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艺山
1969年11月16日 星期天。
三天前我已调出战斗班,当了连队的马倌,但还暂住在三班。
整整铡了三天草,累得我浑身都疼,连脖子也疼得难以转动。原盼着今天能休息一天,缓缓劲儿。但老孙说了,今天还得铡草。休息不成了,只好盼着星期天不上操,能睡个懒觉。
没想到天不亮,紧急集合的号声就把我从梦中惊醒。迷糊中一愣神挺身坐起,抓起肥大的兵团棉衣棉裤,伸手蹬腿,几下子就套上了。边跑边扣扣子,不到一分钟,全连已集合完毕。
副连长紧急动员后,队伍迅速地小跑西出营区,越过国防公路,直奔狼山一个大山口。天已放亮,大家都明白“敌情”是虚构的,又要进山扛柴了。
这一带的山,坡陡崖险,几百米、上千米的山峰,几乎是从戈壁沙漠中平地崛起。裸露的古老岩层,表面已风化,只有岩羊能在这陡峭的山崖上出没。山上是光秃秃的石头,几乎没有土层覆盖,夏天都难见几丝绿痕,奇怪的是山沟里却有不少枯死的柳槐榆树。尽管这些枯树是我们打柴的好材料,我可真希望它们不曾枯死,真希望有一天,这里再出现潺潺流水,满山绿荫。
我和思宁、展华等人走得很远,几个人帮我扳下了一棵枯树。小桶粗的树干已是光秃秃的,但木质还很结实,抬了抬足有一百几十斤。我知道今天路远难走,扛起来不会轻松。但想到今天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和战友们一起扛柴了,心里还真有点说不清的留恋。难得找到这棵大树,扛回去,也算是个纪念吧。
回来要先上一段陡坡,坡上表层是风化破碎的石头,一步一滑,空手走都费劲,肩上扛着沉重的枯树,每往上蹬一步都累得直喘粗气,腿肚子直打哆嗦,没几步,汗已湿了内衣。脚下踩滑了好几次,好在扛的树干长,撑在坡上,人总算没趴下,但也已吓出几身冷汗。奋力挣到坡顶,侧身把枯树朝坡下一扔,顾不上看一眼枯树朝下翻滚的美景,腿一软就坐在了坡上。
在坡上休息的还有统华、承信、启伦、贻人、荣新等人。尽管累,坐到一起还是天南地北侃得热热闹闹。听后边上来的几个人说,副指导员扛得太重,心脏病发作晕倒在山上,苏醒后不顾大家劝阻,还要坚持扛柴下山,我们听了又吃惊,又感动,几个女生流了眼泪。
下坡路更滑,好在遇到陡坡时树可以朝下滚,人毕竟可以轻松点。也有枯木摔成几段,无法再扛的时候。长长的山沟里,前呼后应,惊喊笑骂,苦中自有一番乐趣。
早饭,我吃了十个玉米面窝窝头、一个白面馒头,外加半脸盆稀饭。我自己都吃惊,肚子里能装这么多吗?饭后未及喘气,老孙已来找我,说是明天大车去陕坝,要带几天草料,他已把草整好,就等我去铡了。尽管很累,我可不想借上午扛柴为由要求照顾。我二话没说来到马棚,甩掉棉衣,忍着浑身酸疼,狠狠铡了起来。这里风沙大,草中也夹杂有沙土,一铡灰尘满天飞,呛得鼻干口燥。整好的草没铡一半,鼻子就流血了。沙漠干燥,南方人初来不习惯,常有流鼻血的。我这次可能是太累再加上灰土呛的。我靠在草垛上休息了一会,止住了鼻血,又干了起来。
草铡完了,我也已累得精疲力尽。但看着大堆铡好的碎草,我感到了胜利的喜悦和满足。
(作者原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