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圣子走上峰顶时,这时圣光已经消散了。
就像是大雨之后乌云消散一般,圣光很自然的消失了,天空再次蔚蓝了起来,信徒们从跪拜的姿势里挣脱了出来,所有的事物都重新有了色彩,回到了正轨之中。
太阳已经西斜,圣子在峰顶之上,看见了正面向夕阳的青年。
青年瞬然回头,直视着圣子,他看见了圣子脸上的鲜血,皱了皱眉,却又感知到了圣子身上更加浓郁的神性,又有些满意的朝圣子微微躬身点头。
圣子同样点头,他并不在意脸上血迹干涸留下的污垢痕迹,但他的心中还有着疑问,所以他并未与青年说话,便朝着峰顶的一座宫殿中走去。
青年注视着圣子的背影,视线与之齐平。很奇怪,这个年纪才六岁的孩童背影,在他的眼中却足以与他齐高。
他在峰顶沉默了会,又往山下的创世城看去。
圣光消散,神像也已经安静了下来,然而那个人族的中年男子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他确信圣光并没能杀死那个中年男子,他也更加确信中年男子并未能逃出这座城。
青年忽然间想起了些事情,转身朝着峰顶中间的那座宫殿里走去。
峰顶正中间的那座宫殿中,一名极为苍老的老人仰躺着,他的整个身体都泡在了某种不知名的药液中,只有布满着岁月痕迹的头露在了外面。
无数的管子插在他的身体各处,连在许许多多的精密机器之上,维持着老人微不可闻的呼吸。
当青年走进殿中时,这名苍老的整张皮肤都松弛的可怕的老人睁开了眼睛。
“那个人族死了?”老人问道。
青年摇了摇头。
“如今的人族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人族了,当年的我们有着凌驾他们的力量,随意掌控生死,然而如今,他们已经有人能够闯到这里来了。”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老者一口气说了很多,然而也因为如此,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青年走近在连着管子的机器上调整了下,老者的呼吸才渐渐平缓了下来。
青年道:“他会死。”
老者眯了眯眼,道:“难说。”
青年没有反驳,老者继续问道:“先前,圣光降临了?”
“嗯。”
老者闭上了眼,沉默着,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他说道:“那个人族有没有发现什么?”
青年道:“没有。”
老者摇了摇头:“但他还是上了山。”
“杀了他吧。”他睁开了眼,这样说道。
青年平静的回答道:“好。”
……
圣子也走进了某座宫殿,这座宫殿极大,有着许多紧闭着的金属门。
每扇门内似乎都有个独立的空间,甚至于在这些紧闭的金属门内偶尔有野兽的嘶吼或是金属摩擦的声音传出,令人不由好奇,却又心生畏惧。
圣子对于这些金属门内到底有着怎样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他在这些紧闭的金属门前站了一会,最后朝着一扇门走了过去。
他的手掌印在那扇门上,金属门上印现出他的掌纹,绿色的指示灯在其上亮了起来。
卡,金属门打了开来,一位老人出现在他的眼前。
圣子看着这名他出生时第一眼看见的老人,不带一丝感情的喊道:“先知。”
被称为先知的老人转了过来,手中正拿着一个装着鲜红色液体的水晶瓶,瓶中鲜红的液体正在摇荡并闪烁着光泽。
“有什么我能为你解答么?冕下。”先知看着圣子,脸上带着极为尊崇而且慈爱的神色。
“我是人么?”圣子抬头仰视着先知,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先知怔了怔,然后低头直视着圣子幽深的双眼,很认真的说道:“你当然不是人。”
“你是最伟大的创世神的子嗣。”
显然,这个答案并没有让圣子满意,他张开了手掌,手指上鲜红的痕迹证明曾有血液沾染其上,圣子问道:“为什么是一样的的呢?”
