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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浴血奋战

老兵讲述2 新四军

姜明斋:奇袭武昌青山飞机场

1938年10月,日寇的魔爪伸到了华中,武汉失守,鄂南相继被占领。国民党军队丢盔弃甲,狡猾溃逃。我新四军和人民游击队,深入敌后英勇顽强地和敌人做坚决的斗争。

1942年夏,以李先念同志为首的鄂豫边区和新四军五师党委决定进军鄂南,开展游击战,包围武汉三镇,打击日伪军,再建鄂南根据地,准备反攻。部队进入鄂南后,先以鄂南工委后改组为鄂南中心县委和鄂南指挥部统一领导指挥。同年冬天,所属武昌县工委(县委)和县支队挺进武昌近郊,开展游击战,这就向日寇华中中心插进了一把尖刀,配合汉阳、黄陂、孝感等地我新四军部队,形成了对武汉三镇敌军的包围圈。

日寇占领武汉市以后,华中指挥中心设在武昌珞珈山(原武汉大学旧址),敌人为了确保指挥机关的安全,非常注意并加强武昌东郊的保安措施,设置了格子网式的据点,并在敌宪兵队、情报班、宣抚班(负责占领区情报宣传)等特务机关下,组织了多头的稠密的稽查情报网。这些由日寇驱使的稽查,是出卖灵魂的汉奸走狗,没有固定的编制名额,没有固定的薪金,而是以“破案”来考绩论赏,以敲诈勒索民财为其谋生之道,为虎作伥,十分反动。他们对我军是个潜在的威胁,给人民带来极大的灾难和痛苦。而在这些敌伪队伍中,有一股最顽固反动的肖春庭部。肖在武汉沦陷后,搜罗几个人几支枪,投靠国民党“别动队”,后在国民党“曲线救国”的谬论下公开投降日本,任伪保安大队长,驻扎在武昌青山东沿江堤上的白虎湾,积极配合日寇镇压我抗日军民。我游击队和广大群众无不切齿痛恨。

1943年冬,敌人为了吞并全中国,决定向北打通平汉路,向南打通粤汉路,为此,华中的敌人在武汉周围大肆抢筹军粮,并修建军用机场。机场的位置,选择在伪保安大队长肖春庭部驻地的白虎湾附近。这地方沿长江大堤,堤内是一大片耕地,耕地的西北方是青山据点,东南方为鄂城葛店据点,东北有长江从青山流向葛店,与江北岸下游的黄冈、阳罗敌据点相峙。江堤内西南方,有北湖与武昌陆地遥遥隔断,从青山到葛店,这两点间仅有一条沿江堤的大道,别无旱路可走。这是插翅也难飞进去的地方。

机场修建正紧张地进行着,汉奸肖春庭部担负周围的警戒任务,日军负责主要施工和内部警戒。为了破坏敌人修建机场的计划,鄂南中心县委和指挥部决心袭击白虎湾。当时我任武昌支队支队长兼政委,战前,根据上级的指示,我支队派了两名侦察人员潜入机场和肖部驻地做了详细的侦察。中心县委指挥部对侦察获得的情报做了分析,认为大部队无法接近战斗,只能派一支精悍小部队智攻奇袭。于是,鄂南中心县委书记兼指挥部政委鲁明健,命令我武昌县支队派两个班,主力部队汤楚英部派了一个加强排,由汤和我共同指挥,临时组建了一支小分队,分头开向长江北岸黄冈刘家集上游、江畔龙口附近的小湾子集结,准备投入战斗。

从我军驻地去白虎湾只有两条路:一是走水路,二是走陆路。如果陆路,就要绕过敌人设在驼子店等地的四五个据点,还要渡过四个湖泽地带。每一次过渡,就得找一次船,既耽搁时间,又容易暴露目标。根据鄂南指挥部命令,要想完成奇袭任务,必须神速、隐蔽,在一个晚上把部队插进去,撤回来。看来走陆路是难以达到上述目的的,就只有走水路了。走水路虽然集结两支小部队,要分别绕过华容、段店、葛店、阳罗、驼子店、团风等敌人据点,加之奇袭前是逆流上航,危险性是很大的,但如果行动谨慎、神速、隐蔽,还是可以完成任务的。当然,最重要的是走水路缩短了路程,争取了时间,可直达青山机场河边。经过权衡利弊,我们决定走水路奇袭。

那天是阴云天气,西北风呼呼地吹着。临近黄昏时,风向突然转为东南风,这对我军逆水航行十分有利。部队动员了五只民船,入夜,58位指战员静悄悄地登上帆船,溯江逆流而上,直插白虎湾边的武昌青山机场。游击队的每位战士精神抖擞,斗志昂扬,每人除随身携带的枪支、弹药、手榴弹外,每个班还配有一挺机枪,这种火器配备当时是我军最好的了。天空灰蒙蒙的,像要下雨的样子,东南风猛吹着鼓胀的船帆,船舷轻轻地有节奏地拍打着江水,四周显得异常寂静。可是,我们的心情像江河一样波浪翻涌,思索着怎样完成这次艰巨而光荣的奇袭任务。

为了避开敌人设置在沿江两岸的据点,小船在江里张帆走“之”字形逆流而进。葛店敌据点绕过去了,阳罗敌据点就在眼前。这一处江面很窄,江水拍打着船舷,发出哗哗的声响。不好,迎面从上流顺水驶来两条敌艇。鬼火样的灯光下,可以隐约看到舰上黑黝黝的炮口直指江心。如果被敌人发觉,我们五只船上的全体指战员,就会落在危险的水上战场,搞不好会全船沉没江底,个人生命的事虽小,但完不成上级的奇袭任务问题就大了。我抽出驳壳枪,紧紧盯住迎面驶来的敌舰,要船民沉住气。汤楚英同志命令大家做好战斗准备,并命令说:“没有命令,不准出船舱,不准开枪!”战士们把子弹推上了枪膛,手榴弹也揭开了盖子,准备万一被敌人发现,就狠狠地揍,来他个木船打兵舰,创造战斗奇迹。我们的船像没事似的直往上游行驶,离敌舰越来越近。战士们全隐蔽在船舱里,只有船民在船头船尾舱板上。

“什么人?”敌人吼叫一声。

“老总,我们是打鱼的。”一个老船民沉着地回答。“怎么晚上打鱼?”“老总,晚上放钩,清早收网。”敌舰的探照灯白晃晃地射在船上,因为我们隐蔽得好,没有被发现破绽,也许敌人没有想到新四军竟敢逆水行船,穿行稠密据点去闯龙潭虎穴,所以没有过细盘查就顺水而下了。敌我船挨船擦过时,只听得敌舰上传来“全福寿,西相好……三星高照……四季发财”的猜拳声,夹杂着女人浪荡的尖叫声。我们目睹敌军荒淫无耻的行径,牙齿咬得咯嘣响,恨不得干掉这些王八蛋,但我们考虑到要奇袭青山机场,只得强忍下心中的怒火。

午夜1点,我们的船驶到了白虎湾堤外河滩,船靠了岸,部队悄悄地爬上坡,像一支利箭直插敌人驻地,到达白虎湾后,在堤上派了一个班,警戒通向青山的方向。前面有一排楼房,中间那幢高楼里灯火辉煌,肖春庭保安大队部就住在这幢楼上。向南看,只见机场内探照灯漫无目的地扫射。我和老汤观察了一下地形后,当即决定了奇袭的战斗方案。首先由我带两个班迅速地干掉哨兵,接近楼房,由汤楚英同志指挥三挺机枪,把青山机场里面的探照灯打灭,然后趁一片黑暗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冲锋。江堤离敌保安大队部只有150米,我们不声不响地飞速往楼前移动。刚刚干掉哨兵,这时只听得一阵阵“嗒嗒嗒嗒……”的机枪声,霎时,机场的探照灯都被打灭了。顿时,机场一片黑暗,敌人猝不及防,一片混乱,喊叫声、警笛声此声彼伏。我们同时发起猛烈冲击,步枪、机枪、手榴弹同时开火,“嗒!嗒!嗒!”“啪!啪!啪!”“轰!轰!轰!”扫射声、爆炸声,响彻云霄,划破了静谧的黑夜。

战士们端着刺刀悄无声息地向保安大队的楼里冲去,冲进去后,威严地呼斥敌人:“你们被包围了,快投降吧!”“缴枪不杀,宽待俘虏!”敌人被奇袭打得措手不及,晕头转向,死的死,伤的伤。有的钻出热被窝,赤膊逃命;有的乖乖地跪在床头,举手投降;几个顽固的摸到枪负隅顽抗。我们冲到楼上,只见黑暗中有一个家伙朝楼下后门跑去。陈连长大吼一声:“站住!”那家伙循声朝陈连长一枪,陈连长早已闪在一旁,给这个抵抗的敌人扫了一梭子,敌人当即“扑通”往前一栽,倒在血泊里,一命呜呼了。翻领章一看,原来这是那个作恶多端的伪保安大队副大队长。同时,我一枪打死在作战室值夜班的肖副官。敌人没有组织起抵抗,乘黑夜四散奔逃,战斗结束了。

从战斗开始到结束,总共不到20来分钟。我们缴获大量枪支、弹药和军用品,但从被击毙和俘虏的敌人中,没有发现地头蛇、伪保安大队长肖春庭。据他的小老婆(亦被俘)招供说,这天临黄昏时,肖春庭被敌人叫到武昌城里有事去了,因此,侥幸留下了他一条狗命。这一次,我们还击毙了不少日本鬼子。完成战斗任务后,我们便集合部队,迅速地撤出了青山机场,返回江边,乘船顺流下航,拂晓时胜利回到黄冈刘集附近湾子驻下。一夜之间,我们在长江里来回走了100多里水、陆路,打了一场奇袭战。

这一战斗震惊了驻武昌城里的日本鬼子和伪军,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我军会突然打到城边,而且奇袭敌人重要军事机地青山机场。这一下像捅了马蜂窝,敌人紧急集合,乘坐汽车、摩托车、船只向青山机场进发,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连我军的一个影儿也没见着。

次日清晨,武汉全市大戒严,持续达一周之久。敌人如惊弓之鸟,派人四处搜查,惶惶不可终日,深感新四军的厉害,大大地动摇了敌人的军心。这一仗,对广大群众是个极大的鼓舞,说新四军是“神兵天将”,提高了抗日的信心和勇气,在政治上更是一个很大的胜利。上级党获悉这一胜利消息后,曾发过战报。经过这次打击,日寇慑于我军的威力和不断打击骚扰,只好停止机场的修建,肖匪残部躲到青山据点去了。

潘道武、曹子久:朱三店的战歌

1936年6月,新四军老二团在团长王海山、政委钟伟同志的率领下,为开辟敌后根据地,带了四个大队,从豫鄂抗日救亡的根据地、河南省委所在地——竹沟出发,向信阳、罗山之间挺进。绕道桐柏,在随县的唐号镇住了三天(过端阳节)。那时国共合作抗日关系搞得好,国民党军还慰劳我们,娄光奇(团政治部副主任)还上台讲了话,并表演了魔术。部队到信阳西的四望山又住了几天,从四望山向东南行进时(下午7时后),已是8月初的天气了。夜间凉风呼呼,人显得特别精神,四周显得特别静,小河沟的水潭被我们惊起的青蛙跳入的回声显得特别清脆。走到东双河南的老牛山西时已是黎明4时左右,800余人的四个大队全都越过铁路。后边的后勤兵被鬼子发现了,他们在志牛山(没有碉堡)王家店小桥交火了。第二天潘道武带人才把他们接过来,在杜家畈休息了两天出发到朱三店。鬼子从信阳东双河西地抽调500余人的兵力,取杜家畈左家店,分途向我们追来。走到左家店,被当地名为游击队实是杆匪虚放几枪阻击。左家店的通街烧得只剩三家。

我们探知鬼子的兵力只有四五百人。为了不负人民的期望,振兴我军声威,抗击民族敌人,经周密部署,凭借有利地势,打退了鬼子的几次冲锋。下午3时,鬼子残暴地向我们放“毒瓦斯”。当我们正喷嚏横流时,延安来的大学生教我们在毛巾上撒尿捂口自解。鬼子想趁机向我们冲锋,事实告诉他是白丢几十具尸体。5时左右,鬼子来了五架飞机。因我们和鬼子打的是阵地战,前沿相距很近,鬼子的飞机只得高高地转悠两趟,夹着尾巴跑了。

鬼子仰仗的“绝招”都使出来了,也不能越雷池一步,只有丢下百具尸体、十多门小炮、20多挺机枪、40多匹战马,以及其他弹药物资偷偷溜了。他们沿途不敢做饭,只能把南瓜、红薯连泥带土直往嘴里填。好容易跑到东双河街北河滩上,鬼子七横八竖躺了一河,夜间2点左右,上游发了大水,一米多高的水头砍下来,鬼子就光光顾了一条枪,像落汤鸡一样龟缩到信阳去了。

(刘开造整理)

曹书田:大别山中反扫荡艰苦阻击杀日寇

抗日时期,我参加新四军五师后,一直担任营、团、师部司号员。不论大小战役,我都跟随在战场指挥官身边,秉承决断和命令,吹起雄壮尖亮的号声,催动着全体指战员冲锋与战斗。八年来枪弹烟硝,出生入死,从未间断,经过多少战役,实在难以记述。但1940年春,在河南罗山县灵山之麓——我的家门口,一次反扫荡的阻击战,使我永生难忘。

