教育培养三个女儿。在我的心目中母亲是灯塔,母亲是恩师,母亲是最好的朋友!得到母亲的应允以后,妹妹留在山下念书,从此我便一个人来往行走在去双坪的路上……

第一次一个人走山路,心里别说有多紧张,山梁上开阔,能见面广,偶尔还能遇到一两个行人,心情会放松许多。但走山窝的时候,树丛几乎压到头顶,阴森森的小路,走一步,沙沙沙地响,仿佛后面有人跟着。可是不敢回头哟,老人们说,走夜路的时候,一回头自己魂魄的灯就会熄灭,鬼就会出来作祟。联想让人害怕,害怕让人恐惧,恐惧让人产生幻觉,我几乎由走变成跑了……哈哈,现在想来还觉得可笑,恐惧全来自于自己的心理幻觉!心里想害怕,你就真的害怕,心里想不害怕,你就觉得胆大,意念的力量硕大无比呀!

妹妹走了以后,极度的寂寞向我袭来,空虚无奈的时候,除了看书备课,就只有一边编织毛衣,一边思念与山下朋友们一起快乐的日子。盼望着,盼望着,盼望着山下来人,哪怕是送信件的邮差来了都觉得格外亲切!记得有一天,正是初夏季节,太阳下山晚,放学以后,我与学生说说笑笑走出一两里路。折转身回家的时候,沿着一条小溪向上走,潺潺的流水叮叮咚咚让我倍感亲切。溪水常年冲击,山洪几经洗礼,溪的两旁大大小小的卵石光滑光滑的。我找了一块一丈见方的大石,坐下来休息,惊叹这地方的静谧幽雅,惊叹这里的空旷有情,惊叹这里的神秘多彩!我被融进这天然景观,不由得放声高歌:“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离不开毛泽东思想……”歌还没唱完,我突然停下来,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来人,才又放肆自顾自地接着高唱:“鱼儿离不开水呀,瓜儿离不开秧,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唱着唱着,仔细侧耳倾听,仿佛觉得山谷在应和,群山在起舞,小溪在弹奏,哈哈,我情不自禁地站在石头上认真表演起来!后来,就是这条和蔼可亲的小溪流,陪伴我走过了几多寂寞的傍晚时分,我在这里唱歌,在这里朗诵,在这里倾诉。那时候,在我的心目中,这是一帘悠悠的母亲溪,这是一挂潺潺的姐妹溪,这是一汪叮叮咚咚的朋友溪呀!

战胜了恐惧,熬过了寂寞,学会了独立生活与工作,双坪在我人生里程碑的起点,镌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尔后,由于工作表现与教学成绩的被肯定,我被调往山下垅里的江东中学任教。离开双坪是我当时的企盼,但真正要离别的时候,没有高兴,没有告别(说实在的,我没有勇气去面对爱我亲我的学生与家长;没有勇气去告诉他们,我要弃他们而走!说实在的,在我潜意识里真舍不得离开这个带给我欢乐、坚强、勇气与友情的高山学校)只有孙大队长为我挑着行李,学生孙兰英默默地送我走了很远很远……别了,我可爱的孩子们!别了,我依恋的小溪流!别了,我亲爱的双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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