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于俩日后的清晨醒来。
在醒来那一刹那,他的心便沉了下去。
他很擅长计算时间,即便是意识沉睡,他依然能够通过身体的某些状况大致算出自己睡了多久。
已经过去俩天了啊……
他想着,却感觉更加不安。
与圣子战斗,而后陷入昏迷并不在他的预想中。
在他原先的想法里,鬼市一行后,圣子了解了他的强大,将有很大可能选择与他战斗。
他当然会输,但并不会输的这么惨,更加不会陷入昏迷。
陈知想要的,无非是圣子对所谓的人族更深层次的好奇,对于陈知而言,这是能够活下去的唯一倚仗。
他误算了圣子的强大,他未曾想到,这个与他如今一般的稚小的身体里,竟然拥有如此神奇而强大的力量。
他同样未曾想过自己会失去意识。
即便是在那个世界遭遇到最为可怕的对手受了最为可怕的伤势,他的神智依然能够保有一丝清明。
无耻师傅曾经说过:“在睡梦里死去是最为愚蠢的死法。”
老头子虽然无耻猥琐,但说的话大多很有用。
即便在这个世界,陈知也没有放弃这一习惯,睡觉时也依然警醒。
然而这一次……
目光闪烁着,体内的真气涌动,陈知闭目,感受着体内的一切。
似乎没有异常。
虽然还很淡薄,但陈知的真气能够探知身躯血肉的每一个角落,他并未发现有何不适之处,就连背部的创伤也已恢复如初。
陈知皱了皱眉,稚嫩的脸上多了一丝忧虑。
先知或者圣子不可能放过这一个机会的,必然会做些手脚以保证他的忠心。
况且他的意识沉睡必然不是普通的医护,否则以陈知的精神力,不可能无法醒转。
他的直觉告诉他,在他的身上,已经被安放了他人能够掌控他的事物。
“这样,只能花更久的时间了。”
陈知这样想着,真气纳入血肉深处,更加隐秘的蛰伏了起来。
而后他放松身体,显得茫然的观察着这个地方。
桌椅,床铺,一扇窗,很简单的布置与构局。
他坐了起来,有些安静。
门在这时被推开,圣子走了进来,看着坐起来的他,说道:“走。”
……
在几天前,陈知与圣子在空殿对坐,陈知为圣子起了一个至今他还未用过的名字陈生,最后不说缘由的便带着圣子去了一个地方__鬼市。
而在今日,刚从病榻上清醒的陈知与圣子对视,甚至连其他话语都还未曾说过,便同样被圣子带去一个地方。
陈知并不清楚那个地方是何地。
他的心中涌上一些不安。
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陌生。六年来他的足迹或明或暗踏遍了创世城很多地方,却从未接近过圣山脚下。
圣山上有神,所有人都这样说。
陈知从未曾承认这个世界的“神”,但他承认这座山上有极为强大可怕之人,足以抬手间便灭掉此时的他。
在那般强大的夜啼都狼狈的逃下圣山,未能登上峰顶后,他便更加确信这一点。
对于杀手而言,任何足以威胁到生命的事物那便永远不能去接近。
然而,今日这座山在他的眼前却是越来越清晰,直至放大到平视仅能看到脚边的沙石与土地。
圣山脚下,随圣子一同行至此地的黑衣祭主跪拜了下来,并不准备上山。
圣子扫了一眼身旁的陈知,有些淡漠的说道:“上山。”
……
他们在还未至半山腰的地方便停了下来,不是因为累了,而是因为,已经到了。
依然是春,圣山之上,尽是绿草红花,煞是美丽。
圣子无意欣赏这样的美景,他的脚踩过一朵正含苞待放的不知名花朵,踏入了掩映着的灌木树叶之间。
陈知不急不缓,同样跟了上去。
柳暗花明。
当俩人身上的衣物被露水打湿后,圣子与陈知来到了目的地。
金属材质制成的殿门豁然出现在陈知的眼前。
这扇殿门高足有一丈,宽同样也有八尺左右,俩个年仅六岁的孩童站在门前,看起来渺小若尘土。
“这是哪里?”陈知问道。
“培养神族的祭司之地。”圣子说道,神色淡漠,稚嫩的双手触及在金属大门之上,大门闪烁起格子式的红光,随后有金属碰击的声音响起,大门轰然大开。
陈知随圣子走了进去,在门内俩旁再次看到了俩座约有一丈多高的神像,神色狰狞,面目可憎。
陈知想起创世城门前被夜啼毁坏如今正在重修的恐怖神像,有些惊惧。此刻在此地的神像看起来虽不如城门前的神像那般巍峨,却同样散发着可怖的气息。
陈知快步了些,远离那俩座神像。
门内宽阔,地面铺着平整的青石,顶上则是一片粗糙的石壁。
显然这个地方就是从圣山中间开凿出来的。
有谁敢于圣山之上开凿?除了那些所谓的神还能是谁呢?