罗山县灵山在县的朱堂店南乡极边,系大别山脉豫鄂交界之主峰,海拔千米以上,山路东西蜿蜒,峰岭子母相接,巅峦层叠,丛林密布,上断高空,下盘乌道,南俯湖北省理山,极目远眺,两省风物尽收眼底,30年代即为我红四军鄂豫皖边区根据地之一。抗战军兴,在李先念师长领导下,第七团就挺进这里,开展了抗日救亡革命活动。当时敌后总的布局,师部和豫鄂边区行署活动在湖北应山县大石门、寿山、随县九口岗一带,行署主任许自威,党委书记陈少敏。正规军以李先念师长、郑位山政委领导,下辖罗厚福之十五旅、张体学之十四旅、周子建之十三旅。十三旅副旅长黄霖、政委方平、政治部主任李玉皋,又下辖第六、七、八团(37、38、39三团)。七团则单独活动在大别山北部罗山、信阳两县,以罗山朱堂店之灵山冲一带为中心地区。团长冯仁恩,政委余学礼,参谋主任罗水清,一营长张和志,二营长于英(主力营),三营新战士较多,由团长兼代。新来之时,我们番号臂章都用新四军第五师挺进队,下面有时用团、营、连,有时又用支队、大队、中队,我们具体的番号和兵力始终是保密的。国民党表面承认国共合作抗日,而地方土顽和杂牌游击军队,时常向我们闹摩擦、搞破坏,我们处于四面受敌环境。行动困难、生活艰窘,所以行军都在夜间,驻地经常转移,至于作战,必须对付日、伪、顽三方面。一日打几仗,一周打几仗,有时一天打几仗,很难预定。我们行装,除枪械子弹、粮袋碗筷外,其余无所有。遇着突发情况,正在吃饭,放下碗就上战场,打胜了回来吃饭;情况不利,马上转移,甩掉敌人后,才能再吃。但我们战士,都是有阶级觉悟和高度民族感的,不仅丝毫没有畏难厌倦,始终保持饱满的战斗士气,遵照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游击战、运动战、麻雀战和十六字方针,灵活运用,毫不夸张地讲,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1940年3月的一天,全团都在灵山冲一带驻地休整,午后接到情报说,信阳柳林车站,出来了100余名鬼子和伪军,向顺河店、灵山冲进犯。团部认为是送上门来的买卖,当即决定由一、二两营,去陈家淇、马家新楼一带,利用两面山陡林密、中间狭隘的良好地形,设下蝦钳阵,待敌人进入口袋之后,一定把来敌一个不漏地全部消灭掉。恰恰出乎意料,各路派出情报员先后火速赶回报告,柳林前来之百余人仅是前哨,后面跟有大队,另有李家寨车站经当谷村开来的鬼子1000余人,五里店经沚港店开来鬼子有2000人。目标都是灵山冲,是找我军的主力准备进行大规模的扫荡。这时马上与上级联系也来不及,团营首长会议举行后,决定二营和团部、护卫三营及医院立即转移,一营按原计划进行坚决阻击,吸引各路敌人注意力。不管如何艰巨,都要坚持到全团转移到圈外后,再自行设法撤退。立即开始行动,并通知群众向深山躲避。一营张和志营长(解放后曾任湖北省军区司令员)、教导员朱芳同志另行动员、部署各连任务。营部命令不论怎样残酷和有任何牺牲,都要坚持阵地。打击敌人,拖着不放,没有命令不许后退一步,必要时组自为战、人自为战也要坚持,敌人过后三天,再到灵山冲集合,总结战斗。

次日天甫黎明,鬼子马不鸣、人不叫地沿着顺河店冲间小道偷摸过来。这次我被留在一营阵地,战士们紧握手中枪,充满着愤怒的目光耐心静待。敌人毫无知觉蠢然挺进,看看进入最短射程之内,张营长向天放了一枪,喊一声杀!我们号声一起,战士们一个个跨出隐蔽之外,机枪、步枪同时开火,把敌人打得晕头转向,尸体横陈。这谷深路狭,距离又近,敌人连就地抵抗的能力都没有,掉转头去狗叫狼嗥般地逃跑,随着后面起来的子弹,陆续倒下去。这百余人中逃得性命的寥寥无几。我军立刻退回各自掩身地静伏不动。敌人大队赶到之后,各种炮弹疯狂地飞向两侧山坡,想把我们战士全部炸光。哪知灵山大小山坡,到处都是自然山洞和嵯岈怪石。虽断枝碎石翻滚、浓烟密弹横飞,我军一枪不发,安然无恙。在一阵轰击之后,“野兽”们分成若干小股又一次扑上前来。我军把这些亡命之徒放得更近一些,只用手榴弹,把他们打下山去。就这样一个上午反复好多次,敌人伤亡逐渐增加,而寸步未得进展。但由于这次是白昼接战,我孤军无援,连、营联络隔断,我军也有伤亡,双方都没有吃饭。

不料沚港店一路敌人,闻声从侧面逼上,我们两面承受着多倍敌人夹击,战斗进行得非常残酷,有些战士就得用白刃相接,始终坚持不退。两三点以后,情报传来当谷村一路敌人,径直插向灵山冲兜我营后背,战况形势严峻。营首长估计,这时转移部队早已由崇山危岭中,穿过信罗地界,在李家寨与柳林两车站中间,越过平汉铁路,经罗氏冲间隙进入我信南县境去了。于是教我用自己号角,吹起撤退号声,各连、排、班各自选择熟悉的山形、地势,向最高山顶退去,但在撤退中间,到处听到枪声,战士们是在边打边退。

三天以后,一营各连官兵,次第集合到灵山冲。经清查,全营伤亡人数,仅有四五十个,不过散乱得七零八落,终于集中在一起。营长们认为任务是胜利完成了。但在敌人一方,据瞭望便衣和被拉抬病员群众目击,抬走敌人伤兵员在200以上,战地死尸和未被打死的鬼子,因无宽路通车,都是用马驮走。他们带有洋锯,把尸体锯成两段,一匹洋马驮两具尸身,足用个一百好几十匹马,共计他们伤亡当在500以上,牺牲量达到我们十倍。这是鬼子进中国后,在这一地区最惨重的一次失败,几百名伤亡,换来扫荡夭折。

另外,再看敌人的残暴兽行吧!盗寇们在这里停了两天一夜,所过之处,对无辜平民身疯狂报复,所作所为令人发指。单单灵山冲顺河店两条冲,60余个村庄,1000多间民房,烧得片瓦无存。山上逃避较晚的群众,被他们瞄准枪杀的就有20多人。病老孤寡都烧死在村内,包括我们分散隐藏的三名重病员,曹老湾山嘴我们的医院被烧成焦土。群众所未及坚壁的牛羊猪鸡猪等,吃不完拉不走,统统杀死。到处一片瓦砾烟硝、尸肉狼藉。这一笔血债,要永记在日本军国主义身上。

我们具有革命传统的老苏区群众并没屈服,他们是更加同仇敌忾,军民携手,掩埋了同志和亲人,克服千艰万难,重建家园,依然是我共产党新四军可靠的抗日基地。

(曹季彦整理)

曹季彦:抗日时期新四军五师七团开辟罗山腹地侧记

一、国家破碎人民水火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的炮声,震惊全国,日本帝国主义者,燃起全面侵华战火。1938年秋,豫南各县均告沦陷,国民党军队次第溃退,地方官吏置河山人民于不顾,各自逃匿。我家早已先期逃避到罗山,寄居在兴隆店张家寨(亦名石山口),与当地人民遭受敌人铁蹄洗劫,劫后余生,归回残里。日寇虽然丧心病狂,亦感兵力不足,只图一意盲挺,仅用余力占据沿交通线重镇和外围集市,但恐惧气氛弥漫四乡。

张家寨处罗山中部,距敌占之信阳五里店30余华里,敌人朝发可午至,所以除区公所、联保办公处尚慢慢迁回外,没有任何军队敢于涉足其间,成为一片中空腹地。而人民群众所受兵燹蹂躏,依然火热水深。白天里,靠南潘兴店、彭兴店,所驻的四游击队伍(番号是国民党第五战区,豫鄂皖边区第四游击挺进纵队,百姓们叫作四游击或五战区)和本县自卫队,不时前来骚扰,派粮派款,拉丁抓夫;黑夜里,五里店的皇协团(间或杂有私下离队的鬼子)则是夜夜如封豕长蛇,逶迤而至,一路逐村挨户地抢财物、拉牲畜、烧房子、绑人票。所道为墟,寐旦而返。豪门富户集聚在寨垣,置有土炮,亦有步枪,凭而踞守,仅免于难,然亦栗栗危懼。最可悲者,即附近散处农民,则各依就近之寨,于夕阳西下之时,惶惶然扶老携幼,牵着牲畜,背着衣物走人,寻个空室隙处,拥偎着苦度长宵,天明匪去,才敢回村劳动。所以每一入夜,犬吠狺狺,火光枪声,络绎而至,惊魂动魄,彻夜不宁。一旦遥见火在本村上空,只有锥心号泣,悲视其燃烧。倘或防守懈误,皇协团即可逾垣而入,如或杂来鬼子,炮击堙破,不分贫富,奸掳烧杀,同是一番惨劫。

而平时用人民血汗豢养的区、联保兵丁,卫民不足,戕民有余,竟至丧心病狂,乔装改扮,趁火打劫,毫不啻于汉奸。然时久易发,亦有百姓潜蹑来去,控告当局,不唯理不得申,反坐以诬告,先饮拳足,后受拘押,缴纳罚款,方得了事。而河南素以水、旱、蝗、汤四害横行,兵多司令多,杀人越货、行旅梗塞、杂税苛捐、米珠薪桂、日长月引、灾祸不测,哀哀斯民濒于饥寒冻馁、逃无可逃、盼无可盼,其不死者亦几稀矣。然而黄炎胄裔,义礼古邦,忠心不死,壮志难消,春雷震撼,飞来了现代岳家军。试看新四军五师七团,高举抗日大旗,杀敌安民的勋绩。

二、杀敌保民抗日先锋

1940年一个秋夜,初更漏下,犬不吠,鸟不惊,万籁俱寂。蓦然一声,张寨寨门敲响了:老乡们,开开门,我们是抗日的新四军。人们被这一陡然情况,弄得不知所措(当时所有寨子,凡是男丁,不分老女贫灾,一律守更)。是真是假?开与不开?必择其一。大家伏垣上窃窥,战士一排排地坐在壕埂上,好似有神助一般,狗子卧着一声不咬并不避开。看来决不像皇协团和四游击,既不敢抗,又失固守,只好抱着吉凶未卜的心情,打开铁锁,敞开大门,迎接前来的队伍。

首先进来两位腰挂手枪的军官(当时没听说过干部这个名词),一个身材高大,风度伟岸,一个消瘦面庞,目光炯炯。后者即是七团一营营长张和志(新中国成立后曾任湖北省军区司令员),前者为营教导员朱芳(山东曲阜人,来自延安抗大)。当由朱教导员宣布: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五师七团(后改为三十八团),现在开到这里,同大家一道打鬼子、保家乡。现在是国共合作打鬼子,不管任何人,只要抗日,我们都欢迎。我们队伍有革命纪律,不打骂人,不骚扰百姓,希望大家安心。于是朱、张二位,在众人的簇拥下,住在我家两间书房内(此后张家寨成了驻军焦点,因住有各地避难人士,寨大房多)。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共产党的队伍,也是沦陷以后,初次驻下中国人民真正抗日救亡的武装,也开始听到许多新道理和新名词。一幕幕感人事迹,永远难以忘怀。

战士们是在副官先行分定房子后,匕鬯不惊地依次进寨,各归安所。一律不入群众正宅,连干部仅是另聚一室,便于议事。我同一群少年,以好奇目光拥在营部,看着这没有行装的队伍,不厌其烦地问这问那。就在不到二更天时光,一片犬声此起彼落,刺耳枪声由远而近。张营长倏地立起,拔出二十响手枪,问这是什么情况?我们答道打掳的(当时习语)来了。又问有没有鬼子一起?又答道鬼子不是经常有的。张营长走到外面喊:来一班人跟我走,众口同声叫道:不行呀!汉奸队伍一来一两百人,都是亡命之徒。营长笑笑讲:这样厉害呀!好,一排跟我走。大家站在旁边,看见只有三十几个人,带一挺轻机枪就出寨走了。战士们个个无所谓的态度,吓得大家直伸舌头。朱教导员说,老乡们不要守夜了,回去睡觉吧。这也是沦陷以后,第一次不要守夜安然睡觉。天亮以后,战士才回寨休息。我们不禁啧啧互语,他们已经行军劳累,又接着巡了一夜,真是了不起的队伍呀!其实他们在大别山区长期抗战中,这是经常的事。等到下午的时候,到丰家店赶集的人回来,人们才进一步知道,昨晚张营长带着战士,走到魏家寨以北,就和皇协团打起来。汉奸顶不住,跑到丰家店时,有人喊道:朋友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赶人不要赶上,留个情面以后见嘛。这面骂道:“狗汉奸,谁是你的朋友,我们是共产党新四军。”对方一听,吓得枪也不打,回头又跑,后面一直追到檀树岗(距五里店只十余里)。汉奸抢的耕畜东西全打下来了,群众赶到各领各的东西,千言万语感谢新四军。出马小试,敌伪丧胆,喜奋消息不胫而走。从此,这一新区揭开了抗日保乡战斗的序幕。一营在这里时来时往,匪汉奸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四处农民各回村里,安居乐业了。有些小战士对我们讲,张营长是湖南人,给毛主席当过警卫员,爬过雪山草地,带兵以来从没打过败仗。我们都用奇异目光,注视着这位对人和气的新四军营长。

