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银白色的闪电撕裂之后，巨大的雷声紧随而来。
何晓坐在床上扭头看向窗外，脑中有两个声音在争执。一个说，雷暴好可怕好可怕。另一个说，不过是这颗星球常见的雷电日，半个小时后就会消失。
雨下来了，豆大的雨点落在地面上，嘈杂的声音立刻就传了进来。
阳台的门没有关，雨水顺着风飘进来，打湿了地面。何晓慢吞吞地站起来去关门。
墙角的清洁机器人眼睛亮了一下，机械地发出“发现地面水渍，准备清洁”的声音，然后旋转着过去扫干净，又自己回去坐着了。
何晓呆呆地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呆。
过了好一会，她才伸手关上门，回去坐在床上，躺倒，将被子拉上来，闭上了眼。
睡吧，睡吧。睡醒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就从梦中消失了。
何晓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一片清明。天空湛蓝得比情人的眼眸更深邃，房子周围的树木花草都苍翠欲滴。
她站在窗前，慢慢地推开了窗户。
一个小时前，她还仅仅只是那个在21世纪的地球上意外死去的何晓，一个小时后，她同时还是生活在阿西利亚星系绿野星上的少女何晓。
两个人的记忆在脑海之中融合，造就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何晓。
“亲爱的何晓主人，您本月账单已到，共计一千八百六十四元，请在十日内通过转账或现金方式还款。”机器人管家在接到邮件之后，尽职地提醒。
“我还有多少存款？”
“存款余额：三十五万两千四百二十九元。”机器人管家回答，“您在三天之后需要支付五级学士的报名费共计十万元整，本月无其他计划支出。”
“帮我转账。”何晓转身往屋里走，坐到桌子面前，打开光脑。
绿野星上的少女何晓虽然只有十九岁，却早早地已经通过了四级学士的考试，离开了学校。
殖民星上所有的居民都可以由政府免费学到学士四级，足够他们找到养活自己的工作。但是想要更好的工作，就需要付出不菲的学费，去学习更高一级的技能。
如同何晓为了母星中华古文明这个科目交出去的十万块学费。
何晓从记忆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但是，这套两百多平的两层小楼却一直都在自己的名下。据机器人管家说，当年的账号里还有一百万的存款，这些年随着花费用度，已经不到三分之一。
为了能够在四级学完之后就立刻开始五级的学习，而不是去和别人争抢工作，何晓从三年前开始，就在政府控股的文学网上发表小说了。
由于政府的大力扶持，这三十年来，文学艺术渐渐地有了兴旺发达的迹象。加上这么多年的文明艺术缺失，这个算得上是新兴的行业也有了许多支持者。
这几年，何晓也少少地赚了一些钱，成功地不再需要政府的基础资源救助。
打开光脑，指纹虹膜验证之后登陆账号。
笔名为“薄雾”的账号下，已经有了三篇完结文。何晓随手翻了翻，很快就皱起了眉。
这种严谨得如同机械产品说明书一样的东西，居然是自己写出来的小说？她甚至不敢想象，这样的小说是如何赚到钱的。
她打开了文学网的页面，随手在排行榜上点开了一篇文。
没过三分钟，她就关上了。
所有的小说都一样。那种太过严肃与干巴巴的描写，让从一个小说蓬勃发达的地方过来的地球少女何晓，分外不适应。
“周永江发来视频申请。”机器人管家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接通。”何晓随手翻看着光脑上的小说，扬声说。
然后，面前忽然弹出一道薄薄的光幕，悬在虚空中，一个少年正在里面愁眉苦脸地看着她。
“何晓，你怎么没过来观雷台？”周永江说着，他的身后看不见的地方，传来尖锐的女声：“肯定是觉得没脸，不敢过来了。我说周永江你和她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何晓这才想起，在不久前，自己曾经和周永江约定，一起招待前来本星球拜访的天明星的所谓朋友。
“不好意思，”何晓说，“刚才我有些不舒服，没有出门。”
周永江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什么，光幕边上就伸出一只手来，在虚空中一点，切断了通讯。
何晓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等到光幕消失之后，讽刺地笑了笑。
