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义敏在江州城外的蛇头岭追上众兄弟时,刘子青一眼便看见了义敏身上的白袍和他手中的宝剑,顿时便猜想到义敏此来一定与女儿玉卿有关。
现在,什么都不用多说了。刘子青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既要带领这群义门儿郎保家卫国,又要带领他们安然而归。
看了一眼夕阳,半轮已浸入江中,半轮还在水面上跳跃。刘子青猛然拔剑,高声说:“义门陈的儿郎们,拔剑上马,杀进江州!”
一阵呐喊,八匹马,八把剑,如疾风骤雨,冲下蛇头岭,卷进了围在江州城外的铁桶般的宋军大营。
正在城头上巡视布防的江州指挥使胡则,忽然看见江州城外的宋军大营嘶喊震天,人马混乱,一杆义字大旗在城下的宋营倏忽飘扬,不禁大喜,剑指宋营喊道:“瞧,义字大旗!一定是义门陈的子弟兵前来助阵了。将士们,做好接应准备!”
在这八马闯营的队伍中,最显眼的要数一位着白袍、骑白马的小将,只见他冲在队伍的最前面,用手中的宝剑,劈出阵阵银光,银光闪过,人头落地,马蹄溅血。宋营里,惨叫声中夹着“挡住白袍小将!挡住白袍小将”的叫喊!随着叫喊声,几个与其他义门兄弟交战的宋军将领不再恋战,丢开义门兄弟,策马奔向白袍小将老七陈义敏。刘子青见状大急,对他身边的几个兄弟大喊:“快,快去保护老七!”
一阵呐喊,先生刘子青领着六只弟杀向了围住陈义敏敌军,让正在感觉到臂力难支的陈义敏精神一振,趁机又斩杀了两位宋将首领,震得宋军的包围圈荡开了十几尺。刘子青见老七之危已解,便说:“儿郎门,打得好哇,我们首战便让宋军丧胆,已壮我江州声威。现在,大家不要恋战,趁宋军丧胆之时,冲出宋营,杀进江州城,与胡指挥会合!”
这时,江州的西门打开了,胡则亲自领兵杀出了城门。望见前来接应他们的胡指挥,刘子青和他带领的七兄弟精神为之大振,八马联袂,八剑荡阵,奋力冲出了宋营。
胡则把刘子青和七兄弟迎到官厅,当着江州百官的面,对刘子青一揖倒地说:“子青兄,请受我胡则一拜!”
刘子青一把扶起胡则,言道:“胡指挥,言重了。保家卫国乃我等应尽之大义呀!”
“唉!”胡则重叹一声,说:“想我泱泱南唐,三十万大军加上长江天险都经不起赵宋一荡,便土崩瓦解,京都不保,国主被俘,四十州、一百八十县望风而降,实乃我南国之奇耻大辱啊!好在今日有我子青兄率领义门七子,冲荡宋营,大战江州,出入如无人之境,杀敌如切菜破瓜,让宋军魂飞胆破,不但大壮我江州军威,也一洗我南国大耻呀。故我一这拜乃为全国军民,江州父老啊!”
“当不起,当不起呀。”刘子青客气地说,“要说杀敌报国,卫我江州,我并无尺寸之功,都是我这些义门陈的弟子,保国卫家心切,才有今日一战,杀破敌胆。他们纵有寸功,也是受胡指挥您的教化和感召啊!”
“哈哈哈哈!”胡则放声一笑,说,“子青兄太谦了。不过,今天义门七子大战江州的壮举定当标榜青史呀!”又指着义敏说:“白袍小将,英勇无敌,今日一战成名,壮我声威。好哇!好!”又环顾众人说,“当然,其他六子,也是个个神勇,不愧为义门子弟,国之英杰呀!我相信,有子青兄和义门七子前来助阵,我等一定能战胜强敌,收复河山!”
七兄弟同时揖拳朝胡则一礼,同声壮言:“我等谨遵将军令遣,七子同心,奋勇杀敌,戮力保江州,誓死复河山!”
“义门七子!义哉!壮哉!”面对义门七子,胡则赞叹不已。
自从刘子青携义门七子杀进江州,对江州指挥使胡则而言,真是如虎添翼,加之江州城高墙厚,又有刘子青帮胡则参赞军机,宋军主将曹翰指挥的十万兵马向江州城发起大小攻击不下二十余次,都无法撼动城门,攻入城中半步。
而此时的赵匡胤正沉浸在剿灭南唐的喜悦中。南唐曾是他的最后一块心腹大患,现在这块心患已除,让他稍作养息后,便可腾出手脚,一门心思对付北方,收复幽燕了。
正在他暗自得意之时,敬事太监来报:“陛下,您的皇弟请求觐见!”