不到一个月,七团都开过来了,寨内寨外、远处近处驻的都是。恰好我一个嫡堂哥哥,在团部任副官主任名曹健若,我感到一切更活跃了。团长政委也住在我的书房,团长冯仁恩,身体魁梧高大,据说是陕西人,随刘志丹在陕北当过红军,是个百战百胜的指挥。汉奸、反动派听说他来了,岗哨都要加双倍。他对战士讲,打陕军时,亲自冲上去,活捉乐文进。在长期革命战火中,他的头部上枪伤刀痕很多,理发员说,他是全团最难剃的一个头。政委佘学礼,家系湖北人,矮小身材、神采奕奕,讲话口若悬河,能文能武,为了侦察地形和团长骑两头大马,所有山头都跑遍了。参谋主任罗水清、宣传科长赵长志,文雅青年,都是引人注目的干部。约在1941年皖南事变以后,从延安过来的有长征干部黄霖(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南昌市委书记)任十三旅副旅长,李玉皋(罗山城内人,新中国成立后,曾任江西省公安厅长)任政治部主任,政委为方平,宣传队长杜薇,冯团长爱人。新四军声威更加传名远近。这时部队活动遍于罗山中部,并流动到正阳、确山乡间,向西南与湖北之理山(现在大悟)、应山接连一片,抗日浪潮空前高涨。春华秋实,光阴过去了几十年,我以当时一个群众身份,自侧面记述当年五师七团,在这一地区戎马烽烟中几件大事和有关事迹。

1.抗日主张统一战线:部队一到新区,首先开展宣传工作,一营到的第二天,就召集群众开会(任何人都可自动去听),宣传党的抗日十大纲领。阐明国共合作,不分阶层、种族、职业,同心同德,打败日本帝国主义。实行民主组织联合政府,减租减息改善人民生活。但也坚决反对顽固派、投降派,破坏抗战,制造摩擦。寨里寨外、街头巷尾,到处都有刷的标语。即使是很小的战士,也能对群众讲出一篇抗日道理。气氛非常高涨,驱散了人们对抗战前途悲观失望的愁云。听说有统战工作,没见专职干部,大概由各级政治工作人员来抓。李玉皋主任,既是本地人,又从事过地下工作,对各界联系,偶尔宴会,他参加得多。

记得我父亲(曹星珊)已是七旬高龄,他一生拘泥守旧,从不参与党派活动,是全县唯一清末举人,做过小京吏和高级幕僚,是全县很有威望的人。朱芳教导员对他讲解共产主义理想,并且有批判地谈论康有为的“大同书”以及孙中山的新三民主义,使他大吃一惊。事后对我说,共产党干部有这样学识,国民党是难与争衡的,孟子曰:有不嗜杀人者能一之,这样政策终究要成功的,北伐军就是这个样子。李玉皋主任来了以后,过去就彼此互有闻名,遂经常以乡土情来议论政策,谈得很多。一次,他对我父亲说,老先生要参加抗日,我们可以把你抬到湖北后方去,也可以把你送到延安去。但父亲以风烛残年谢绝了(1942年病故)。我当时很奇怪,新四军要这样的老头子有什么用,现在才明白,统一战线任何时期,都是党的一大法宝啊!余英政委一次对我讲,你只有十几岁吧,国难当头,躲在家里读古书有什么用,愿意上学,可以到湖北我们后方,上我们的学校,不要一切费用,还可以送你去。说实在话,当时我是个没落封建家庭中、四门不出的纨绔子弟,哪里有请缨杀敌的进步思想啊!现在总结起来,是我一生中最早而又最大的一次过失。当时有觉悟的贫下中农青年,在党的动员下,纷纷投入了抗日前线。就在七团里面,就有我的一个同学,名叫高立仁,就扛着枪当了排长。1949年春,我在郑州遇见一位同班同学许宏钧(参加五师后,去掉“许”字,改名洪钧),已是河南省人民政府民政厅一位科长。道路的选择,关系人的一生。总的来说,由于七团的抗日活动,在这里撒下抗日革命火种,对当时的抗战和五师后来的壮大,都有极大作用。打鬼子、锄汉奸、保卫家乡,这是铁的事实,受到了各个阶层的拥戴。

2.机智勇猛战果丰硕:“兵不厌诈”在军事学上讲,是古今中外的通义。我们新四军的机智灵活,英勇善战,反动派顽固分子则说是“诡计多端”。人民群众则誉之为“神出鬼没”。不同的立场,表示出来不同的爱憎。当时这一地带,按抗日民主政权划分,属于信罗边政府,受中心县委领导,上隶于豫鄂边行署。七团在这里以发动和巩固为主,但同日寇和汉奸队伍局部战斗,以及反击顽固派的摩擦,始终没有间断,他们在自卫基础上,出奇制胜、英勇善战的作风,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兹撮举一些目见事例于下:①夜战与伏击。前面已曾提到,日寇和皇协团的掳掠,是这一带群众家破人亡的致命灾难。一营下马迎头一击,敌伪把骚扰范围缩到丰家店以北。但七团的健儿,往往黄昏后由张家寨出发,进行突然袭击,或者预先选好地形设伏,进行包抄和迂回,取得一次又一次战绩。天明之后,战士携带着胜利品——鬼子的服装、钢盔、武器和俘虏的汉奸凯旋。有时捉到鬼子,立时转到五师师部。鬼子知道是正规的新四军,不敢贸然出来报复。不但如此,还经常派人打入敌占区进行活动。记得一营有个专搞侦察的干部闵起山,由老东北军转入革命队伍,不唯枪法出众,兼有一身过硬武功,平时和同志们戏耍,六七个大汉都不是他的对手。他的侦察班常混进五里店和信阳县城,持劫出敌伪人员,进行教育,并令其为部队筹饷、偷递情报,立功赎罪;有时还把单个鬼子干掉,夺回枪支。在当地,他成为传奇式人物,敌人对他始终无可奈何。②虚实并举、各尽其妙。部队当时处在前有敌伪、后有土顽、腹背受敌环境之中,往来都是夜间行动,每到一处,两三天就转移一次,警戒布置得周密无间。一处未到之前,已把暗哨四周布满;转移之后,哨士再集中作为殿后部队;有时白天行军,出发时向东开去,到了中途陡然来个急转,朝西奔向目的地(人人常年都是轻装),千变万化,好似神龙见首不见尾。如果想偷袭他们,真是比登天还难。当七团全部过来之后,一时四游击、县团队、军特、汉奸们,纷至沓来刺探兵力。领导们将计就计,故意白天行军,选在张家寨附近一个大空地,集中部队,由李玉皋主任讲话,布置出发。其实,七团战士每个班都可单独住个村子,这样就四面八方,边来边走,但走了又绕回来,集合号声不断,川流不息地走了一整天。敌人惊为是五师师部带大队过来了,这是“虚则实之”的运用。但1941年在朱堂店,全俘汤恩伯独立十五旅的一个营(后有另述),集中兵力时,使对方丝毫没有发觉,又是“实则虚之”的运用。③猛打猛战、先声夺人。1940年冬季,有一天在青山店梅花山,反击四游击黄宣威大队的挑衅(该大队为最顽固队伍),七团二营只用两个连,在一片号角声中,冲上前去,用刺刀和手榴弹把他们打散。残余官兵龟缩石家冲寨内,才免于全歼。据说,二营长于英,因身先士卒,误受重伤。自此四游击三个支队下属各大队,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俘获的官兵,经过宣传教育,都放回去了。④近逼远攻、来去神速。也在1940年冬季,七团为配合正阳县的地方武装,去惩戒国民党县自卫队,把人马开到陡沟,岗哨相望地逼近敌方驻了几天,但没有攻打而自动撤退。时隔数天,却从张家寨夜间出发,越过信潢公路,由高店渡狮河,行120余华里,直达陡沟,打个防而不备,解决战斗,拂晓之前,又从那里转回张家寨。昏头昏脑的县自卫队,被缴了械,还摸不清来龙去脉。

3.艰苦生活卓越教育:全团官兵不分上下,在生活、服装上,都是一样的。行军时干部也背粮,分不清官和兵。他们的补给,都是来源于铁路西或湖北境内后勤单位,来之非常不易。除了保证战士吃饱外,其他方面,清苦到极点(有特殊情况,连吃也成问题)。但他们从来不接受群众任何物品,真和“饿死不掳掠,冻死不拆屋”的岳家军一样。有时有些方便和福利,都优先照顾战士,所以不仅没有埋怨,大都热情饱满,一心一意抗战。我们亲眼见到,团营级干部手中甘蔗、瓜果战士可以随便抢来吃,但在作战执行任务时,则是严肃服从。这种官兵互爱互助的优良作风,与平时卓越的思想政治教育是分不开的。

队伍稍有空暇,首先是作战演习(不搞体操)。张家寨河边,有一片古松参天的林带,在那里搞拼刺、掷手榴弹。河对面有长山、尖山两峰,岗峦起伏的地形,在那里搞爬山越野、攻击掩蔽等,非常严格认真,苦练杀敌本领。但没有实弹射击,因为子弹很珍贵,他们提倡一个子弹一个敌人,从不乱放一枪。为了迷惑敌人,子弹袋内,用短木棍塞满。缴获子弹,一律交公统一分配。

除演习外,每天还有堂课,战士都有粗新闻纸油印袖珍小本子,内容有武器、地名、用品(也有简图)、抗战宣传方面的单字和简单词汇。时事政策方面,队部有《七七日报》(好新闻纸,四版大幅,师部和行署合办的),由文化教员讲,干部也听,有时借用小学的黑板,老百姓围着看也不禁止,当然有关阶级教育等,外人不了解。

文娱生活,虽然只有唱歌,但也很活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天天唱,此外多是用当地民间小调,如《十二月探妹》、《送郎》等,这以新的内容,有易教、易懂、易会的成效。晚饭之后,干部自由结合在一起,合唱抗日救亡歌曲,高亢激昂,此起彼落,俨然一个战地校园。团结、紧张、活泼、严肃,至今思之,令人无限憧憬。一次任职团部的哥哥,尽东道之情,在我家宴请同志,前来12位,竟有11个省的人,因而想起《为人民服务》中,“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还要和全国大多数的人民一起走这一条道路”这段话,真是当时战地革命团体生活真实的写照。

4.纪律严明军民鱼水:对五师七团官兵严明的纪律,到处口碑一致。有高龄人讲:“我看见的北伐军,也比不上。”有世故经历的人讲:“一心抗战,不谋私利,难苦自甘,这样队伍,没看过也没听说过。”事实证明,他们在千辛万苦、枪林弹雨中抗战。①不拿群众一草一木,不进群众私宅。②不派款拉夫、购粮买菜、公平市价、分文不欠。③借物归还,损失照价赔偿,队伍每次转移后,有专职干部逐户询问,即使一双筷子、一只碗的损失,都按价付钱。④最难得的,干部战士遇见年轻妇女,甚至避道而行。在变乱无常的年代,青年妇女不敢河下洗衣服,七团来了,都提着篮子上街买东西。老太婆看在眼里,感动得直流泪。四游击只要一过路,集上的人像炸开羊群,跑得一个也没有,七团来后,满街上人流,踵肩相接,生意倍加兴隆。队伍到哪里,哪里欢迎。所有这些顽固的军政人员,亦不得不承认是事实。相反地,没有这样纪律,在那艰窘环境,一天也不能立足。一切违背真实的反动宣传,都是胡说八道。“得民者昌,逆民者亡”,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三、惩办蠧吏为民除害

罗山县县城被敌占,一区在县城以北,三区在潘兴店南,二区即在所谓腹地,在中间一片。区公所设在莾张店附近,周家岗路边一个岗上,筑有高碉堡,自成院落。豢养着数十名区丁,专供下乡下拉丁、派差、催粮、勒款之用。自设小监狱,关押着贫不能应差纳款之农民。百姓望而生畏,行人止步莫前。尤其当时区长孙韬,贪钱无厌,作恶多端,不仅贫苦农民,即使士绅富户,都是其敲诈勒索对象,人民恨之入骨,骂之为“孙搯腰”。七团来了之后,群众控诉100余份,要求为民除害。可能部队领导考虑统一战线关系,未做及时措施。孙不知收敛,而且顽固嚣张,对我军大肆反动宣传,还派出武装喽啰干扰破坏,自恃有枪有人,有险可守。七团在忍无可忍情况之下,于1940年秋的一天晚饭后,冯团长自带一部分队伍,觅人带路,说是去找二区人头(对坏人的贬称)。群众尚有后顾,但理发师父钱某,年轻气盛,光棍一条,奋然带引前往,当夜就将区公所端掉了。钱归后绘声绘色地讲,午夜12点到达莾张店附近,战士敏捷地把区公所包围起来。稍许时光,即见堡内有人向外打手电,立有几个战士疾速跑到碉楼下,三人叠立向窗洞扔进了手榴弹,连声巨响,战士纷纷逾墙而入,叫道:“我们是新四军,优待俘虏,缴枪不杀。”四面只打了一排枪,碉门大开,区丁都出来缴械,战士无一伤亡,解决了战斗。孙韬被带在边上,其余几个区员(职位仅次于区长)及一切办事员等,集中训话后,全部释放。区丁们愿留则留,愿归则归,毫不勉强。另外砸开监门,放出无辜群众,至于公私财物,一无所取。天亮之后,我们凯旋,战士们笑着说:“孙韬是属乌龟的,我们从洞中把他掏出来了。”群众无不拍手称快。这件事一传开,对社会震动很大,特别是我军一个不捕(孙是首恶除外)、一个不杀,影响极深。一些区保人员都敢露面赶集,气氛更为谧静。大概过了十天,干部宣布说,孙区长太不受人抬爱,准备以礼相送,他竟偷着跑了。事后听说是经过教育,故意放走的。党的这种优待俘虏、攻心为上的政策,在政治上和分化敌人上,都取得了极大主动权。