陈知跟在圣子的身后,目光毫不掩饰的扫视着四周。
俩边均有许多扇门,从这些门内,陈知还能隐隐听到些痛嚎、喘息声,甚至从某些门内,还有机械驱动声与野兽的嘶吼声传来。
有淡淡的血腥味自门中微小空隙飘出,陈知皱了皱眉,却并没有说话。
一名身着黑衣,却并非祭主服的中年男子恭候在前方,待圣子走进后,他跪拜了下来,满是虔诚。
“愿圣光护佑您,冕下。”
圣子并不回应他,他的目光落在了中年男子的身后,那里,正有一群显得极为畏缩害怕,恐惧得连声音都不敢发出的孩童。
“人族里是否还有如你这般强大的孩童?”圣子忽然回头对陈知问道。
陈知沉默了会,目光扫了扫那些聚在一起看起来怯懦不堪的孩子,他说道:“大概是有的。”
“有多少?”圣子问。
“可能多,也可能少。”
“我没去过人族。”
陈知回答道。
圣子沉默,忽然抬起了手,那只稚嫩的手掌握成拳伸出了一个手指,指着那些孩子,说道:“这些人,你教。”
陈知眼眸微抬,问道:“教什么?”
“你能教的东西。”
陈知沉默,当圣子许久未收到回应,那双淡漠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时,他点了点头。
圣子满意了下来,他低下头,看着跪伏在地,身体趴的比六岁的他还要低的黑衣中年,说道:“陈知是我的随侍,这里对他开放。”
“是。”黑衣中年的头趴伏的更低了些,就如一只舔着主人鞋底渴求最后一点残肉的老狗。
“我还需要回行宫吗?冕下。”当圣子走过陈知身边时,陈知问道。
“当然。”
不再有任何的交谈,圣子向门外走去,陈知因为确认了一些事此刻极为平静。
跪伏在地上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双手垂着缩在袖中,看着孩童般的陈知脸上带着极为油腻的笑意。
尽管掩藏的很深,陈知依然能够看出中年男子眼底的那抹狂热与嗜血。
“我叫豺。”中年男子笑眯眯的道。
陈知点了点头,不带任何语气的说道:“陈知。”
随后他走过这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的男子,来到了他身后那群瑟缩不敢言的孩童身前。
尽管他同样是一幅六七岁的模样,但这些孩童依然很是惧怕于他,他们拉扯着往后退了退,甚至险些摔跤。
陈知看着这些孩童脸上恐惧的表情,那个世界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他想着,恐惧吧,害怕吧,或许在很多年以后,你们会明白还能恐惧得日子是多么珍贵。
凝望着身前的这一批孩童,在这些孩童们依然恐惧着时,他缓缓说道:“我叫陈知,以后,我教你们。”
…………
“为何你让他去教那些孩童呢?”
圣子并未回行宫,他走上峰顶,在殿内看着先知。
先知低头看着圣子,绕有意味的问道。
圣子淡漠道:“他很强,我想知道人是不是都能像他那样强。”
“如果能呢?”先知问道。
圣子想了想,说道:“那便用来为神族杀人吧。”
“而且,他们永远没我强。”
说这句话时,圣子很平静,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
先知沉默了会,放下手中的事物,凝望着圣子。
陈知这个小孩的体内并无这个世界的原力,这种情况在这个世界虽然少见,但并非没有。
至于陈知在圣光中活下来,也有许多种可能性。
况且圣光对于这种体质所能造成的影响他并不能确定,还需要些时间验证。
有很多的不确定,所以他并不十分在意这些,至少现在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更为重要的事情,有关于某种情绪的。
傲慢、自负。
曾经从未有过任何感情波动或是个性特质的圣子,此刻却涌现出了人类的原罪。
那么,是人性,还是神性?
先知的眉头皱着,又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