“皇弟来了!好,好哇!还不快宣!不,不不,快请!”赵匡胤正想找皇弟赵光义来问问,他前几天交代皇弟办理的一件事情的进展,没想到皇弟就来了。
见过皇兄。赵光义正要向赵匡胤行君臣跪拜之礼,赵匡胤一把挽住赵光义的胳膊,说:“皇弟呀,哥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哥俩见面,那就是哥俩,不是君臣,不要用那君臣之礼把咱哥俩的情分隔远了!”
“是,皇弟见过皇兄。”赵光义躬身朝赵匡胤深深一揖,当他抬起头时,已是双泪长流。
“皇弟,你这是何故,是谁敢给皇弟委屈受?”赵匡胤问。
赵光义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笑着说:“皇兄如此抬爱皇弟,亘古未有,谁还敢给皇弟委屈受啊。皇弟是被皇兄的大爱感动不已,热泪难抑呀!”
“皇弟呀,瞧你把话说到哪里去了。”赵匡胤上前抓住赵光义的手说,“我早跟你讲过,我已在太后面前发誓,待我百年之后,一定会把皇位传与你。你既是我大宋未来的皇帝,我如此待你,也是为你将来立威,你就不要多想了。”
赵光义闻言一惊,匍匐在地,用颤抖的声音说:“皇兄切勿言此,皇侄昭德已年满二十,不仅学识超群,且行端德正,满朝文武有口皆碑,无不仰服。臣弟只愁做不好周公,绝无他念。”
赵匡胤哈哈一笑,一边扶起赵匡义,一边言道:“皇弟快快请起,皇兄并非戏言。当然,今日不是说此事的时候,皇兄让你办的事情,不知皇弟办得怎样?”
“禀皇兄,人我已给你带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赵光义一边回道,一边想:“你口口声声说将来把皇位传给我,可你现在年富力强,精力充沛,待你归天之时,怕我也已是一白发老翁,而你儿子又正值壮年,到那时,你父子一心,我哪有当皇帝的份,能保住一条小命怕是极其不易呢!”
赵光义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带来的人被宣了进来。他立即刹住心中歪七杂八的念想,对赵匡胤说:“启奏皇兄,这位是法显法师,来自江州的东林寺,他对江州的情况应该有所了解。”
赵光义说完,法显已跪下,一边朝赵匡胤行磕拜之礼,一边说:“贫僧法显拜见皇上。”
“法师快快平身。”赵匡胤和颜悦色地说,“我曾听说东林寺的开山鼻祖慧远大师有句名言,说的是沙门不拜王者嘛。”
“此一时,彼一时也。”法显平起身说,“彼时慧远师祖面对的是无道君王,此时贫僧法显面对的是有道明君,岂能不拜。”
“哦!”赵匡胤闻言走下帝坐,眯缝着双眼盯着垂首恭立的法显走了一圈,在法显对面站定,半天才开口问:“说说,朕道在哪里,明在何处?”
“道在人心,明在明处。”法显说。
“既然朕之道,道在人心,明在明处,那么江州为何不降?”赵匡胤陡然厉声问。
法显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浅笑,说:“陛下,江州不降自有江州不降的道理。”
“请教法师,道理何在?”赵匡胤阴着脸问。
“陛下请想,南国四十一州,如州州都不战而降,后人将如何评价陛下的功绩?”见赵匡胤点头,法显又看着他的脸说:“南国四十州望我宋旗归顺,乃陛下之仁心感化;而江州不降,亦是南国子民大义使然。”
“江州不降乃大义使然,此话怎讲?”赵匡胤问。
“陛下可曾听说,江州有一望族,人称江州义门陈。”法显说,“其实,在整个江州,受义门陈感化,守德崇义者比比皆是呀。”
赵匡胤点着头说:“嗯,昨日曹翰上来的奏章上也说到了江州义门陈,特意提到快要破城之际,义门七子大战江州,大破我宋军,解了江州之围。如此说来,江州义门陈乃我大宋之劲敌呀,待破城之日,定要将他们斩草除根。”
“陛下此言谬矣!”法显言道,“我曾听人传言,陛下派曹彬将军征伐南唐前,一再叮嘱曹将军破金陵时,千万不要随意屠戮,要保护好百姓的生命和财物。正因陛下这番仁心厚德,南唐四十州才望风归顺啊!而现今,江州未降,争的是一个‘义’字,而这个‘义’并非江湖义气,邦匪之义,而是家国大义,这也正是陛下所需要的治国良方啊。陛下试想,如果朝廷坚持以仁德治理国家,而民间都以忠义对待国家,让仁德和忠义相得益彰,又何愁我大宋不长治久安,欣欣向荣啊!”
“先生所言极是。”赵匡胤说,“只是江州不降,叫人奈何?”