四、打谈并用粉碎进攻

由于七团抗日活动和政治影响日益扩大,四游击和县政府惊虑万状,分别打电报到河南叶县,国民党三十一集团军司令部要求派正式国军来堵剿。司令官汤恩伯马上派出独立第十五旅向罗山开来。在未来之前,七团早已得到消息,指战员们普遍向群众宣称,汤恩伯在漯河、叶县,坐拥大军,不打鬼子,却来这里闹摩擦,破坏我们抗日工作,但我们从大局出发,暂时转移一下再回来。

独立第十五旅,辖两个团,一个直属特务营,官兵两三千人,装备精良,大部分是湖南人,军风军纪也差(非汤的嫡系)。旅长黄子华,湖南湘潭人,40多岁,深沉稳健、有抗日要求,不满内战(后任国民党八十五军二十三师师长,1948年11月18日,在淮海战役第二阶段,于安徽蒙城东北双堆集,率师部及两个团残部投诚起义,见《毛选》四卷《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副旅长龚振华,与黄同乡,两人家距仅十余里,大学生从戎。代副官主任兼特务营营长周某某,第一团团长羊某某,均湖南籍,这些人与黄私交很深,思想也接近。参谋主任张宪民,河北人,纯职业军人。政治部特派员李元,四川人,年仅20余岁,国统特务。下有干事六七人,均其羽翼。参谋处有一李参谋,四川剑南人,与李元声息相通,实际是个反共派系。黄旅长对李特派员漠然视之,不给他任何支持。约于1941年春天开来罗山,旅部及特务营也住在张家寨内,政治部驻寨外小东湾,一团驻附近周围,二团驻青山店一带。这时七团已转移到朱堂店、涩港店一带,各守驻地,互未侵犯。我又因家门缘故,知道不少事情。

龚、黄、张、周等旅部军官,都较有知识修养,在鞍马片中,遇到了我父亲这个清末耆儒,经常来登门造访,随兴畅谈。我侍茶水在旁,与之进退。我父亲为他们讲清廷逸事、北洋军阀种种趣闻,为他们赠诗词、写屏幅,极受珍视,而他们有些军事隐情,也随口而出。另有一些青年官员,因好唱京戏、拉胡琴,也来找父亲为他们讲宫闱慈禧御班、富连成科班和四大生、四名旦及名派琴师技巧,而他们更是口没遮拦地流露出形形色色不满情绪。例如,“一个校官百余元,妻子老婆没衣穿”,“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此路不通,去找毛泽东”,“放着反子不敢打,来到山沟充好汉”,“要想吃败阵,来打新四军”等。有次父亲问黄旅长,新四军也是打鬼子,并没有扰民,中央为什么打他?黄无表情地讲,军令如山倒呀!又问,古语云杀人一万,自损三千,你们这样,不是兄弟阋墙、日寇坐收渔人之利吗?黄笑笑说,老先生,讲道学你是前辈,讲政治你是久居田园,什么也不懂啊!由此也可以看到军人厌倦内战的情绪。

一天清早,马弁报告,前方捉着两个女新四军,送到政治部去了。旅长马上打电话给政治部,教立刻送来旅部,他亲自审问(旅长住室,在我姐家正堂偏间,开会也不撵妇女小孩)。对方不敢违抗,很快送来了。来者是两个青年教师模样的人,湖北口音,穿的阴丹士林布旗褂,品貌清秀,但不打赤足穿鞋子,是当时青年妇女中不常见的。审问在旅长卧室,没有任何人在内,女方自认是新四军,不是党员,但抗日没有罪。问后安置在旅部一间空房住,特派员李元几次到旅部要求提回去问,遭黄旅长严厉拒绝了(政治部审一般匪案,用各种刑具,极其残酷)。过了几天,她二人不知所终,传说她们带有秘信,这可能是双方开始接触,以后怎样联系,就不清楚。接着出了很多谣传,例如,说十五旅怕打起来自己受损失,要求新四军退到湖北境内,河南就不管了。但新四军提出,第一他们退走后,十五旅也开走,第二为了支援抗日,国军必须送给新四军一些枪支弹药。十五旅又提出,自己部队欠饷发不下来,请新四军送给他们一些现金作为开拔费。双方各按条件进行。商谈正在进行中,上面突然派了一个副师长周×尧(信阳本地人)前来督战,同黄旅长住在一个房间,各团、营长及旅部各处主任,集中频频开会,遂决定队伍向前推进。二团推进到朱堂店,旅部搬到青山店,张家寨只设留守处。

这时我军七团,未做抵抗,退到灵山冲、顺河店山里面,不久十五旅二团的一个先头营,一夜之间,被新四军全部俘虏了。据闻这次有罗厚富十五旅及张体学十四旅派人配合,对方不知不觉地被包围起来缴了械。

十五旅惊慌失措,周副师长无声地走了,被迫继续谈判,达成原定协议,七团将所俘人枪送回,队伍退到湖北境内。这面十五旅三天之内,全部撤完了。

一天黄旅长坐着抬椅,经张家寨特到我家辞行,对我父亲说:我们任务已经完成,接总部电令,立即转回叶县待命,我们这次没有陷入泥坑,还算幸事。我父亲说他做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难”。约计十五旅来罗山,前后不到三个月,汤恩伯发动的所谓清剿防堵,就这样张旗擂鼓而来,偃旗息鼓而走,真是“赔了枪支又折兵”。

为时不久,七团又开来,战士们笑着说,老乡们我们又回来了。干部以后谈出,这次反击任务,军师首长打电报给国民党,汤恩伯抗议他们破坏合作抗战,又在我团军事威力下,老老实实跑了,但私下透露,双方条件都兑现了。从此,七团活动范围向北越过莾张店,直抵城边,向南到潘兴店,与四游击、县自卫队隔河驻防,相安无事,不敢再摩擦了。这就是我亲见亲闻。

徐蓬:粉碎敌人十四路扫荡大悟山

抗日战争进行到第五年,也就是1942年,处在敌后抗日战争相持阶段最困难时期,新四军第五师活动在敌后鄂豫边区。当时日本法西斯的侵华部队,在武汉外围加紧对我抗日根据地进行连续扫荡,残酷地进行“三光”政策,妄图摧毁抗日根据地。同时,蒋介石集团制造皖南事变,发动了第二次反共高潮,我党我军仍高举抗日救国旗帜,对友军继续坚持抗日统一战线,争取他们枪口对外,但有些顽军顽固地向我军进行摩擦进犯。尤其是有些顽军,多次与敌伪默契配合,企图以借刀杀人的手段,达到其消灭抗日新四军的罪恶目的,是年12月,大悟山反敌伪扫荡,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进行的。

大悟山处在原礼山县(现改名大悟县)南山,山峦起伏,地势险要,主峰高达近千公尺,可俯瞰武汉敌人据点。它的西南临京汉铁路,东南临河(口)汉(口)公路,沿线的县城、集镇均为敌人据点,东北山区为国民党第五战区桂系部队盘踞。就在这于面敌背顽的夹缝中,建立起来的一块鄂豫边区抗日根据地,边区党委和新四军五师司政机关就设在这里,驻杨冲、白果树湾、亚湾一带,领导着鄂东、鄂南、鄂中、鄂西北、襄西、豫南、皖东等地开展游击战争。

为适应新的斗争形势,师首长决定对主力部队和地方武装进行调整,相应成立了军分区,并集中部分主力部队,在大悟山滚子河进行冬季训练。经过一段时间整训后,为准备在1943年元旦佳节时检阅冬训成绩,抽调少数部队重新修整了滚子河操场,作为检阅场地。场上搭起了检阅台,台上用柏树枝和纸花扎了个彩门。顿时,广场被收拾打扮得焕然一新,光彩夺目。

部队为迎接检阅,更是勤学苦练,整天操练声、刺杀声此起彼伏,休息间,歌声响彻山谷旷野。从各地动员参军的新兵,都带着喜悦的心情,陆续地来到大悟山,迎接部队整编时补充到部队。根据地的群众,忙着各季生产建设,热火朝天地兴修水利、开垦生荒、冬耕冬播。

没料想到平整滚子河检阅场地,会震动了驻武汉及其外围的敌人,在他们据点里纷纷传说共军在大悟山大修飞机场。敌人连忙调兵遣将,迅速调住在密山县城的敌第三师团,会同铁路沿线广水、杨寨、王家店,直到花园、孝感等地之敌,从西边向大悟山进犯;调遣大悟山东面驻小河、夏店和驻黄陂县城之敌,沿着河(口)汉(口)公路,进到大悟山以东到河口、四姑墩以北等地,从东面向大悟山进犯;纠合伪军李宝莲部,总共2万余人,分兵14路,从四面八方扑向大悟山来。

12月16日,大悟山风云突变,阴云滚滚,冬雨沥沥,峻岭岵峰上的松林、满山覆盖的枯黄草丛,被北风吹得沙沙作响。敌人扫荡开始时,采用忽南忽北迷魂战术,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团团地包围了大悟山,封锁通向大悟山的所有道路。入夜,西路之敌就深入滚子河,拂晓,分兵合击之敌,一起向大悟山推进。顿时四处枪声大作,炮声隆隆,夹杂着敌机盘旋扫射,一队队身着黄呢服、脚踏大皮鞋、扛着太阳旗、横端着枪的敌人,以散兵队形,气势汹汹地向大、小悟山包抄,搜索而来。每到一个村庄,房子被烧毁,每到一个山谷丛林,他们就集中火力盲目扫射。敌指挥官拿着望远镜四处瞭望,不停留地搜索我军行踪,好似他们已经将我主力部队包围在大、小悟山的丛林之中。

值得深思的是,当黄陂县城出动之敌,沿河(口)汉(口)公路北进到河口以北时,盘踞在当地的吕王城、彭店、黄陂站一线同我对峙的桂系部队,主动给日军让路,全部撤到宣化店以远地区。平时他对我军认友为敌,当敌人进攻时,转为认敌为友,其妄想引狼入室吃掉我军。

当敌人扫荡开始时,我跟随我们十三旅黄先科长,刚完成了带领新兵的任务后,就接到敌人扫荡大悟山的情报。旅首长决定旅部机关、部队随师部行动。就在朦胧的黑夜里,在周志坚旅长率领下,向东穿插,突出敌后,预定在步竹岭会合三七团,继续前进。冒着不停的冬雨,踏着泞滑的道路,刚走到步竹岭,传来了李师长的命令:“前面发现敌情,后续部队转回大悟山,分散配合地方武器和民兵同敌人打麻雀战。”于是,我们又随跟机关摸黑返回大悟山。原先想到滚子河观察动向,再做行动打算,刚翻过山坳,只见我们部队驻地的村子,已被可恶的敌人放火烧毁,黑夜里可以看到片片火苗,随风闪光。我们继续向滚子河前进,再转过一个山坳,就看到在平坦的滚子河场上,有几团燃着的熊熊烈火堆,借着火光看去,全是背枪埋头的日军围着火团烤火。我们人枪虽少,但地形熟悉,行动可以神出鬼没,于是对准敌人放了几枪,迅速转到大悟山上。同敌人周旋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清晨,只听到敌人发射一阵炮火声响后,突然平静下来。原来是敌人进行了两天两夜扫荡后,找不到我主力决战,反而在我施展的麻雀战中,伤之惨重,部队精疲力竭,诡计穷尽,放了一阵起身炮,借着浓雾,偷偷摸摸地带着伤兵,驮着尸体,从东、南、西三面,向他们的据点窜去。

我们听不到枪声,就从大悟山下来,用肉眼透过雾层向四周观察,没有发现敌人的动静,断定敌人已经溜走了。于是,我们迅速赶回村里一看,许多房屋已被敌人烧毁,完全成了残垣断壁,还冒着一缕缕青烟。在瓦砾堆里,发现可恶的敌人将抓到的赤手空拳的农民、没有经过战斗锻炼的新兵,用铁丝穿起来,推到火坑里,活活地烧死。敌人给大悟山留下的“三光”政策的暴行,确实残忍至极,不忍目睹。我们会集了陆续下山的零星部队,带着沉痛的心情,将他们的尸体就地安埋了。这时,分散在大悟山配合当地基干民兵打麻雀战的小部队,都带着战利品,从四面八方会合起来了。穿插到敌后打击敌人的主力部队,迈着胜利的步伐,也回了大悟山。师长决定在滚子河召开祝捷大会,庆祝这次反扫荡胜利,总结这次反扫荡的经验,表彰有功人员。这时,才揭开这次反扫荡取得胜利的谜团。

原来是李师长接到几处敌情报告的当天,从敌人忽南忽北鬼鬼祟祟调遣中,判断敌人的行动目标,是扫荡我大、小悟山抗日根据地。临夜,当敌人尚未完成包围圈前,果断地决定机关、部队分途突出大悟山。十三旅部队一部分向西突出,插过京汉线,在铁路线上打击敌人;周旅长率领三七团随师部东进,穿过河(口)汉(口)公路,待敌人向大悟山窜去时,则返回敌后,沿夏(店)河(口)公路沿线袭击敌人据点;一部分留在大悟山同敌人打麻雀战;电令一、二两个军分区部队,主动就地向敌人据点发起攻击。敌人首尾不能相顾,进攻大悟山之敌有后顾之忧。我们为粉碎敌人扫荡计划,保卫大悟山抗日根据地,保卫根据地群众而进行战斗。

预计随师部一道行动的三七团赵营,原在大悟山顶峰上,担任向夏店、河口方向及其公路沿线的警戒,接到行动命令后,由于天雨漆黑,路滑,未能如期赶到步竹岭会合,也留在大悟山里,同敌人打麻雀战。

