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日头高照,分明是个大晴天,怎会有突如其来的雷,轰隆隆,震耳欲聋。
老婆婆见此目光更为呆滞,机械地喂着食,泪水停留眼眶内,喃喃自语,天规,天规……阿宸。
微风吹来,湖面荡漾一圈圈波纹,晃荡漂浮的桂花,夹杂着露水花香的微风不停挑动老婆婆腰间断伤铃,声音清脆尚又觉得凄凉,扣着心弦,似有水将她沉没,湖边,落英缤纷。
“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
池中白色偏红的锦鲤疑惑婆婆说的天规,抬头盯着天雷,瞪大它的圆鱼眼,嘴里依旧不时的吐着泡泡。
这时老婆婆忽然施法,小锦鲤被迫浮于水面上,婆婆脑海中呈现小锦鲤未来劫难的画面:剥离内丹、强行被剔除元神、剑刺进她的胸口、万箭穿心、沉入深海。
她离开水太久,神智早已不甚清晰,此时支撑自己的信念是阿婆不会杀了她。
婆婆看到她眼神流露的难以置信,心底被深深刺痛,呵呵,像极了自己当年,婆婆抑制脑中数百年的执念,念叨起来:“罢了罢了,皆是命数,我又何尝不是呢。”
婆婆咬破指尖,指尖血滴到她的身上,瞬间绽放朵朵彼岸花,又慢慢消失不见,便放她离开,她一沾到水,便匆匆游走。
你与长白山注定有缘,皆为你的命数,不知师尊他老人家是否夜夜难眠。
长白山上,正打坐的师尊喉头腥红汹涌而出。
“师尊。”
师尊一脸严肃,慕子卿知趣,不再多问。师尊凝气闭神,身上的白气往外涌出,眉头紧锁,满头大汗,痛苦万分,手中一团蓝光渐渐散去,离殇剑迅速飞出,在师尊面前乱转,师尊施法定住剑,移交慕子卿。
“子卿,本尊将毕生功力锻造离殇剑,汝之疑,此剑当助之。”
“谨遵师命。”
师尊露出欣慰的神情,缓缓闭上眼,本就身着白色衣裳,此刻更加看不清师尊,金光闪闪,消失于慕子卿眼前。
为师岂不知你为了北宸自费灵力,至此损耗元神,几百年前为师已将自己半身修为换得他一丝希望。
摸不着看不透空气传来师尊最后的话语:“师尊此劫,不怨谁,子卿存,可保长白山长存。”
师尊圆寂,慕子卿担任掌门人。慕子卿仰天,凝天界,眼泣悲、愤而何。
李翕轻拍他的肩膀,我岂不知你心中所痛,可天命难违,你肩膀不仅仅有长白山,更有担负天下的重责。
电闪雷鸣,似是要撕破一道道口子。
天界公审花千桑,天君执刑,乃是天界一大奇观,所有众仙到场观刑,龙太子墨怀乔装小仙赶了过来。
花千桑被绑到天塔上遭受天雷酷刑,素日洁白的衣裳洇出一道道血痕,面色惨白羸弱,身形憔悴,她感受到肚中孩儿不断踢她,一阵阵腹痛,眉眼弯弯,对肚中孩儿说,“孩儿,为娘定会努力保全你的。”
墨怀虽隐藏在仙群中,还是被捕捉到,即使他化成骨灰花千桑都能认识,墨怀的到来仿佛看到一丝丝希望,卑微乞求道:“墨怀,我错了,你怎么折磨我都行,只求你让我们的孩儿看一眼这世间。”
众仙连连让开,直盯他窃窃私语,什么话语都诉说起。
“小仙听说,花千桑勾引龙族两子,甚至怀了二太子孩子。”
“还有还有,更有仙道,是龙太子向天君告发,亲手捉拿。”
……
墨怀一听,耳边便响过这些时日的流言蜚语,语气更加冷冽:“他本就不该存活于世,看了,徒增悲伤而已,何况,他有何资格存于天界,你又有何颜面祈求于我?”
