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新生入学,学校里最忙碌的要数各个社团和组织了,公告栏里贴满了五花八门、色彩缤纷的宣传画报,每到中午吃饭时间,各社团组织的代表们更是拉开了架势,在食堂门前摆满了桌椅,桌子前挂着花里胡哨的各式海报,组织者们更是卖力地为自己的团队招贤纳士。木子觉得这场面更像是夜市里的摊贩们甩卖囤积已久的货品。每当这时,进出食堂总得拨开重重人群,怀里还不时被硬塞入一张宣传单。前去张望了解的人也不少,除了大部分新生外也有小部分老生,那些组织者们向同学们认真详细地讲解,有意向加入的同学也积极地填表报名。各种部门各种社团一应俱全,广播站、院刊、自管会、学生会、团委……不愿课堂以外闲暇无事的同学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木子她们宿舍三人擦着嘴打着饱嗝儿从食堂出来,赵老栓滔滔不绝地向木子和萍儿传授着她的独门化妆技巧:
“你们知道吗,在抹粉底前啊,一定得抹一层BB霜哦,要不然呐……”
木子看今天食堂门前围观招新的人群不是很多,没等她说完,便想过去看看。
“我们看看招新吧。”
“你想参加什么社团啊?”萍儿问。
“要不然呐……”赵老栓想继续说她的独门技巧。
“我就是好奇瞎看看。”木子随便找了一个空隙钻了进去。
“我看看,”赵老栓倒是转变得很快,也不继续深入化妆技巧了,“有关于美妆的社团吗?”得,还是离不开化妆。
“你开玩笑吧,怎么可能有这种社团呢。”萍儿取笑道。
“没有?没有我就办一个。对啊,办一个教大家化妆、造型的社团,你们觉得怎么样?”赵老栓又一阵心血来潮。
“赵老栓要办造型社团!那改天你先给我造造型呗。”隔着木子她们两个人的是木子的班长,由于天生的遗传缺陷加上后天的努力不足,导致她的小腿与脚之间几乎不见脚踝,因而有人戏称之为刘大腿。
“这不是刘大腿刘大班长吗,您来这儿有何贵干?”赵老栓回应道。
“我想参加一个社团来着,省得每天闲着无聊。”
“你报的什么?”木子问。
“我想看看广播站。”
“广播站好啊,看我们班长说话字正腔圆的,准能当个播音员吧。”萍儿也调侃道。
“那可借你吉言了。木子,你呢?”
“要不我也看看广播站?”
“对啊,对啊,你可以当个编辑,你不是写小说吗,编辑肯定没问题。”刘大腿说着,热情地为木子拿了一张报名表格,“把这个填了。”那熟练的架势好像她已经是广播站的一员老将了,说得一旁负责报名的学长学姐看着她一愣一愣的,搞不清到底什么状况,跟被抢了饭碗似的。
木子接过表格,看看不知所措的学长学姐,觉着还是应该听听他们官方的说法,没想到他们还真是能意会,义正词严道:
“你好同学,这里是广播站,我们主要招收播音、导播、编辑和记者,如果有意向可以填一下表。”一位戴黑框眼镜的学姐介绍道。
木子这才填了表格,郑重地交了过去,还有模有样地问了问什么时候面试、面试些什么、做什么准备啊,学姐也有模有样地一一回答。
“学姐学姐,请问咱们学校有化妆社团吗?”赵老栓此话一出可谓语惊四座,木子、萍儿和刘大腿以同样的速度同样的角度张大了嘴望着她。木子看见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学姐往上扶了扶镜架。
“化妆社团?”学长学姐互相看了看,尽量收敛住一脸的惊讶,面带微笑地委婉道:
“这个好像没有听说过。”
“哦,那谢谢了。”赵老栓款款道。她就是有这种自信,在众人的讶异面前总能稳住阵脚,临危不乱。
四个人从人堆中挤了出来,刘大腿还念念不忘化妆的事儿:
“我说赵老栓,你到底啥时候给我造型啊,我能不能进广播站可就靠你啦。”刘大腿说罢站定,甩了甩她那头个性的齐耳锅盖头,渴望的眼神在她那副墨绿色的近乎圆形模板的镜片后面大放光彩,像是等待完成一场华丽的转身。
“刘大腿啊刘大腿,要我给你造型吧,你先好好造造你那腿。”赵老栓刚说完自己就先忍不住“扑哧”笑了。
“嘿,好你个赵老栓。”刘大腿是个豪爽开朗的东北女孩,加上她的形象的确富有喜感,所以成了大家经常调侃的对象,让木子佩服的是她也同时具有自我解嘲的精神,不管大家怎么有意无意地开她玩笑,她从不生气,何况大家也没有恶意。
“造造你那腿啊你那腿!”木子和萍儿早就笑成了一团,附和着。
“别闹!”
