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一开年就有赭大牛痛苦得难以下决断的一件大事了,因为欧阳小明联系好了水工团的一切事宜,走或留都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何去何从,肯定需要去实地走一遭,再也不能“盲流”了。
最终促使一家人逃离的还是农垦团的核算结果,94年大牛家棉花产量超过了连队定产的三分之一还多,这是八连三十几户丙类地的最高产,可最终核算结果也仅是帐面上的一万多点钱,连队还要七扣八留一些,真正拿到手的不会超过五千元。
兵团的核算核销具体数据都是不公开的,一句涉及军事机密让农户们不敢提出任何异议。说句不好听的话,给你多少就是多少,国家、军区兵团总是不会有错的。
老连长伍开山找了赭大牛两次都没见上面儿,挽留的意思很明显,八连甚至拿出了一个去上海旅游的指标给大牛家。很可惜,娘亲不太习惯和领导谈话摆条件,她翻来覆去就是倾诉下生活的艰苦、自然环境的不适应,大女儿辍学的遗憾,还有南方人对故乡的思念之情。
这也是全家人商量给出的明面上的理由,搬迁去水工团种植水稻这是赭家最大的辛秘之密,不能露一点风儿。
赭大牛和小萍这会正在四百多公里外的水工团见领导呢,夏政委是江苏人和欧阳小明是正儿八经的老乡,这也是他肯接纳大牛家的主要原因。江苏人在西域真的是少之又少,老乡之宜难免使他动了恻隐之心。
水工团是生产兵团的新属单位,虽然是正团级可仅有三百多户农民人家。大西北种植水稻是个新课题,可是没有勤劳智慧的中国人民不能克服解决的问题,主席老人家曾留文“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小萍人小主意大,她知道自家如今困境不容有失,借口上厕所走出团部进了旁边一户农户家。这是青砖水泥平房,布局也是农垦团一贯的规格一大栋一排排,房门前后错开,也有四合院,这住宿条件显然比八连土胚窖房好多了。
四合院全是用粗树枝围砌的,里面养了大群的母鸡。墙角的鸡窝也是用红砖后来砌的很厚实,应该会挺暖和。这些鸡见到陌生人进来,它们不停在木枝架间上窜下跳“咯咯咯”的警惕着,屋内人终于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小萍自然老乡长老乡短的聊上了。
这户人家真是湖南老乡,湘西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他乡遇老乡不动情哭一场都不行。张审很健谈,对老乡自不必隐瞒一五一十的介绍了水工团的实际情况。
她说,这儿种水稻和家乡比真没有啥重活苦活,收割时有大型机械,不用人工打稻谷,直接有专人驾驶收割机,烘干、脱皮变成大米再称重装袋由车运回仓库,一条龙全机械化了。承包二十亩稻田一般每年一万多的收入,舍得吃苦的承包三十亩一年收入两万不是问题,这样的经济水平在西北边陲绝对算高了。
小萍听了连连点头,这和夏政委介绍的情况差不多。唯一担心的就是团里只有小学,中学都是自愿选择去县中学或市郊的中学,距此都不算远,团里学生都是早晚自己骑自行车来往学校的。
小萍心里思忖道,这样也就是需要先拿出现钱去供奉弟弟妹妹读书了,这结果可是让人不太放心噢。疏勒县中学和市第二十八中学都有三十里左右的路程,骑自行车四十分钟左右还算合适,就是这一路安全状况未知,不像农垦团几乎是封闭式的半军事化管制。
张婶难得遇到老乡,本想留小萍多聊几句,可小萍心里牵挂着父亲那边的决定,她匆匆告辞回了团部,果然父亲已签了承包协议书。小萍也知道父亲是下定决心了,此刻在外人面前更不好明言反对了。
欧阳小明在一旁早就眉开眼笑了,他暗想,以后和小萍越来越近了,喀什市运输公司来此也就五十来公里,见个面再不用长途奔走了。
大牛父女俩回到八连后,再次召开了家庭会议。大牛起先细细介绍了水工团的一些情况,小萍也补充了弟弟妹妹上学的问题。夏政委出面联系了喀什市第二十八中学,没有户口的“盲流”学生,每个学期都要多交一千元的赞助费学校才愿意收,还必须保证学习成绩要中上水平,否则还要再多些赞助费。这赞助费无疑是道极高的门槛,可“盲流”家庭又不得不咬牙承受。
至于小林上学就简单多了,水工团小学随时可以插班入学。
娘亲又絮絮叨叨道:“种稻谷倒是熟练,可是这么远,东西又多,这搬家太麻烦了,一切家当又要重置……”
农垦团学校刚熟悉顺心了,突然又要到一个陌生的学校去,小林和小花内心有点抵触情绪。可他俩也知道窝在这种棉花,爸妈真的太辛苦了,大姐也被拖累没有施展空间。娘亲身体一直在拖熬着,要是没有大姐搭把手肯定早累垮了。哎,没办法,只能点头同意转学了。
小萍也有点担心的说道:“我怕连队卡着不放,辛苦了一年的那一点点血汗钱也很难拿到手呀。”
父亲也皱眉道:“没办法,谁让钱在人家手里呢?过几天先随连队安排去上海走一走吧,反正钱也拿不全咯。”
小花也鼓起勇气说道:“我还有很多东西在学校呢,啥时候去开转学证明?我怕放假没人办……”
小萍打断妹妹道:“转学证明先不急,小山哥在中学能说上话。主要是先把种棉花的血汗钱尽可能多的拿到手,实在不行先去连里打白条多赊些粮油出来吃。”
“嗯,只能这样办了。”大牛点头接着说道:“还是要保守秘密,这毛驴杨四方一直中意,就是太急了怕他拿不出现金来。”
“爸,毛驴你先悄悄问问大伯吧。”小萍又慎言道:“毕竟这驴是大伯家先垫钱买回来的,堂兄他们也是存了这心思哩。咱先不说价钱高低,总该让大伯家先选择吧?”
大牛点头赞同,大女儿考虑事情果然周全,来新疆后也多亏了这大丫头,得找机会问问她还愿意上学不?只要她想,做父亲的就是拼了老命也要让其如愿啊!
既然决定要走,那很多东西都要悄悄处理了,免得到时候一车装不下,也不知道欧阳小明会安排台什么车来搬家?
家庭会议还没商量完就被到访的指导员同志打断了,大牛只能随其去了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