担任打麻雀战的所有部队,埋伏在山头路口、丛草密林之间、山间悬岩之上,待敌人摆着散兵队形向山上推进时,在有效的射程内,集中猛烈的火力,一起向敌人射击,打得敌人成群地倒下去。当敌人刚发现我军目标时,我军又转移到新的掩蔽点等待着敌人。当敌人搜索不到我军人影时,刚想坐下来歇一会儿,又遇到我军在丛林里悬岩下,突然飞出一排子弹,打得敌人骨碌碌地往下滚。用麻雀战术对付敌人的重兵扫荡,没有身临其境的人听起来,很感到有点传奇。

赵营长带领部队同敌人周旋了一天后,跳到了敌后,向东插到了敌后,在路上喜遇了夏世厚团长。这时赵营长找到领导,兴奋至极,忘记了疲劳和饥饿。团长也从内心里落下了一块为部队担忧的石头,也高兴得笑逐颜开。

夏团长立即带领会合起来的部分,趁扫荡大悟山之敌西靠的机会,以神速的动作,杀进了日军在夏(店)河(口)公路上的据点——夏店,杀得敌人措手不及。他们没有料想到,在他们来势汹汹的后面,会有人杀进据点来,一个个带着不解之谜的敌人,都倒在血泊之中,横尸满街。

就是在这样的战术思想指导下,我们打烂了敌人的扫荡计划,打破了他们的黄粱美梦,也打破了所谓友军企图借刀杀人的诡计。一场震撼鄂豫边区的敌人大扫荡,以自食其果而告终。敌人给大悟山区留下的,只是日本法西斯进行侵略战争的罪证,遗留的是侵略军的残酷暴行。

大悟山人民配合我军反扫荡战斗胜利的历史,会永世长留。

万淮滨:血战杨柳河

1942年冬季,我军歼灭伪军保四旅后,带着胜利后的喜悦心情,在抗日根据地——大悟山稍事休整后,又奉令西进,迂回南下,直入敌寇心脏——武汉周围的汉川湖区,消灭祸国殃民的伪军一二八师。

傍晚时刻,我三十八团全体指战员,穿着崭新的灰色棉布军服,威武雄壮地直逼花园河口。铁桥上约有40个鬼子,向我尖兵排猛烈开火,企图封锁我军前进道路。

两翼的斥候兵机智地埋伏在铁路旁的丘陵上,准备袭击敌军列车。子弹在我们身旁呼啸,发出扑哧扑哧的响声。果敢沉着的我军迈着坚定的步伐,继续前进。

一片沙滩展现在我们面前。为了避免遭受不必要的损失,团长及时来到我们身边,立即命令重机射手,“给我狠狠地打!”这挺乌黑闪光的重机枪,全用开花弹(它是在1939年5月间,罗山朱堂刘家祠战斗中,歼灭鬼子300多个的殊死搏斗中,缴获的武器之一)。它伴随我团,多次荣立战功,是我们朝夕相处、寸步难离的伙伴。敌见我军来势汹涌,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夕阳呈橘红色,炊烟袅袅。横越铁路后,沿着公路,浩浩荡荡来到杨柳河,安营下寨了。

火红的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徐指导员和我信步走到街内,在饭铺里买两碗汤和油条,还没吃两口,就传来“嗒!嗒!”急促的枪声响。我说:“这是鬼子的枪声!”徐说:“快!出情况了!”我俩跑步到达驻地时,队伍已经集结,列队整齐地听着政委嘶哑的声音,在做战前鼓动工作。

“同志们!鬼子约有200人,占领了制高点,咬住咱们的脚跟了。团长和我共同决定,吃掉它再走!消灭这点敌人,有没有把握?!”“有!”“敢不敢拼?!”“敢!”

响亮的回声,震荡原野。二营在四周隘口警戒,一营在阵地防御,留作预备队。三营担任主攻。九连的李连长,个矮而结实,黑黝黝的脸膛黑里透明,炯炯目光闪射着愤怒的火焰,操着四川口音说:“同志们,首长相信我们,我们要对得住首长。鬼子是人,我们也是人,只要敢拼,没有不打胜仗的!”

苏政指严肃地命令:“把背包扔下!上刺刀!”“哗”的一声明晃晃的刺刀出鞘了。该连副连长30开外,满腮胡茬。其他净是20上下的小伙,血气方刚,英姿潇洒。手中拎着三八式,是从鬼子手中夺来的,刺刀、炸弹、手榴弹是我兵工厂自造的。武器虽差,可士气旺,民族仇恨心大,三天不打,手就发痒。

身经百战的冯仁恩团长,侧身挺立,紧握望远镜,寻找战机。营团指挥阵地,迫击炮轻重武器一齐开火,掩护三营前进。

冬季大地,草木皆枯。鬼子身穿黄呢子军装,与泥土混为一色。我军黑压压的,目标显而易见。处此境地,只有猛冲,使敌生畏,便于就歼。

七、九两连健儿,像两支离弦的箭。战士动作敏捷得像猴子,时而匍匐,时而跳跃,灵活利用田埂沟壁前进着。掩护的炮火突然停止。战场片刻之间,变得寂静沉默。

李连长冲锋在前,苏政指压阵跟随。距敌仅有三四十米时,他用手势示意,往下一按。“卧倒!”“拿出手榴弹预备——甩!”顷刻,浓烟滚滚,巨响如雷。蘑菇云状的灰黄花朵,开遍山巅,硝烟弥漫,硫黄呛人。

“嘀嗒嗒!嘀嗒嗒,嘀,嘀,嘀——”攻击号音不断。“替同志们报仇!”“跟我上!”杀声震天,白刃闪着血光。

敌人乱了套,“砍全子炮”、机步枪全都哑了,形成无数混乱小集团,在拼刺着。一个胖鬼,挥舞东洋刀,瞪着眼珠,乱吼乱叫,被我五位战士紧紧包围。他蹬着短腿长靴,急得团团转。

“里宏,喀达以达,我他哇西里,勿止啦!”

“日本兄弟,投降吧!不杀你。”苏政指用日语喊话。那胖鬼动作渐渐呆滞了,将信将疑。但困兽犹斗,不听人话,忽又飞千长刀,“嚓”的一声,把逼近身边的刺刀削掉半截。

说时迟,那时快,站在土包上面的战士,大喝一声,“给我闪开!”一个箭步,居高临下,直穿敌前胸膛!他倒在血泊里,又挨了无数刺刀。

敌人不甘心失败,各据点的日伪军不断增援,利用优势炮火掩护,反复冲锋。付出遍地死尸代价后,膏药旗暂时在山上飘摇。双方酣战一天,似乎都有倦意。枪声渐渐稀疏,太阳惨淡无光,很快沉入西山。

夜幕来临,大地恢复宁静,月光如水。数不清的担架队员,抬着亲人,向后方医院行进。战士稳健的脚步声,伴随着嘚嘚的马蹄声,远处传来阵阵犬吠,我部很快到达赵家棚宿营了。赤子回到母亲的怀抱,幸福亲切的心情,是难用言语形容的。

夜里,寒气袭人,通讯员小曹同志,点燃一堆柴火。几位股长和徐、高主任,边取暖,边谈政治工作的经验教训,大家的心情是不平静的。

徐主任掏出怀表,深沉地说:“快12点了,再待会儿,等政委在师部汇报后,看有何情况再睡吧。”

夜阑人静,马困人乏。不知是谁鼾声大作,惊醒了点头磕脑的人们。周政委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笑盈盈地说:“你们还没睡吗?”“那好!再坐会儿吧。”高主任迫不及待地说:“这次战斗,师长有啥意见?”

“真凑巧!师部刚由路东突围来这儿,敌人动用15000多兵力。在昨天夜晚,将我师部旅部包围了。”“我们没受损失吧?”徐主任急切地问。“我们情报及时,地形熟悉。把重机枪、电台等笨货,全都埋在山间,分成数路安全转移了。”

政委的脖颈挂了花,洁白的纱布,渗透出了一块血污。他忍受巨痛,强打精神说:“师长的批评方式真好,叫人口服心服,肯定了这次战斗,有重大深远的意义。武汉失守前,这儿驻有国民党正规部队一个军,1万多人,敌骑兵约1000之众,刚接上火,就溃退了。”

“这次伤亡虽大,但是值得的。我们在敌人心脏作战,有力地配合了国军正面防御,大涨人民志气,增强抗战必胜的坚定信心。”

他呷了几口热茶,引用师长的话说:“师部能安全突围,也有你们血战的功劳,使敌人的判断发生错觉,什么也没有捞到。”

凌晨5时,军号嘹亮,战马嘶鸣。淮河之滨集合的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继续踏上征途,迎接新的胜利到来。

佚名:扬军威首战寒山

李先念司令员创建的一团队继续挺进,出白兆山,过青龙潭,经赵家棚,来到平汉铁路西侧的大鹤山地区。这天夜里,皓月当空,夜明如昼,条条山丘,带带松林,分外清楚。这里有一片草坪,像地毯一样,团队坐在上面,听李司令讲话。一路行军当中,李司令时常利用集合的机会,给团队讲话。此刻,他那洪亮清脆的黄(红)安声音,又在夜空激荡,深深地打动着我们的心。这次讲话如同往常一样,不到半小时,其中有几句如镌如刻,永留在我心中了。他说:“我小的时候给地主放牛,给人家放牛,人家还不要啊!同志们!我们穷人,只有一条跟共产党走的路。不跟共产党走,是没有出路的!”

不管环境怎样艰苦,部队怎样流动,只要可能,李司令仍抓紧上课。而在近来若干次上课当中,他反复强调的,是打胜第一仗至关重要的意义。他说,打赢第一仗,才能提高指战员的胜利信心,才能提高士气,才能消除少数人的怯战恐惧心理,才能提高军民的胜利信心。否则,就会产生相当不利的影响,就不利于部队的巩固,不利于今后的战斗。所以,一定要把第一仗打赢。正是这时候,他决定要打第一仗了。

距大鹤山地区不远的地方,有一条由平汉铁路上日寇大据点花园至襄阳的襄花公路。第一仗就是要以我们第二大队的兵力,在这条公路上对日寇打一场伏击战。

一团队政治委员、具有丰富作战经验、善于指挥的周志坚同志,亲自带领二大队长毛恺、四中队长张飞鹏、五中队长沈文卿、六中队长张耀武,一行五人,换上便衣,扮成农民,夜间前去察看地形,选择阵地。周志坚政委决定,在花园至安陆县日寇重要据点之间的寒山寺一带设伏。

各中队指导员进行了战前充分的政治动员,分析了情况,指出了制胜的条件和我们应注意的问题。战士们争着要去打鬼子,战斗情绪很高,个个摩拳擦掌,要打他个落花流水。黄昏,周政委带领着二大队向战场进发了。李司令和张文津团长掌握着一大队留在原地,以做机动。因为此地离日寇大据点花园很近,二大队教导员杜邦宪同志带着本大队的炊事和后勤人员也留在原地。

寒山寺一带丘峦纵横,松林茂盛。公路从峦沟穿过之处,有一个将近90度的急转弯。据侦察,日寇每天早上有车从花园出来,或为军车,或为货车,经过这里,到安陆去,下午有车从安陆到花园。周政委在这里布下一个口袋阵势:入口部位的山头,由我带四中队的第二分队埋伏,监视花园方向,发现远处敌车开来,即打旗语,通告各阵地,并放敌车进来;由沈文卿带五中队全部埋伏口袋底部——公路急转弯处,并在此挖一横沟,斩断公路,砍伐一批树木,横堆路上,以为阻拦,又在公路正中、树堆之内,隐置水连珠重机枪一挺(全团只此一挺),以作迎头痛击之用,周政委和毛大队长在此指挥;公路西侧,山峦陡突,居高临下,由张耀武带六中队全部埋伏于此;公路东侧,地势略平,一块块麦田,已经收割,由张飞鹏带四中队之一、三分队,借田埂为掩护,埋伏于此。分派毕,各部连夜进入阵地,禁止人声和火光,单等日寇自投罗网。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东方渐渐露出了微明,而后天色大亮,太阳升起,金红色的光芒洒上了高空,给朵朵白云镶上了金边,而后洒上了树梢,洒进了林中,最后洒满了大地。“怎么鬼子还不来呢?!”战士们越来越急了。

夏日的太阳光下,周围一切尽在眼中。寒山寺,名虽如此,实则只见山,并来见寺。

正在大家心急之时,忽然,日寇一队卡车从远处开来,一辆、两辆……一共七辆。二分队长立即打出旗语。卡车越来越近,不是货车,而是军车,车上密密麻麻站立着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的日本鬼子兵。他们若无其事地开进了我们的口袋,驶向口袋底部。周政委一声命令:“打!”