花千桑怔住,没想到他竟如此狠心,“你始终只爱你一个人。”
群仙面面相觑。
“侄儿,他可是你的孩子,你怎能忍心,虎毒亦不食子啊!”九叔匆匆赶来,目光警告众人,“谁也不可动她和她腹中之子。”
九叔望到二侄子被困在仙罩,周围皆是士兵,墨逸冷哼一声。
“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敬你一声哥。今日悲剧皆因你,你从始至终不曾信她。”
他所说的每一字一句戳中墨怀的心,墨怀攥紧拳头。
若非她不守妇道,又怎会成如此地步。
墨怀清清楚楚看到了天刑之冷,数道天雷相继落在花千桑的身上,紧接着噬仙鞭鞭打,天空不时飘落瓣瓣红花。
众仙听着她发出的凄厉惨叫声无不面色大变。转眼功夫,花千桑已受一十八天雷、四鞭,眼看她就要被更多的天雷劈得魂飞魄散。
墨逸冲破仙障挣脱天兵飞到花千桑面前,吐出龙珠,设起一术金光结界。
“这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之刑剩下的由我一人承受。”
“你别犯傻。”披头散发的花千桑微倾斜头,眼中还带着好些血丝。
“没有多少人能撑过,每道天雷消耗数百灵力,这是自寻死路。”众仙议论纷纷,时不时瞟向墨怀。
头顶上一道道雷光已至,直劈向了墨逸,花千桑低头,原本一双明亮的眸子此时有些涣散,她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这是我承受的,你不该干涉。”
雷渐渐消散,噬仙鞭鞭笞他,每一鞭腐蚀他的肌肤,鞭上的血沾染龙鳞,墨逸难忍疼痛,龙身若隐若现,他靠在结界上,面色苍白,奄奄一息,“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尽委屈,我哥的承诺就由我暂代,我不求你原谅他。”
墨逸终体力不支从空中坠落,九叔及时用灵力接住他。
“有心难抵无心之伤。”花千桑浅浅道。
纵使伤痕累累,我也忍不下心伤他,这就是有心的苦楚。
“花千桑违背花界法则,关押云浮,永不踏出。”
刑法已过,铁链消失,花千桑落在地上,龙珠徘徊墨逸周围,因元神不稳,龙珠难回墨逸体内,九叔强制龙珠归位,墨逸遭到反噬,本就烧伤使得身上无一有好处,这使得他肌肤淌出血来,而且大数灵力已被吞噬,青丝褪尽,白发散落。
九叔背过身,偷偷抹去眼泪,不忍再视。
这个少年,明明拥有光泽的黑发,明明拥有如阳光般的温暖,此刻的他浑身散发着一种冷冷的气息,明明那双眼眸中透露笑意,却像是雾中看花,一点都不真实,反而透露诡异,一切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花千桑爬向他那,扶好墨逸,他的气息已变得微弱,不及时救治恐无力回天,散尽一身灵力渡给墨逸。
若有似无的香气越来越浓烈,似百花飘香,天空中忽现朵朵血色、娇艳欲滴的各式花竞相绽放,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又快速凋零,花瓣沾地化为血水,花千桑鲜血淋漓的手放在心口,痛不欲生,“我的孩儿,是为娘对不起你啊。”
她从手腕上扯下镯子,目光淡淡平视前方,惨淡地牵扯出一个笑容,扔掉与墨怀定情信物七星银凤镯,“我花千桑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为何如此对我孩儿。”
墨怀依旧面不改色,手伸出来又缩回去。
九叔反复道,“作孽,作孽啊!!”
墨逸猝不及防的仰天长叫,变身成龙盘旋于她的头顶,天君一掌将他打入蚀骨台,墨逸发誓:“今日之事必有一天偿还。”
愤怒的声音令众仙惊恐。花千桑随同跳下蚀骨台。
蚀骨台内,“你怎可如此之傻,我该向哥如何交代。”墨逸皱眉道。
花千桑却望着他展颜一笑:“墨逸,我千桑对不起你,牵累你,你若下凡,我愿陪你左右,偿还恩情。”
天君掌佛指狠狠落在花千桑,一团彩虹之色围拢她,此刻花千桑身着五彩缤纷衣裳却只剩银白,唇部流淌丝丝血。
自此三界六生的花全都绽放白色,为了祭奠百花之神的离去和未出世的少主。
暮色降临,天边一片血红,像极了人的血。
一颗陨星坠落,百花池中锦鲤们正吸收日月精华,锦鲤不知为何今夜的灵气含有血腥味,却并未多想。不一会儿,莫名的阵痛蔓延全身,小锦鲤们疼痛难耐,不停的翻转鱼身,在修灵河中搅起一阵阵的波纹。
慕子卿望着头顶的青天,谁又能逃脱的了犯错的惩罚,徒增痴人,此时手中的离殇剑蠢蠢欲动,蓝光直抵天边,半晌,离殇剑黯淡无光。
慕子卿奇怪离殇剑此举,掐指一算,坐于星坛施法毁灭陨星却功亏一篑,额头出现裂缝,头疼不已,施法强制压下,嘴角缓缓涌出一丝殷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落星坛上。
慕子卿跟随星象来到百花池,数条锦鲤浮于水面上,池中红光点点,他将唯一存活的锦鲤带回离生殿。
我记得师妹甚爱锦鲤。
她一睁开眼,欢呼雀跃地游动,好多仙气。她探出水面,映入眼帘,白衣绝色男子,低垂着眼脸,长长的睫毛,一双剑眉,白发飘飘,玄鱼纹云袖,修长如玉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抚弄着琴弦,让她深深吸一口气,好一张气宇轩昂的脸!
她默默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好喜欢打坐和弹琴,李翕无事便立于慕子卿旁,她好生羡慕李翕,可为何为总看不到你薄唇上扬的弧度,你的眉毛总是这般紧皱,等我为人,我想抚平你那眉宇间透露着的忧愁。
大雪纷飞,飘落他的肩头,慕子卿淡然抚奏琴弦;桂花飘落,他放下手中书,捻一撮食喂锦鲤,锦鲤已长得圆溜溜的,竟不知不觉已过了四百年。