这天晚上,木子和刘大腿参加完了广播站的面试,在万般纠结后还是决定回教室上晚自习。刚走到通道口,就听见了远处的歌声,通道那头是三个影影幢幢的高大身影,姿态摇摆而陶醉。这是木子班上的三剑客,郭浩、文帅、武艺,三个高大健硕的男生每天黏黏糊糊、形影不离,被人合称郭文武,他们平均身高一米八五,平均体重八十公斤,三个人并排走着就是一道天然的人肉屏障。郭文武果然能文能武,两个班的大事小情几乎都有他们的参与,大到为院里的各种晚会活动出谋划策,小到为女生扛个水,跑个腿,一心只有我为人人无所谓人人是否为我,让不少女生好生感激。
郭浩是个吉他高手,据他自己说是五年来完全自学的成果,此时的他怀抱吉他,倚靠着墙,右腿膝盖架着墙边的暖气以拖住琴。文帅也玩儿吉他,还是电吉他,不过在走廊里没有插头的情况下,只好卖力拨着琴弦,可恨琴儿不出声儿,武艺没什么手艺,不过有一副好嗓子和舞台范儿,只能在一旁随风摇摆。“郭文武”声情并茂着“country road, take me home, to the place, I belong……”歌声响彻整个走廊。
“哟,怎么开起演唱会了?”刘大腿上前道。
“你们这是来上晚自习的啊,这都几点了,回去洗洗睡吧。”武艺调侃。
“就你们这歇斯底里的,别人怎么自习啊。”
“还自习呢,你们上那教室看看,跟个菜场似的,要不我们怎么跑外边儿来了呢。”
“还真是委屈你们了,那你们继续,我们这就上菜场转转。”
木子和刘大腿转身正要走,吴墉从教室出来了:
“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吴墉是个北京孩子,从他的穿着不难看出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他长得高高瘦瘦白白嫩嫩,一看就是家里的少爷。他的父亲是北京大学的教授,家里的学术氛围相当浓郁,可是他身上没有丝毫知识分子的气质,更没有从小在书堆里长大的书卷气。他戴一副黑框眼镜顶着一头染成栗色的卷发,再加上一身名牌,倒给人一种富二代特有的被物质充斥其身的感觉。
“被这曼妙的歌声吸引来的。”木子打趣道。
“李木子,你不是会钢琴吗,要不加入我们的乐队吧。”
“哪儿来的乐队啊,你瞎扯。”郭浩的吉他声戛然而止。
“你说我们这吉他有了,贝斯有了,主唱也有了,是不是还缺个键盘。”吴墉对木子做邀请状。
“主唱是……”文帅问道。
“当然是我啦,这么好的外形,这么好的嗓音条件,我不唱谁唱。”吴墉自恋道。
“合着我就是一伴唱。”武艺无奈。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伴唱不得有男有女吗。”刘大腿也凑热闹。
“有你什么事儿啊,还伴唱,你会说普通话不,说利索了再来。”文帅说的是刘大腿浓重的东北口音。刘大腿是辽宁锦州人,他们那儿的人说话带“弯儿”,语气像是在撵人,其实文帅也是东北人,只不过口音没有那么重罢了。
“俺们那旮都是东北人……”刘大腿这是唱给文帅的。
“别唱了,再唱也不过一伴唱。”木子拉着刘大腿往教室走,身后是男生们的嬉笑声。
一进教室门,一股浓郁的馅饼味儿扑鼻而来,还是韭菜馅儿的,顿时让人觉得这不是进了菜场而是食堂。教室不仅有食堂的气味更有食堂的氛围,说是晚自习,其实大家有玩电脑的有聊天的有吃零食的还有发呆的,唯独没有学习的,好一派叽叽喳喳的嘈杂景象。木子顺着气味寻找,发现徐欣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一边吃着馅饼一边玩手机,她前面是张雯和胡玫,木子定睛一看,她俩正忙碌于手机和论文之间,原来还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竟丝毫不受干扰,这让木子颇为佩服。
“你这是吃夜宵呢。”木子在徐欣旁边坐下。
“什么夜宵,是晚饭。”徐欣拿舌头舔下牙上的韭菜,“刚刚上外联部面试去了,还没吃饭呢。”
“面试怎么样。”
“跟你说,我可太幸运了,外联部的部长正好是我老乡,我跟她通了气,应该没问题。”徐欣庆幸道。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不管刚才在干什么,大家都齐刷刷地把头往门外一扭,就跟商量好似的。
“自管会查人。”门外两个学姐,其中一个手上拿着本册子。
“二十七个,没少。”不知道谁这么喊了一句。
“我看没有吧。”学姐犀利的眼神迅速在教室里搜寻着。
“谁没在啊,出来喊个‘到’。”“郭文武”带着装备从外面进来了,两个学姐不得不往外给他们让道。四个大个儿一进来,本来就不大的教室有了瞬间被塞满的感觉,显然他们知道正查人的,赶紧回来凑数。
“这也不够啊。”学姐不依不饶。
“好些人都面试去了。”胡玫也是班长,而且是能管事的那个,她赶忙解释道。
“你们稍微小点声,别影响其他班级上自习。”学姐说着在册子上写了些什么,便走了。
“自管会,是个什么东西。”
“自己管自己。”
“大学,同学们,这可是大学啊,哪个大学还晚自习啊。”郭浩在第一排的桌子上坐下,愤慨道。
“怎么没有啊,我以前的同学在大学里个个都有晚自习。”说话的是个贵州女孩,她那口极其不清的普通话经常成为大家玩笑的对象,当然也没有恶意,她有时话语一出,自己也忍不住笑。她虽然成绩不好,英语尤其差,可心肠特好,还有个特文艺的名字叫文艺。
“你那些个同学上的是北大呀还是清华呀,人那都是自觉自愿,不用老师催也不用什么自管会,自动往那儿一坐,学个一晚上都不带动一下的,咱这学校能一样吗?”