“咚咚咚,咚咚咚咚……”水连珠重机枪怒吼起来,四面八方的步枪、轻机枪一起开火,打得鬼子晕头转向,直往后退。汽车困难地掉转着头,想从来路逃窜。车上鬼子,纷纷下跳,有的倒下,有的抵抗,更多的回头就跑。“打呀!打呀!”我两侧部队猛烈射击,包围圈逐渐收缩。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敌人,企图孤注一掷,竟百倍凶恶地向入口部我的阵地猛扑过来,妄图在此打开缺口。我分队在收缩包围圈时,已冲下山来,进入麦田,当即以田埂为掩体,瞄准敌人。待敌人来到离我50米时,步枪、手榴弹一齐开了火。我瞄准着最先头一个鬼子,连打三枪,他倒下了,一小股敌人在我分队火力下倒下了,但未倒之敌,更凶恶地向我猛扑。正当此时,我各中队一起冲过来了,顿时消灭了敌人。打扫战场时,一个战士发现荆棘丛中藏着一小鬼子,叫他出来。他坚决不出来,还端起枪对着我战士瞄准。战士眼快手疾,一枪把他打死,才发现他的枪是空的,子弹已经打光。日本兵受武士道教育,至死不投降,以致如此下场。这次战斗我军大获全胜,无一伤亡,缴获三八式步枪和军用品很多,汽车七辆对我无用,全部放火焚毁。

战斗刚结束,花园之敌派出大批骑兵,急急赶来。赶到寒山寺,我军已撤离阵地。敌放火、焚尸,浓烟高达数十丈。

这一仗,我新四军在鄂中军威大扬。我们凯旋返回驻地,群众纷纷出来迎接慰问,到处欢声笑语,庆贺胜利。

第二天,日本鬼子寻我报复,派大批人马赶到大鹤山一带。四中队奉命阻击,掩护团队转移。我中队坚决顶住了敌人多次进攻,完成了掩护任务。此时,杜邦宪同志来到我面前,和我一起,带着二分队,继续阻击,再掩护张飞鹏同志带一、三分队撤出阵地。山下敌人以小钢炮和掷弹筒向我山头阵地猛烈轰击,弹头落在阵地周围爆炸,战士们屹然不动。日寇在山下咆哮,但不敢上山。张飞鹏同志带队跟上团队后,我们也撤出战斗,赶了上去。而日寇还在放炮,乱轰我已撤空之山头阵地。当他们最后爬到山上时,我团队又已远远地转移到太平镇去了。一无所获的日寇怒不可遏,放火烧掉了大鹤山顶上的大庙算是发泄。可那大白墙却没有倒,老远老远仍可望到,像是对日寇的嘲笑。

寒山寺胜利的消息越传越远,人民大受鼓舞。因为日寇占领武汉和各县以来,国民党军队从来不抵抗,纷纷溃退,人们以为日本鬼子没人敢打。新四军敢打日本鬼子,敢打寒山寺,实在是天大的喜事,群众奔走相告:“新四军来了!”“这是真正抗日的军队呀!”“跟国民党不同呀!”许多青年要求参军,汉奸伪军闻风丧胆!

在太平镇,各中队、分队和各班认真总结了这次战斗的经验。张团长、周政委召集全团中队以上干部,做了战斗总结。李司令讲了话,除讲战斗经验外,特别讲了打胜这第一仗的重大意义,指出了在部队内部和人民群众中已经发生的实际影响。他还诙谐地说:“你们看,日本鬼子也没长三头六臂,他还不是长两个卵子,不比我们多一个!”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荡着莾莾群山。

佚名:大战金银滩,血洒天门河

1943年的冬季显得特别寒冷,风大、雪多,隆冬提前降临到江汉平原。日伪企图借助冬天的异常气候对我新辟抗日根据地天(门)京(山)潜(江)发动一场冬季大扫荡,以拔除它的心腹之患。在11月上旬,我们得到了情报:敌人以武汉为中心以沙市、宜昌为重点,分别从潜江、汉阳、京山、应城、天门等地调动日伪军2000余众,其中伪军1500余人,日军约为500人;并以汉宜公路和襄河作为他们调兵遣将的交通动脉,长江沿岸也加强了封锁。南面以汪步清两个伪军两支队为主,集结在天门、岳口等襄河沿岸一带,北面以日军佐原一郎指挥的鬼子联队为主,沿汉宜公路一线集结到皂市,然后分南北两路沿天门汇集到河上中游的金银滩,再展开成“八字形”阵势,向我当时天、京、潜大本营夏家场合击围剿。

为了取得反扫荡的全胜,巩固新辟抗日根据地并为继续向襄河南岸发展创造条件,我们进行了紧张的迎战前各项准备工作。一方面密切注视敌人的动态,加强侦察,搞清敌人的兵力、火力、出发时间、所经路线等,同时对黄德奎的四十四团和王山的独立十二团下达了战斗命令。夏家场的后勤也进行了疏散,警卫营随司令部向观音湖方向转移。黄德魁的四十四团按预定计划从金银滩的南北两侧渡过了天门河,王山的独立十二团也在指定的时间到达了石人山制高点集结待命,既阻援敌也堵死敌人退路。我已摆成一个“口袋形”的阵势,只是待敌深入。

11月中旬,敌人按其计划,北面的佐原和南面的汪步清同时出动了,兵分两路沿天门河南上北下会集金银滩。鬼子的铁蹄践踏着祖国土地,汪步清狐假虎威,日伪每到一处都是狼烟四起,百姓们奔逃如飞。这一切的一切我们都看得非常清楚,更激发了我们对敌之仇恨。敌人到金银滩后,更是有恃无恐,外出打、虏、奸、抢、烧、杀,无恶不作。我三路大军此时已按计划迂回到距金银滩五里之出击点,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向敌人发起进攻。我卧伏部队从下午3点多等到5点多,天已近黄昏,北风卷着黄沙尘土迎面扑来,弄得战士们睁眼都很困难。敌人龟缩了,我们借助夜幕的掩护进一步缩小对金银滩的包围圈。金银滩及其周围敌占的村子至此时是人嘶马叫,乌烟瘴气。乘敌人正在食饮作乐时,我东、南、北三路大军同时向敌人发起了猛烈进攻。敌人的整个阵脚已被我军打乱,日伪已彼此失应了。

根据反扫荡会议上司令员吴林焕、政委方正平、参谋长李人林等领导同志制定的作战方针,即“先打汪步清,后打日本人”,对已被分割的敌人采取围攻兼施的战术原则。因为汪步清这支伪军是道地的地头蛇,自1942年侏儒山战斗他漏网后跟日本人更紧了,为虎作伥专与我捣乱对根据地妨碍极大,为了巩固根据地必须先把他打掉,使天、京、潜周围一带的鬼子变成聋子、瞎子,有利于我开展敌后活动,巩固根据地。下午5时许,战斗打响了,部队先向金银滩南头汪步清盘踞的几个驻点发起了猛烈进攻。连续三个回合,汪步清的伪军多数被我军击溃,少数残余退到金银滩街角头一个较高的台子上,与日寇合群了。敌人凭借地形较高,又有竹林做掩护和村外的篱笆围墙依障,我攻敌守的战斗打得异常艰苦,经过反复争夺,在夜9时许我军拿下了那个台子。还未站稳脚跟,敌人不甘心自己的死亡,组织了连续反扑,变成敌攻我守的格局。敌人每次的反扑都被我英勇顽强战士的手榴弹与大刀炸杀退却。敌人第四次反扑,是最后一次也是最激烈的一次。鬼子前三次反扑均未奏效,横尸遍地。佐原亲自上阵,他手举指挥刀,武士道劲头十足地向我阵地冲来。北风席卷着黄沙,战场火光冲天,在短兵相接中杀声震天动地,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拼死厮杀,敌人多数在我军的马刀下断头、掉臂或鼻眼分家。我们的许多勇士倒在血泊中。由此可以看到战斗打得是何等的艰苦啊!

敌人第四次反扑彻底失败后,龟缩到金银滩街中间几家较大的砖木结构的榨房里,企图固守待援。为迅速解决战斗,我们召开一个短促的战地会议,敌人既已成为瓮中之鳖就必须尽快消灭掉,不然对我不利。在这个问题上大家是一致的,但在如何消灭的问题上出现分歧。有的主张以火力杀伤为主,不然我们的伤亡就更大了;黄德奎等同志主张活捉为主;最后统一到以杀伤为主,能捉则捉。从四十四团三营和警卫营通信连挑选了200多名彪形大汉,组成攻坚敢死队,每人一把马刀(当时我们的刺刀较少)、四枚手榴弹。

通信连由连长杨凯和卢副连长带领(杨、卢二位同志均系国民党起义军官),四十四团担任攻坚突出的是七连连长付云清,统一由司令部作战参谋熊林仁同志指挥,我随熊林仁同志到攻坚敢死队担任司号联络。敌我相距不到百米,第一次攻击没有奏效,伤亡较大。采取硬拼不是办法,后改为以火力杀伤为主,将攻坚敢死队的所有枪榴弹筒和枪榴弹集中起来向敌人射出。在我猛烈的射击下,榨房内油缸击中起火,顿时火光冲天,火随风延,鬼子再也无藏身之地了,抱头鼠窜。这也是我军火力猎取猎物的难得良机,经过一阵猛烈的火力杀伤后,我们的攻坚勇士们挥动大刀冲向敌群左劈右砍。不可一世的敌人死得多活得少,所剩无几。佐原大佐也找到了他的葬身之地。到深夜11时许彻底结束了那场恶战。打扫战场时,在一个瘫子婆婆的病床下发现了汪步清,他当时已化装成一个士兵。我们并不认识他,后来还是一个伪军俘虏兵认出来的。

这场战斗毙伤日伪军200余,生俘500余众,其中鬼子十余人;缴获机枪9挺,其中日本歪把子4挺、重机枪4挺(其中马克沁3挺)、汉阳造1挺,步枪300余支,其中日本手枪(三八式)80多支,日掷弹筒3门,还有多匹战马和大批的弹药。那次反扫荡前后不到20天,以敌人的彻底失败、我们的完全胜利而告结束。烈士们的鲜血荡涤了被敌伪践踏的天门河的污泥浊水,经过反扫荡战斗的洗礼,美丽的天门河变得更加清澈透明了。

回首往事,那场恶战还历历在目。看看现在,我们伟大的祖国繁荣昌盛,已成为东方的巨人,实在令人高兴。

许军成、沈淦:忆棋盘岭伏击战

1938年9月的一天,我们新四军四支队七团为粉碎日军的进攻,决定在棋盘岭伏击敌运输队,打击日寇的嚣张气焰。

根据团侦察队的侦察报告,棋盘岭是丘陵地带,位于安庆至桐城之间。安合公路从岭中穿过,路边两山高出公路十多米,像小骆驼背一样卡住公路。这条公路是日军进攻武汉的重要补给线之一,敌军运输频繁,每日均有数十辆至几百辆军用汽车通过。棋盘岭是敌运输车队必经之地。棋盘岭的地形对我军伏击有利。我们摸清了敌运输队是每天上午经过棋盘岭的规律。

这天下午,政治处主任胡继亭带领一营和一团侦察队共400人左右,从舒城县东南的东汤池出发,晚上8点隐蔽地进至桐城西南约30华里的一个村庄休息。在这里,胡继亭主任召开了排以上干部会进行部署,向部队做了简短的动员,规定了纪律,统一了信号,提出了要求。他说:“我们一定要互相配合好,打好这一仗!”接着,部队进行了充分的准备,检查武器弹药,将手榴弹两至三个捆成一束,每个人都进行了伪装。夜里12点左右,部队吃完饭,就向南出发,在早晨4点到达伏击地域。

部队一到伏击地,胡继亭主任率一营三连和团侦察队埋伏在棋盘岭公路北侧的土坑和堤沟里,约一里长,利用土坑、堤沟的树草隐蔽起来。一营长艾明山率一连和二连二、三排埋伏在棋盘岭往安庆方向约三公里处的小山包上,二连一排由二连长率领埋伏在棋盘岭往桐城方向约三公里处,分别担任警戒任务,打敌增援。团侦察队也派出部分人员化装成农民,封锁了通往棋盘岭的各条道路和附近的村庄,并在伏击区域两头观察敌情。

皖中的秋天,仍然闷热,蚊子、小虫也特别多,部队在草丛里潜伏,指战员们不顾它们的叮咬,静静地不说话、不抽烟、不移动,连小便也就地解决。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天已亮,太阳爬出地平线一丈多高,仍不见敌人的影子。一些同志有些着急,怀疑敌人今天不会来,想站起来活动一下。

此时,干部给大家讲伏击战的特点,教育部队要沉住气,不要急,坚持到底就是胜利。于是,大家都信心百倍,目视着公路前方,等待着敌人到来。早上8点左右,观察安庆方向的侦察员发现远处公路上有一股尘土飞扬,及时向潜伏部队通报了情况。几分钟后,马达声越来越响,看得很清楚了,敌人一共来了四辆运输车。第一辆车有十多个鬼子,第二辆有20多个,第三、四辆各有五六个,共有40余人。鬼子头戴钢盔,端着上了刺刀的大盖枪,耀武扬威地分别站在车厢两边。每辆车头上,都有两挺歪把子机枪,像毒蛇一样盘着。

当敌车队进入伏击圈,埋伏在路旁的部队突然一起开火,大家把捆好的手榴弹准确地投过去,几十束手榴弹同时在敌汽车周围爆炸。第一辆车被打坏,第二辆车当即打翻,后面两辆被打停。这时鬼子乱成一团,叽里哇啦的像落水狗一样,有的倒挂在车厢上,有的被震昏倒在地上,有的被击毙在车轮边,活着的钻进车底负隅顽抗。战士们满腔怒火,用机枪、步枪又是一阵猛扫,然后像猛虎下山一样直扑敌群。杀声、爆炸声震动山岳,烟尘罩住了棋盘岭。鬼子被打得丢盔卸甲,东倒西歪地在地上躺了一片。

部队像汹涌的潮水般冲过去,鬼子吓得往车底钻,往稻田里跑,但却无法从战士们手中逃脱。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激战,四辆运输车全炸毁,活捉鬼子7人,击毙30多人,缴获两挺机枪,20支“三八”枪,几千发子弹和一批军用物资。大约在9点,安庆方向又来了鬼子的车队,担任警戒任务的一连和二连二、三排阻击敌人,掩护部队及时撤出了战斗,向公路北面山区转移。

部队转移路过沿途集镇和村庄时,群众都争先恐后地围上来看俘虏的鬼子和缴获的机枪。许多老百姓拍手称快,竖起大拇指夸赞:“新四军是好样的!”