在一旁的赵光义说:“皇兄放心,江州不过一座孤城,又能撑得了多久?况曹翰乃一员猛将,想必要不了数日,定会有捷报传来。”
“曹翰能征善战不错,但此人嗜杀成性也是天下皆知呀。”赵匡胤不无忧虑地说,“我担心他日前征战不利,他日一旦攻下了江州,怕是军民俱戮,片瓦不留哇!”
法显见赵匡胤被他说动了心,便趁机进言:“陛下,何不趁江州尚未破城前,你下一道严旨给曹翰将军,令他照曹彬将军对待破金陵的故事对待江州呢!如此一来,江州虽然破城,而百姓得以存命,传扬开来,江州一邑谁不感恩陛下,定然换来万众归心。”
“我明白法师的心意,与其攻下一座江州孤城,不如攻下江州百姓人心。”赵匡胤说,“怕只怕曹翰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
法显说:“我听说陛下在陈桥受万众拥戴,黄袍加身时曾指天发誓,说陈桥拥我,我必不负陈,如今义门陈乃江州万众瞩目、一呼百应之望族,义门陈之心乃江州百姓之心,曹翰将军难道就不明白攻心为上的道理,他攻下一座尸横遍野、石燋草梵的空城、怨城,于陛下又有何用,岂不让南国其他四十州百姓寒心?一旦南国再次起反,岂不让陛下又要大动干戈,何时才能腾出手来收复幽燕河山呢!”
“法师之言甚是,甚是呀。”赵匡胤说毕,又看着赵光义说:“皇弟呀,今天皇兄除了要感谢法显法师的金玉良言外,也要感谢你的举荐之功啊!”
“皇兄交办之事,臣弟敢不用心。”赵光义说,“何况为皇兄分忧,乃臣弟分内之事。”
原来,赵匡胤得到曹翰围攻江州失利的奏报后,心烦意乱。他没想到南唐国都金陵都能顺利攻下,四十州兵不血刃顺利归降,独独一座江州城却如此难攻。又听说关键时刻义门七子大战江州,杀得宋军闻风丧胆。南唐只要还有一寸土地、一个民人未曾归顺,就说明征唐之战尚未取得胜利,战争就不能结束,他就无法分心整理朝纲、治理国家,无法腾手收复幽燕,完成统一国家大业。
为了尽早解决心头之患,他吩咐皇弟赵光义,帮他寻访一位熟悉江州情况的人士,供他咨询、策定早日征服江州的大计。没想到皇弟帮他访来的这位来自东林寺、前来汴梁交流佛法的法显和尚,不但熟悉江州的一切境况,而且还是一位道行深厚的大德高僧。与法显的一番交谈,让他觉得既及时又太有必要,甚至对他以后的百年大宋王朝确定治国以仁,教化以义,以忠孝仁义为治国统民的总纲领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江州城外,仍被曹翰率领的宋军围得水泄不通。
这一天上午,胡则召集刘子青和义门七子商义防守事宜。胡则提出:“现在曹翰将全部兵力都移到江州城的西南面,北面长江边的金鸡坡看不见一个宋军,曹翰这么部署兵力的目的何在?我们又该如何应对?请大家出出主意。”
七兄弟正在思考,刘子青先开口了:“曹翰这么做的目的无非两个,一是造成宋军集中兵力攻打西南假象,好让我军移军西南全力防守,他再分兵偷袭城北,从金鸡坡打开攻城的缺口;二乃金鸡坡紧靠长江,不好大量屯兵,靠其一万兵将无法攻破北门,不如将兵力集中到开阔地带,形成兵力优势,全力攻打西南门。”
“我也是这么想的。”胡则说,“如果曹翰集中兵力攻打西南门,我们倒不怕,无非是兵来将挡;怕就怕他明里攻打西南门吸引我们的兵力,趁我们不备,偷袭金鸡坡,从北门破城。”
“依我看,还不尽然。”说话的是七兄弟中的老七义敏。
“七将军有何高见?请指教。”胡则客气地说。
“指教不敢。”义敏说,“我们只想到了明处的两个点,西南门和北门。那么东面呢?东面城下从荷花垅到余家垅都是树高林密的丘陵,一是利于藏兵,二是利于出击。如果敌人给我们来个声西击东,明里攻打西门,暗中偷袭东门,我们怎么办?”
“七将军所言有理,看来我们要做多手防备呀!”胡则说,“众位将军,还有何高见,尽管说来,我胡某洗耳恭听。”
见大家正在沉吟,胡则道:“来人哪,给将军们上茶!”又说:“瞧瞧,军情一紧急,只顾与将军们议事,却忘了给将军们上茶,失礼、失礼呀,还请将军们见谅!”
“胡将军见外了,我等是前来杀敌卫国的,可不是来做客享乐的。”刘子青刚笑着说完,一个四十来岁的胡府下人端着一壶茶走进了议事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