先知眯了眯眼,他看着圣子脸上的血液干涸的痕迹,终于知道他的疑惑来源于何处。
在六年以前,他便曾经思考过圣子可能会思考的问题,这个问题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殿外,一名黑衣祭主在这时走了进来,站在了俩人的面前。
先知手中拿出一把金丝柄的小刀,在黑衣祭主的手臂上割了一刀,同样在圣子的手臂上割了一刀。
圣子没有反抗。血液从自伤口渗了出来,深红,圣子的伤口再次愈合了起来,渗出的血液顺着手臂流下,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圣子并未理解这有什么意义,先知拿起黑衣祭主的手臂,说道:“你看,这不一样。”
黑衣祭主的手臂上,那道伤口还在渗着鲜血,鲜红的口子清晰可见,然而圣子除了那道淡淡的痕迹,连伤口都未曾留下。
圣子明白了这一点,却还并未解惑,他低着头想了很久,想起了那个中年男子,继续问道:“为什么人族会有与神媲美的力量。”
先知知道他说的是那个闯上圣山的人,他笑着说道:“创世神怜悯人赐予他们力量,但有很多人背弃了神,就成了那样的人。”
“他们终将死在圣光之中。”
先知平静而自信的作出了这样类似于诅咒的预言。
圣子仔细思考着先知的话语,他注意到了其中的某个词汇。
怜悯?即便是宛若蝼蚁的人族都得到了创世神的怜悯,然而他却从未见过先知口中他的父亲也就是创世神的面目。
某种情绪在他的脑海里滋生出来,就连先知都没有预料到,圣子抬起头,幽深的双瞳直视先知:“我想了解人。”
先知并未料到会有这样的答案,他的神色由自信转为惊愕,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最终这一切化为了一个笑容。
先知说道:“好。”
…………
“我们要离开了。”莫老头拍了拍李子直面圣光的背,确认李子没有受到什么损伤,看着陈知这样说道。
陈知的全身都染着血迹,身上的衣服也几乎变成了挂条布片,看起来极为的狼狈,他听见了莫老头的话语,很平静的说道:“哦,好。再见,不送。”
莫老头道:“你不跟我们一起?”
陈知撇了撇嘴,道:“你把机器还给我,我就跟你走。”
莫老头笑道:“这不可能。”
陈知呲笑,并不继续讨要。
莫老头没有再劝陈知,他看了眼陈知手上的手表,说道:“那道光之后,这里必定不会太平,你若要在这里,要小心些。”
“要是什么时候想要逃出这座城,手表能帮你一些。”说着,莫老头的目光又朝城门处静立的神像望了一眼。
陈知道:“看不出你还挺关心我。”
莫老头笑着道:“毕竟你死了,我可没那么容易弄明白那机器少了些什么?”
“要不趁现在你还没死,你告诉我?”
陈知一脚踢在了莫老头的腿上,莫老头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脚,脸上笑意不减。
夕阳渐落,残余的微光也渐渐暗淡下来,李子用一个大布袋装着满满的一堆东西扛在了肩头,跟在莫老头身后走出了店门。
陈知并未返回自己的屋子,并不是因为嫌弃那屋顶的那个大洞。
在原先的那个世界里,他曾被无耻师傅丢进棺材,与正腐烂的尸体待在同一个棺材里生活了一个星期,又怎么会忍受不了这一点。
核心还很安静的躺在屋子里,就如先前所说,他并不确信莫老头的能力以及目的,所以并不敢带着核心与他一同离开,也不敢放在身上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对神秘的莫老头,始终保持着某些戒心。
“别看了,机器可不在那里面。”莫老头瞧见陈知偷偷投向李子背东西的大布袋,嘲笑道。
陈知并不相信莫老头,他跳着爬上李子的背,将那个大布袋解了下来。
没有机器。
陈知说道:“你到底把它藏哪里了?”
莫老头摊了摊手,似笑非笑,说道:“找到,就还给你。”
陈知对着莫老头呲了呲牙,这幅小孩子举动的样子却令莫老头再度捧腹,俯腰至直不起来。
“小子,真不和我们走?”
莫老头再度问了一句,陈知摇了摇头,看向夜色里高大的几乎看不清脸的李子,问道:“李子,你有话对我说么?”
李子点了点头,说道:“答应给小知做的机甲还没来得及做。”
陈知笑笑,这个憨厚的高个竟然还在念叨着这件事,他抿了抿嘴,轻轻踢了踢李子的腿,说道:“先欠着,下次给我就成。”
“嗯。”李子摸了摸后脑勺,也跟着笑着。
最后,在夜色里,莫老头与李子最终还是离开了巷道,陈知看着头顶高挂的月亮,撇了撇嘴。
一阵寒风刮进了巷道,陈知缩了缩脖子,大声骂道:“这鬼地方。”
没有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