“你们说,这学校也绝了,刚开学还不到一个月,这又是晚自习又是周六补课的,高考一结束我以为总算是解脱了,谁曾想这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啊。”
“老天哪,救救我吧,快来带我脱离这水深火热的生活吧。”郭浩抱着吉他,一个愤慨的扫弦,仰天长啸,啸声刚过,下课铃声接踵而来,郭浩从桌上一个雀跃而起,脸上满是惊喜又怀疑的表情。
“老天显灵了?”
“老天真给脸!”
大家瞬时四下散去。
广播站第一次例会,木子和刘大腿当然被选了进来。首先在会上讲话的是广播站的站长,她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戴一副白框的眼镜,衣着十分朴素,虽然身为站长,却丝毫没有给人一种手握大权盛气凌人的感觉。
广播站一共有编辑部、记者部、播音部、导播部四个部门,由于木子不善交际的内向性格,一直到两年之后木子离开广播站,都不太清楚其他部门的负责人和成员的基本情况。木子所在编辑部的部长是英语系大二的学姐,与站长相比,她显得高高在上,一头烫染的短发,一副细框眼镜和一个皮制的大得夸张的单肩包,有一种职业女性特有的干练。
站长向大家介绍完广播站的基本情况之后,就由各部长组织自己的部员开小会。为了方便管理,也为了让新成员尽快熟悉日常工作,部长决定将部员们分组,一组三个人,一个老部员和两个新部员,大概负责两期的节目,老部员也就是各自的小组长了。木子的小组长是大二英语系的学姐,她稍胖,留一头及腰长发没有丝毫渲染,一身朴素的衣着,让木子一看便没有见部长时的紧张感。学校广播站每天有早、中、晚三次节目,一周五天总共有十五档节目,在各组各人的协调安排下,决定由木子负责周三中午的《世界那么大》栏目,主要介绍世界各地的旅游咨询。刘大腿和部长分到了一个小组,负责栏目《梦为花》,主要是朗读精美散文。分好组安排好栏目之后,部长介绍了一些写稿交稿等最基本的事项和程序。没有隆重的场面,也没有特别的安排,广播站第一次例会就这么草草结束。
“木子,你说要干到站长那地位得多有能耐啊。”回宿舍的路上,刘大腿脸上满是向往、渴望的表情。
“你这还没开始干呢就想当站长啦。”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这可是给自己定下一个宏伟目标,好朝着一个方向努力,你说是吧。”刘大腿一副要放手一搏的架势。
“我可不是好士兵,你加油吧。”
“你看看你,不思进取吧,自甘落后吧,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这样,大学是什么地方,那就是塑造人、锻炼人的地方,大学毕业以后能不能找着好工作,不就看你在大学里的表现嘛,你想,找工作的时候如果你的个人简历里满是什么部长啦主席啦之类的头衔,能给自己增加多少筹码呀,所以啊,我们得努力往上爬。”刘大腿不厌其烦地开始教育木子,用一种过来人的姿态,头头是道。
“你这想得有点远吧。”未入社会的木子还从来没有觉得工作这事儿和自己有关过。
“你以为想往上爬那么容易,那不得一两年的积累才能够得着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一点都不早。”
虽然木子对刘大腿的一番言论还没有持完全赞同的观点,但还是对她这番善意的提示表示感激:“多谢刘大班长指点,本人一定铭记在心,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