我们是当年参加了这次战斗的人员之一,回顾这次战斗的胜利,在当地军民中影响很大。首先是取得了打鬼子的经验,鼓舞了部队的士气,坚定了抗战打鬼子的决心。战士们说:“鬼子不是不能打,而是设法打。”其次是教育了群众,揭穿了国民党在群众中散布的“新四军在敌后游而不击,不能打鬼子”的谎言,使群众树立了抗战必胜的信心,大大提高了我们新四军的军威,打击了当地“土顽”、“兵痞”、“流氓”组织的气焰,改变了地方民主人士对新四军的看法,为建立抗日根据地奠定了基础。

(邹百良杨志李阿灯整理)

沈保民:汪家涵子反击战

武侦队在临北高邮县临泽镇以北地区休整后,拟在临界(临泽至界首)的公路附近寻机作战。

在临泽镇元山中队养马的杨三牛,是我军的内线关系。一次,他照例外出溜马,路过元山的办公室,听到元山上尉与小队长金井少尉的对活,得悉明天元山将率队去王家营迎接高邮派来的特使野林三郎大尉,内心虽有一股潜流在汹涌奔腾,但外表却若无其事地牵着马走开了。此重要情报由联络线经过临北情报支站送到我的手里。

战机不可失。我立即部署了武侦队的战斗行动。初秋临晨两时半,我率武侦队踏着露水,披着月光出发了。星星眨着笑眼,雄鸡叫着迎送,月光在浮云里拼命奔跑,恋恋不舍地追赶着出征的队伍。副队长袁阿酋率九班提前径直向临界公路挺进,担任正面狙击日军,要求在拂晓前在汪家涵子南面公路上埋雷并伪装妥善,然后在雷区以北公路一侧,选择那由东北向西南连绵不断(直通瓦屋庄)的高堤岸,进入打狙击战的阵地。前面是低洼地,便于发挥火力攻击,后面是大批竹园可以隐蔽且战且退,诱敌深入我预设雷区,最后,由驻在汪家涵子的本队插向敌侧后方出击,达到东西夹击,全歼日军的目的。

凌晨,月亮斜挂在深蓝色的夜里,向田野散射出银色的光辉,队伍肃静并神速行进。夜幕不声不响地消逝,东方渐渐放出淡淡的曙光,队伍进入了汪家涵子,通临泽的前哨及村庄警戒派出。由于庄北、庄西环河,为了以防万一,在庄西用船架设了浮桥,部队作战备休息。

临泽日军元山上尉,在侦缉队被歼后,煞费苦心发展间谍,大施怀柔政策,对间谍所获重要情报,就用银票、鸦片、海洛因大大奖赏。真是重赏出勇士,离临泽七里某村有一个史家兴,一个破落地主,是出了名的吸食鸦片的烟鬼。武侦队在行军进入汪家涵子时,史家兴刚吸过鸦片、海洛因,过足了瘾,像夜游神似的在庄头徘徊,突然听到北方狗叫,就贼偷鬼摸地窜到汪家涵子来了。他伏在庄南的坟园中,抬起老秃头,瞪起蛤蟆眼,屏住呼吸观察,隐隐看见身穿便衣,好多还配着双枪的人,就断定为武侦队。

于是,蛤蟆眼一转,心想:“莫不是天公赐福,手到擒来,烟土、银票唾手可得!”

史家兴鬼迷心窍,恶向胆边生。急窜到临泽报告元山,元山大喜说:“史嗓史嗓(对史家兴的尊称),对皇军大大的忠诚。你的带路,开路开路的!”“哈依哈依(日语‘是’),史满口答应,心想:“‘生死有命,官贵在天’,干这一行,就是阎王爷嘴边过日子,豁出命来也要干!”

元山求胜心切,顿时“武运”大发,连伪军都不带,倾巢率日军径直找武侦队决战。

旭日东升,金色的光芒平射村庄,几个在稻禾田里薅草的农民远远看见东南方向着黄军装、戴钢盔的大队日军,时而跑步,时而快步,直向西北窜来。农民急三火四,拔脚撒腿向后转移,路遇我巡逻监视哨,告知了日军轻装奔袭的情况。

经哨兵报告后,我与队长黄翔认为出乎意料,危急万分。既然大敌当前,就格外需要清醒和冷静的战术头脑。“时间就是生命”,随敌情的变化而变化,我部设想要改被动为主动,争取有利之机,占领有利阵地,用突然的狙击火力杀伤大量日军,打得日军晕头转向,然后,相机而行。

部队迅速集合,隐蔽地向庄西过浮桥,占领十五六个大坟堡。这坟地里密密匝匝的苋棵丛有大半个人高,一排排高大的杨树,没有风也在哗哗地响。

汉奸指手画脚,骄横一世地带领鬼子尖兵从东面进了庄。随着几声的吠声,一只气势凶猛的大狗,像箭一般地窜了出来,啮响着牙齿,向汉奸及鬼子尖兵扑上去,汉奸吓得直朝后退,鬼子尖兵举起枪“叭”的一声,狗扑倒在地上叫着滚了几圈,直挺挺地不动了;一只红冠公鸡在草堆上伸长脖颈扑着翅膀报晓,被鬼子“叭”的一声撩倒了,骨碌碌地翻滚落地,鬼子连蹦带跳地一把抓住,高兴地“啊啊”乱叫着;一只正在甜睡的花猫,听见枪声,惊醒了撅着尾巴逃走了;门“吱呀”一声,从门缝里探出一个鬓发斑白、胡须苍苍的老人,正在东张西望,霎时鬼子兵举起明晃晃的刺刀抵住了老人的胸膛,喃喃道:“八格亚鲁八格亚鲁(日语辱骂中国人)毛猴子毛猴子(日语游击队)的有!”老人一时惊愕地干瞪着眼,愣在那里一言不发,鬼子兵刺刀一戳,向上一挑,老人仰天倾倒了。

这些近在咫尺的杀害暴行,武侦队指战员们都看得清清楚楚,顿时更加燃起了炽热的复仇火焰。张仁兴率全班在河岸墒沟里埋伏着等待鬼子,他自己用机枪不断追随着目标,跃跃欲试地几次想扣动扳机,但他转身看见我和队长黄翔、指导员陈明伦都在严肃地观察敌情,不时地交换着话语,没敢轻举妄动,但他憋得脖子上的毛向上直竖,心急得都快要跳出来了。他紧咬着下嘴唇,胸膛一鼓一鼓地发出了急促的呼吸声,活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雄狮,机枪准星盯在向前聚集的十多个鬼子的影子上,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冷静沉着的队长黄翔指挥旗一挥,清脆响亮地发出一声“打”的排射命令。

“嘭嘭嘭”、“嗒嗒嗒”、“咚—咣”……武侦队所有的武器就像一阵暴风似的席卷下去,日军措手不及,纷纷应声倒地。张仁兴首先“嗒嗒嗒”地打了点发,接着拨至快机,猛烈地、连发地扫射着,枪身微微抖动,子弹像雨点似地泼出去,向敌方吐出一道道的火舌,亮晶晶的弹壳,像蚱蜢似的蹦出一大堆。他的射击动作是优美的、准确的,而且有那种天然优美的风度。他的助手——弹药手姚立太也毫不逊色,他的手指头活动得那么轻巧敏捷,装填弹药,传递弹夹的动作那么精确熟练。他俩就像两个合拢来的齿轮,转动自如,就像奏国乐一样和谐而有节拍。与此同时,全队的步枪、机枪、掷弹筒都一齐发射了,只听见“叭叭叭”、“嗒嗒嗒”、“咚—咣”的声音,子弹、掷弹一股劲儿地在鬼子头上呼啸着。

日军尖兵正在迟疑不前,骄横的小元山带着本队逐渐聚集在村中时,被这意外的打击弄昏了头,前面的鬼子兵慌张地向后退,像鸭子似的“嘎嘎”地叫唤着,正想分散展开的当儿,武侦队的排射又开始了,鬼子连枪都没有来得及端起来,就倒的倒,跌的跌,滚的滚,爬的爬,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乱作一团,未死伤的在元山“啊啊”的吆喝下,才前后左右一骨碌地趴起来,疯狂逃跑,只听各个小队长发出带猴音的口令声……

元山上尉探头探脑地爬上了村外的一个大坟包,正想拿起望远镜举目瞭望我方阵地的当儿,“嗒嗒嗒”一阵机枪声,被神枪手张仁兴打倒了,尸体像摔口袋似的沿着坟堡“咕碌碌”地直滚到坟脚下,结束了可耻的生命。

“‘哈哈’杂种,不高兴吧!”张仁兴得意扬扬地自言自语。与此同时,队员们猛力射击着,全身的力量几乎都被复仇的火焰烧焦了。但是他们脸上泛出心满意足的光辉,一时完全沉浸在复仇的快感里。

队员们的枪声稍一停顿,鬼子立即又乱哄哄地分成几股,由村庄前后的回岸里散乱地向西跃进。有一个肥胖得像猪一样的鬼子,跌倒了,弓起背来双手着地用膝盖爬,张仁兴气得脸色发白,直起身来想看清楚些再结束他,忽然被陈明伦拉住硬揪了下去,他转过头来笑盈盈地对指导员说:“日本鬼子的子弹都不是为了我打的!”话未说完,果真日本鬼子就朝他暴露目标的地方开了枪,打掷弹筒。一时间河西岸、坟堡上空及队员们的四周,子弹、掷弹片像蝗虫似的“咝咝、嗖嗖”地乱飞,溅起了沙沙响的泥土。有的子弹打断了垂柳的枝叶,有的落在河里,激起的水柱像喷泉一样向上冲,洒落在武侦队指战员们的身边,眼前笼罩着一阵阵的硝烟,像小山崩裂一样,此伏彼起,连绵不断,但指战员仍然像钢铁一样镇定不动。张仁兴一边射击,一边注视着眼前整个日军的活动,整棵小树,整个坟包,整条田埂,整条沟渠,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的眼睛。他觉得所有祖国大地上生长着的一切,就连那个东升的太阳、前沿的小河也都和自己的生命、作战任务结合在了一起,而践踏在祖国大地上的一切日军,都与他是不共戴天的。

队员们紧紧地伏在地上,心跳得很厉害,感觉身子下面的大地也在震动。家乡的土地,在你万分危急、生死存亡的时刻,默默地鼓动着自己的儿子,当你受到侵辱的时候,你有权利召唤你那勇敢的子弟兵作战。

庄后的一股日军向庄前增援了,有几十个日军端着掷弹筒、弯把子机枪、钢盔一冒一冒地向前窜进,后面又有一股像蝗虫一样的鬼子兵跳跃着。

张仁兴打得准而又准,前面扫倒了一片,后面的仍在豆田、棉花田间蹿动,而后顿时日军枪弹齐发,疯狂反扑,激起的水花洒溅得队员们满身湿透,翻腾着的蒙蒙的烟雾使整个前沿弥漫着一片昏黑,硝烟熏得队员们的脸变得漆黑。一颗流弹打中了张仁兴的左肩膀,殷红的鲜血渗透了褪了色的上衣,像泉水一样“咕嘟咕嘟”流了出来,一滴一滴像一星星的火焰,渗透在家乡的土地上,他一摸一手血,脸上突然阴沉起来。

“张班长,你负伤了!”卫生员急忙爬过来,取出急救包,把油带撕掉。

“去你的,别胡说!”张仁兴牙齿咬的“咯咯”发响,眼睛注视着前方,他不承认自己已经负了伤,也不想让队员们看到他负伤,生怕影响别人的情绪。卫生员一手拿着一卷绷带,一手拉着张仁兴的左臂,“不要紧,没工夫包扎,让我狠狠地揍小鬼子们!”他竭力想挣脱卫生员的救护包扎。卫生员表面上闷声不响,只顾自己飞快地给他缠着绷带,心里着实佩服他这种战斗作风和把个人的生死置于度外的精神。

张仁兴虽然有些不耐烦,但没有再发怒,有一瞬间,甚至眼前一阵发黑,大地在他脚下几乎像旋风似的转动起来,但生命力旺盛的他,既然左手安然无恙,仍然坚持战斗,分秒也不顾放过杀敌的机会,血和力量的狂潮在他全身涌流,杀敌的意志依然振奋着他。

日军发起了轮番的冲锋,敌我双方火器的威力,使大地摇撼。日本鬼子群越来越高地发出“呀呀”的像饿狼一样的嗥叫声,使队员们头昏眼花,耳聋鼻辣,神经麻木。张仁兴的脸被烟尘熏染得像锅底般黑,他火气越来越大,脑子里轰轰作响,仿佛有一股子血在冲击头脑;他横眉竖眼地盯着日军,面前金星飞迸,脖子上发紫的血管一条条暴胀起来,面相变得十分凶猛,十分可怕;他那屹立不动的身子,好像一座巨大的堡垒,有着无穷无尽的顽强力量;他面对日军的冲击,更加压不住心头的愤怒,使他更不敢轻易脱靶,几乎总是枪响日军倒;他的扫射动作显得格外利索,神情显得格外勇猛。

日军的冲击越疯狂,武侦队指战员的神情就越愤怒,战斗意志就越坚定,射出的子弹就越沉着,几乎都在各自为战,根本不需要指挥。

突然,日本鬼子的冲击阵营一阵混乱,有的已向后撤,而机枪有时向西打,有时向南打,而引起鬼子内部发生混乱的原因,一时谁也闹不清楚。

枪声变得稀疏了,张仁兴的手紧张得麻木了,熏黑的脸显得很疲惫,但仍闪耀着机警的眼睛。虽然他越来越感觉伤口裂痛,使他不得不咬紧牙齿,一时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但他心里满怀深深的、不可遏止的仇恨,任何疼痛都别想打倒他。