也许之前的何晓看不出来，但是，现在的何晓却知道，周永江那一行人，之所以拉着何晓一起出游，不过是为了让何晓付账而已。偏偏从小没什么朋友的何晓哈傻乎乎地将他们当做了自己的朋友。
想到那几个所谓天明星的朋友，何晓厌恶地皱眉。那种人……
算了，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她已经决定，在自己没有彻底融入这个身份之前，暂时不出门，不与人联系。
转向学习系统，申请了网络课程之后，何晓很快就得到了一封回函，确认了对授课方式的更改。
头还在隐隐作痛。何晓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就决定继续回去睡觉。记忆的融合，都是在睡觉的过程中进行的，越早将所有的记忆完全融合，自己就能越容易过得舒坦。
一觉醒来已经天亮。
进浴室设定好温度，热水立刻从上落下，落满身躯。洗漱完之后，何晓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十九岁的少女有偏向纤细的身材和细腻的肌肤，加上青春，不需要更多，就已经是一个美人。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美貌是没有什么用的。
“大事件，大事件！”机器人管家的声音忽然间慷慨激昂地响了起来，甚至连那种机械感都削弱了许多，“东陵星印秋晋升五级，成为人类历史以来唯一一个不满三十岁的五级能力者。”
何晓猛地回过头，点开光幕观看详细的信息。
在这个大部分人都是一级，二级能力者也不少见，三级就可以获得一个城市的尊重，四级执掌星球的世界，五级能力者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印秋今年不过二十四岁，之前也声名不显，十八岁之后，才开始崭露头角，并且以超乎人们想象的速度飞快地攀升。
如今他已经是五级能力者，达到六级的高度也是可以期望。如果达到七级……
那就是传说中的破碎虚空。
事实上，现在的人们，已经不能理解破碎虚空所代表的意思。在人类仓惶从母星逃离的路上，失去了装着所有文艺资料的人类，纵然是如今在这个宇宙遍地开花，却终究是失去了自己的根。
如今的破碎虚空，意味着举手投足之间，空间片片破碎。这个世界已经无法容纳这样的力量，需要晋升到更高等级的空间去。
在整个宇宙的历史中，不管是人类，还是其他智慧生物，这样的存在，只有寥寥数十位。
何晓打开虚拟网的时候，虚拟网络上也正乱成一团。入眼之处，都是印秋的消息。
虚拟城市的街头大屏幕上，主持人正飞速地奔跑着，隔得远远地指向某个地方，用激动的语气说着曾经在这里生活的印秋。
何晓趁着印秋还没有提出隐藏自己的资料，飞快地点开他的资料扫了几眼。
一个人生赢家。她这样做出结论，然后在徐徐吹来的凉风中发现，自己还是光着身子的。
她穿上了衣服，将自己的思绪从印秋带来的混乱中移开，开始考虑自己日后的生活。
不管印秋是什么样的人，都距离自己太过遥远。
现在，自己应该先想一想，如何活下去才是。
所有的社会资源都对应着社会等级，而最简单的提升社会等级的办法就是读书，取得对应的学位之后，社会等级就会发生相应的变化。为了活得自如，何晓还是需要继续读书。
学费从何而来？五级学士的费用是每次考试十万元，到了六级，就是五十万起步。如今她的账号中，也不过区区三十五万。十天之后，还会更少。所以，她需要一份可以养活自己，并让自己赚到足够的学费的工作。
“星灵，”她何晓叫着机器人管家的代号，“有什么工作，可以让我抽出时间学习，还能帮我赚到足够的学费，并且适合我的？”
星灵的声音自空中响起来：“去除不适合选项，最推荐选项为作家，其次为虚拟网清洁人员。”
何晓皱了皱眉。如今网络上的那些小说，她实在是写不来。如果这就是流行，那么思维方式完全不同的何晓，就是流行的反面。但是何晓也得承认，星灵所说的，确实非常适合她。
至于虚拟网清洁人员……何晓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个勇气去深入那些虚拟网中最危险的地方与化为虫兽的病毒战斗的勇气。
在脑海中回忆片刻，何晓勾了勾嘴角。其实，自己也没有必要那么胆怯。如今的人类联盟格外鼓励对传统文化的探索和发展，如果自己写一个古代背景的故事，想来就算是靠着政府扶持，也不会活不下去。
更何况，新意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比起故事本身更吸引人。
“星灵，最大的政府扶持文学网站，是哪一家？”星灵飞快地给出答案：“X。”
何晓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