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涛开完会已经差一刻十二点了,一出门口就碰上几张年青的笑脸。其中一个说,荣老师,我们几个请您吃饭。说话的人叫李岩,上学的时候荣涛教过他们的哲学课,接触不算多,只知道他是学生会干部,现在在一个镇里当镇长,其余几个,也分别在县直机关里工作。大家都说,今天是教师节,想请老师聚聚。
荣涛说,哦,就是,上午我还到学校里慰问老师们呢。学生们也来给他过教师节,让他又想到了自己也曾经是老师,让他感到兴奋不已。在市委机关干了几年,现在被派到这个县里当县长,学生们也算是贴近的人了。他说,好,正想和你们叙叙呢,今天我请客,到我家里去。
李岩说,老师说哪里话,这不就本末倒置了?你是我们的根。该我们请您,饭店都定好了,大豪门。
于是他们就来到大豪门。李岩吩咐服务员,开206雅间,定好了的。
荣涛说,我看这样吧,就自助餐,在大厅里热热闹闹的好。学生们不愿打老师的别扭,只好吃自助餐,大家给荣涛敬酒,由李岩发祝酒词:为荣老师教师节愉快干杯!
大家都干了。荣涛心里高兴,到这里都县长县长地称呼他,到底是听人喊他荣老师亲切。
大家回忆校园旧事。荣涛四十多岁了,怀旧已成了一种幸福,他说,你们上学的时候啊,都还毛孩子呢,现在都是骨干了,咱们县里经济发展就靠你们这些年青的人作主力了。李岩说,这得力于老师的栽培,老师当年讲的哲学观点是种子,我们是种子发芽。
荣涛说,我这半辈子最快活的时候,是当老师那会儿,现在啊,实事求是说,累,心累。他说着就把一杯酒喝干了,学生们也都干了。学生们给他夹菜,热情洋溢,不知不觉已过了很长时间,桌子旁空了好几个酒瓶子。李岩吩咐服务员换火儿,炉子里的蓝火苗又腾腾地旺了。李岩端起酒杯敬酒,荣老师,我喝三个,您意思意思就行。说着李岩就喝了三个酒。李岩又说,荣老师,做事和喝酒一样,平时您说说话,我们就赴汤蹈火。
又有人说,师生如父子,我们还得您来管着呢。
荣涛很高兴,心想,打仗还需父子兵,师生不是父子,但又和父子一样,这是他在县里工作的基本力量,亲近,不需要有戒心。大家又向荣老师敬酒,荣涛的脸喝得像一块红绸缎,和这些学生们喝酒,也用不着有戒心。
荣涛的酒杯刚刚端起来,眼神儿突然一亮,呦!老同学。说着径直向厅内的一个角落走过去,与一个瘦瘦的男人握手,很长很长时间地握着。
大家也一起走过去。李岩握住那位瘦男人的手说,区老师,没想到您也在这儿吃饭,和谁一块儿啊?
区老师说,就我一个,今儿教师节,家属也没在,图个省事儿。
荣涛说,李岩,区老师是你的班主任吧?李岩说是。荣涛说,你们才是正宗的师生呢。
荣涛把区老师让到他们的餐桌上,加了餐具,他说,咱们是老同学了,又是六年的同事,六杯吧,六六大顺。他们一口气喝了六杯酒,大家也都向区老师敬酒,区老师也没有推辞,一口气喝了一圈儿,眼神儿都发直了。他说,荣县长……
荣涛一下子握住他的手腕,说,你怎么也叫我县长,我们是什么交情啊?
区老师想叫他的名字,可舌头打不过弯儿来,荣、荣县长,看看,看我,就这么叫吧,荣县长,我是李岩的班主任,对,还有他,他指着另一个学生,都是我得意的学生。
荣涛说,活明白了,还是师生间的情分。我刚来到这个县,就体会出来了。想必是你了解同学体验的更深,你们在一个县里,常见面吧?
区老师说,见面不多,都忙,六年前咱见过一次,是吧李岩?他们几个,毕业后是第、第一次见、见面。
荣涛显得不可思议,想了半天。
区老师对荣涛说,我、我见到他们心里就高兴。他凑近李岩的耳边轻声说,你们找荣老师有事儿说吧?今儿是个机会。说完端起酒杯,来来来,大家一块儿干杯。
几个学生都向区老师敬酒,同时也向荣涛敬酒,荣涛说不喝了,到上班的时候了。
区老师说,就、就是,他对几个学生说,县长忙,咱们,别、别耽搁了正事。你们等、等等,我去方、方便一下,说着摇摇晃晃地离座。
区老师好大会儿没有回来。李岩说我去看看区老师,他先到了收银台那里结帐。被荣涛看见了,走过去抢着结,服务员说,你们的帐结过了,是刚才那位瘦瘦的先生。
大家面面相觑。这吃得是什么自助餐啊?分明是吃区老师的赞助餐。大家好像有许多话要给区老师说说。
可区老师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