灼热的枪声停止了,风吹散了飘荡在河岸上、坟包上的淡蓝色的硝烟。

日军拖着死伤的官兵向南公路方向运动,留下少数掩护撤退。

队长黄翔本拟全力追歼日军,扩大战果,但我牢记朱德总司令的教导:“无结果的战斗是不应当继续的,应该撤退就毫不迟疑地撤退。”“在不利情况下毫不恋战。”于是果断地下令掩护撤退!黄翔虽然一时转不过弯来,固执地憋着气,还是派出掩护而迅速转移了。

日本鬼子败回临泽的时候,像惊弓之鸟,又踩上了我预设的踏雷群。此次战斗共毙伤元山上尉、金井少尉以下38人,我军仅伤一名,取得了与武装到牙齿的日军田野战中的第一次胜利。

王继贵:血战安东卫我军是英豪

我是原滨海军区命名为“安东卫连”的新四军三师八旅二十三团二连战士,参加了著名的血战安东卫的战斗。我的名字,与全连在血战中牺牲的烈士一起,刻在闻名苏鲁边界的抗日山烈士陵国的烈士英名碑上。我这个活着的抗日烈士,对当年那次歼敌200余、收复安东卫的血战,记忆犹新。

那是1945年5月上旬,盘踞在山东省日照县涛雒镇的日寇在指挥官中田俊郎的率领下,700余个日本豺狼进占了黄海岸边的军事要地安东卫。我二十三团全体官兵,奉军区首长的命令,为保卫沿海地带便于配合盟军登陆,粉碎敌人打通海(州)青(岛)公路、构筑海岸阵地、割断我与海外联系的企图,发起了向中田俊郎部的围攻。我团自5月3日起,就开始了整个围攻行动。我们二连官兵则于6日夜间直插安东卫西关,占据了正面阵地。可能是为了正面钳制敌人的缘故,我们全连几乎与全部敌军厮杀。恶战从7日晨5点多开始,直行到傍晚,血战十小时,打退了七倍于我的敌人七次冲锋,毙敌200余,伤敌70余,从而配合部队收复了安东卫。

我是九班战士,耳闻目睹了这次血战,那可歌可泣英雄们的鲜血和生命写下的伟绩,永留青史。

记得是战斗临打响的时候,外出执行任务没能随部队一起出发的连队文书,突然追到阵地上来了。大家既吃惊,又敬佩。我们即将和敌人拼命了,他却赶到动辄就死亡的火线上来了!真是大无畏的英雄战士啊!是的,我们抗日战士,哪个不像这样大无畏?!

大家正在感动敬佩的热血沸腾中,敌人的进攻开始了。还击,英勇、拼命地还击。

突然一声呼喊:“文书……文书他……牺牲了!”这才是抽袋烟的工夫啊,这位主动追赶上火线的战友就牺牲了。万恶的敌人,使大家恨透了,心口怒火中烧,复仇的子弹、炸弹(手榴弹)像泼水般地压向敌群。他们一批批倒下去,像死猪一样。

我们班长像疯了一样高喊:“同志们,为文书报仇,靠近打,一枪一个鬼子,别让他们活着一个!”“是!”我们一茬声地答应着。手中的枪、手中的弹,都像长了眼睛一般,直盯向敌人。

我们九班,最出色的战士要数孙富礼和王连章了。他们被派出封锁路口,接替四班战士刘成文。他俩沿着一条水沟,顺着刘成文爬过的最佳路线,爬到离敌人十来米远的地方,隐蔽起来扔炸弹。孙富礼扔得又远又准,王连章打得又狠又稳。他二人你一颗我一颗,交替起来往敌群里扔,连续扔完50来颗炸弹,打倒了20多个冲锋的敌人。最后,他们一人只剩下一颗炸弹了。按照血战的习惯,这是与敌血战的武器了。他们都打开了炸弹弦,等待着,等待着……然而,被炸昏了的敌人,没一个敢上前。就这样,他俩各攥着一颗未拉弦的炸弹,退回来了,又参加了新的战斗。

刘成文,是四班的解放兵,苦大仇深,一站到抗日战线上,血海深仇誓死报。他在孙富礼和王连章前头打炸弹,一连五次爬去爬回,投出40多颗炸弹,共打死打伤鬼子20多人,真是个好样的!

我们二连官兵,个个都是好样的。

五班副张万新,杀红了眼,为了保护连里干部端着刺刀向敌群冲。一个鬼子嗷嗷叫着刺向他,他一个防右刺,躲开鬼子的刺刀,趁势狠命一个重踏步向前直刺,一刀扎进鬼子的胸膛。他拔出血红的刺刀,刚要指向另外的鬼子,不料背后刀锋劈来。他端着枪,像轻猿跳涧一般,闪电般地躲过了刀锋,并就势一个突刺,那个暗地里偷袭的鬼子小队长,在狗吃屎的扑空之际便血溅如喷。另外两个鬼子见长官见了阎王,一起扑来,张万新如猛虎出山,一枪一个,结果了他们的狗命。当第五个鬼子上来的时候,与张万新距离太近,两个抱了起来,摔在一起。就在这时,第六个鬼子赶到,对准张万新一刀扎下,张万新就势一滚,翻到鬼子身下。就在这刹那间,第六个鬼子的刺刀,刺进了第五个鬼子的脊梁,穿透了张万新的心脏。我们的这位战友,就这样与敌人同归于尽了。

战士浴血奋战,干部更是身先士卒。指导员钟家全,壮烈牺牲。他在战斗中鼓励大家说:“我们是老二连,要发扬我们的光荣传统,保卫沿海,大家要与阵地共存亡。”

战斗十分残酷,他抱定了必死制胜的决心,把文件包交给了炊事员。然后,带领大家拼杀、转移、周旋。猛然,一颗子弹飞到他的腿上,炸断了他的一条腿。战士张华山去背他,他面对快到眼前的敌人,命令说:“别管我,我掩护你们,快撤!”就这样,我们英勇的指导员,用自己的生命掩护了战士。他的驳壳枪里,此时只剩下三发子弹,他用两发子弹射向敌人,第三发,他饮弹与阵地共存亡。

我二连官兵,在血战安东卫战斗中立下了奇功,实现了军区首长的战略战术计划。战后,军区首长颁布命令,命名我连为“安东卫连”,追授指导员钟家全同志为战斗英雄。

我在那次战斗中负伤,被抬下火线,隐蔽在老乡家养伤,没能及时归队,因此被划进了烈士的名单,刻在了抗日烈士碑。我这个活着的烈士,有幸在抗战胜利四十周年之际,记述血战安东卫这一战况,以缅怀先烈,纪念我中华民族与日寇血战到底、自立于民族之林的能力,是千秋万代不会锐减的。

血战安东卫的英雄们,永垂青史!

杨金楠:林丁港的战斗

1945年,我在新四军特务三团三营九连五班当战士。7月一天晚上,全团集中在一块平地上,在全团的中间放着一张四方桌子,周团长站在桌子上进行战斗动员说:“消灭日本鬼子,打败伪军,为中华民族报仇。”一营、二营担任阻击,三营担任主攻。不多时,天下起了倾盆大雨。在当时的条件下,没有雨具,战士们的衣服全部湿透了,但没有一个战士有怨言,战斗情绪异常高昂。全团战士们异口同声地说:“坚决打下林丁港,为被日本鬼子的‘三光’政策迫害的人民群众报仇。”

战斗动员后,我们朝林丁港方向出发。雨还在下着,路又滑,伸手不见五指,战士们一个跟着一个,没有一个讲话的,也没有一个掉队的。12点,我们就把林丁港的日本鬼子和伪军包围住了。领导告诉我们,先解决伪军,后消灭日本鬼子。当时我们的弹药是很有限的,开始对伪军进行政治攻势,“伪军放下武器,中国人不要为日本鬼子卖命送死”。伪军以为我们是游击部队,借日本鬼子在林丁港的兵力,不肯投降。这样我们就集中火力向伪军开火打了一阵,然后,我们又进行政治攻势。从火力攻击伪军判断我们不是游击部队,而是新四军的主力,答应谈判。在我们党和我军政策的感召下,几百名伪军官兵放下了武器。可是,日本鬼子见伪军据点没有动静,就龟缩在四个炮楼里去了,企图进行抵抗,借据点四边都是开阔地,向我们扫射。当时我们没有炮火之类的武器,为了减轻伤亡,同志们想了一种土办法,用八仙桌子,上面盖一二十床湿透的棉被,用绳子和铁丝把棉被绑在桌子上,四脚钉着四个圆盘,似乎像土坦克一样。我们在火力的掩护下,向日本鬼子炮楼推移向前。前面的同志倒下去,后面的同志继续上。这样我们接近了日本鬼子的炮楼,几声爆炸巨响,日本鬼子和炮楼一齐飞上了天。

天刚蒙蒙亮,战斗胜利结束了。欢呼胜利的人民群众,打着锣,敲着鼓,放着鞭炮,男女老少,扭着秧歌,抬着杀好的大肥猪,手提着鸡、鸭、鹅前来慰问全体指战员。军拥民,民拥军,军民共庆贺。

当部队离开林丁港前,组织上决定,派人把伤员送往奔车后方医院治疗养伤,我是其中之一。当时我们部队没有交通工具,党组织和人民群众在战斗没有打响以前,运伤员的木船就准备好了。除我以外,还有民兵和妇女同志们在船上,用了五昼夜,把伤员安全送到目的地。

鱼离不开水,鱼离开水就无法生长。在护送途中,人民群众对我军的伤员照顾得无微不至,有的给伤员喂糖水,有的给伤员喂水果,有的给伤员喂粥,有的给伤员喂鸡汤下的面条,真是比对待自己的亲人还要亲。我党我军也就是这样依靠人民群众,取得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伟大胜利。

柳新民:围点打援痛歼日寇——蚌埠外围战斗纪实

1945年8月15日,是我中华民族经过八年浴血苦战,打败了日本侵略者,取得了民族解放战争伟大胜利的日子。然而,驻守在蚌埠周围的日寇拒不向我军投降。我新四军二师五旅的健儿根据朱德总司令的命令,向蚌埠周围拒降的日伪军进行大举反攻。我十四团负责向刘府发起攻击。

刘府镇位于蚌埠以南约30华里,驻有日军一个中队和伪军之700人。战前我们分析,如果围攻刘府,蚌埠之敌必将增援。为了保证战斗的胜利,我们采取了围点打援的办法。

8月19日上午,三营已冲进了刘府,解决了镇上的伪区长所和部分伪军,并包围了敌人的据点;一营、二营迅速埋伏到刘府东北的树林里,准备打援。随着旅指挥所的向前推进,我当时是旅部警卫连保健员,也紧跟着成钧旅长向前进。突然成旅长在望远镜里发现相距我们约500公尺处的一个小村边,有一些日军在向东北方向窜逃,就急令警卫连跑步追击。日军穿的是带钉的皮鞋,而我们穿的是草鞋,所以没有几分钟我们就追过了小村。正在继续追击时,在背后小村里传来了嗒嗒的响声。就是慌张的敌人放的这一枪,给我们指示了目标。我们马上把这小村围上进行搜索,发现有一小队日军占领了民房负隅顽抗,并打伤了我们三个战士。我们马上用三挺机枪封锁了大门,喊话叫日军投降,向院子里扔手榴弹,还通过墙上的洞向房里塞手榴弹。房里的日军发觉了,把手榴弹向外推,结果塞进推出来回好几次,终于在房里爆炸了,只听一阵惨叫和断续的呻吟声。为了加速歼灭这股拒降日军,经请示了旅首长后决定采取烧房子的办法,也可敦促蚌埠日军快来增援。没多久,熊熊的烈火把这小股侵略者埋葬在大火里。最后我们从大门口冲进去,用大刀劈死了几个尚存的日军,拖出了一挺弯把机枪和几支步枪。在打扫战场时发现村边小河塘有一个日军,当我和通讯员冲上去,这日军双膝跪地求饶当了俘虏。

在结束小村战斗的同时,一、二营伏击方向,蚌埠日军果然以一个连队的兵力带了一门九三式步兵炮开了汽车来增援日军,进入伏击圈后,立即遭到我们数十挺机枪的猛烈射击。日军被打得晕头转向,像没头苍蝇到处乱窜。随即我们就冲过去,短兵相接拼了刺刀。旅直属警卫连在刚解决战斗的小村休息,听到激烈的机枪声,连长即传令全连跑步出击。他带着通讯员和我就冲了过去,后面是二排一路纵队紧跟上来。由于跑得快,一进高粱地,我就见不到连长和通讯员了。突然在高粱地里钻出一个日军,端着刺刀嗷嗷叫向我刺杀过来。正在这危急关头,我们的六班跟了上来,秃子六班长一举枪把那鬼子打倒了,一会儿就结束了战斗,很多同志在敌尸中换枪找子弹。我一口气拾了20多只防毒面具,拖拖拉拉地赶回了部队。

突然号兵吹起了防空号,发现两架红膏药飞机到我们上空旋转,又丢了两枚小炸弹。飞机看看地面战场上很平静,也就垂头丧气地回蚌埠去报丧了。后来我们和十四团同志们把缴来的九二式步兵炮和日军俘虏,还有一辆汽车送到旅部。当时很多民工和老百姓没见过汽车、大炮,从老远地方赶来看,热闹极了。我们军民聚在一起,分享着胜利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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